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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岁那年,我也想过改变中国足坛

 为什么73 2023-02-23 发布于北京

张子豪的球队名字就叫文科队,队标都没来得及做好,更没有球衣球鞋,只是每人在左臂上系了一条白布,犹若出殡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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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全民故事计划的第693个故事—



20136月,中国队在主场15惨败于泰国。

当时我正读高一下学期,看得怒发冲冠,于是打算在老家察镇的高中里,组建起一支业余足球队,且不知天高地厚地认为:如果运气好,将踏上职业化的道路。
在海拔三千多米的偏远小城牵头做这件事十分不易,那里氧气稀薄,几乎是运动的荒漠,连打篮球和乒乓球的人都不多见。足球场只有三个,分别在第一初中、民族中学、高级中学的操场。学校里根本没有踢球的人,动员成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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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高原丨作者图

我把想法最先告诉了小杨,他是班里为数不多的球迷,对此强烈支持,自然担任了球队的副队长。其后我们在学校做了大字报号召,吸纳球迷,努力拼凑出15人的基本班底。我们计划凑钱买足球、球衣和守门员手套等装备。人均200块。听到这里,15人的队伍当即退出了7人。小杨掏出两份钱给我:“我可以多出一份。”我拒绝了。
小杨的家庭条件不太好,父亲因酗酒早亡,母亲在镇上打零工。15人的队伍里,他的条件是第一差或者第二差。他个子不高,有些瘦弱,但是双目炯炯有神,心肠坚硬,热爱足球的理由非常简单——每次出现弱者战胜强者的情节时,都会叫他重燃生活的希望。
两年后,他以全校理科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东部的一所985高校,一定程度上,算得上得偿所愿。
“关于经费,看看有没有愿意帮我们的人。”我说。
理想的计划自然是寻找商业赞助。我们可以把赞助商的名字印在球衣上,为其宣传,我们虽然是业余中的业余,但不免有颗职业的心。
首先拒绝我们的是学校小卖部,它是校长家属的私人生意,不需要任何宣传也照样火爆,直到校长因腐败问题被带走调查,他麾下的超市才随之倒闭。其次拒绝我们的是校外的商店,他们更多是觉得我们在胡闹,嫌我们烦,送了两箱矿泉水打发了事。
随后我将希望落在了班长手里的班费上:“先借给我们,我们可以分期还,再不济加点利息。”但她铁面无私,坚决拒绝了对足球队的支持:“加油助威可以,要钱免谈。”
四处碰壁时,小杨的同桌珊珊为了宽慰我们,自掏腰包支持了50块钱,唯一的要求是加入球队。于是我们给了她球队经理的职务,她负责我们的后勤,也是我们的领队,还兼职了裁判,非常像当时流行的日剧《求婚大作战》里的长泽雅美。她后来的确也做得很好,为我们骄傲,也为我们哭泣。冬天有队员被流行性感冒侵袭,去诊所挂水,珊珊都会为他们煮姜汤、送饭。
源于珊珊的积极奉献,我有了众筹的想法,回想起来有些无耻。我游说在班里和隔壁班级里,寻求球队的“注册会员”。肯出会费的人,可以获得一枚球队的专属徽章,并会被记到球队的功劳薄上,甚至连名字也可以用记号笔写在足球上。
其实没有多少人感兴趣,但是耐不住脸皮薄,支援的大部分是女孩,她们不懂足球、也不懂什么叫会员,不想要徽章、不想被记下名字,但是当我提到扯淡的前景时,她们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
她们是球队的真正股东,我也信守诺言,在网上找人做了球队的logo,又在淘宝定做了亚克力材质的徽章。加上球员们各自凑的钱,我们买齐了装备。
当时偏远小镇高中的唯一任务是高考,所以从来没有任何支持体育运动的说法——只有一次例外,校长叫所有人练习跳锅庄舞,迎接上层领导的考察。
学校对于操场的管理近乎严苛,除了体育课,门都是锁着的,我想争取到学校的支持,至少说服老师把操场的门打开。于是我设立了球队主席的虚职,打算冠名给班主任。坊间传闻他喜欢足球,还踢过球。
我满怀信心,拿着自制的“高级中学FC”的聘书找到他,内心深处的计谋是给他戴上高帽,拉他上船,为我们说话。然而他果断拒绝了礼遇:“在高中,我是班主任,不能支持你们学习以外的任何活动。”
他还不忘提醒:“不要沉迷在上面,你们得通过高考离开这个偏僻的乡镇。”
好在还有B方案,我们转头找了教语文的张老师,他是学校里最豁达的长辈,曾经支持学生们办过校内杂志(时评和连载小说),算得上不务正业。据说原本有希望职级更上一步,但却被空降的校长和教务主任截了胡。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然无欲无求,在办公室翘着二郎腿,泡着茶,哼着曲子,爽快地答应了球队主席的事,并帮我们要来钥匙,打开了操场的大门:“切记不可以影响成绩。”
我们捣蒜般地点头。


扫清难为球队的物理障碍后,我们算是迈出了职业化的坚实一步。每天早自习下课后和晚自习上课前,都不惜余力地驰骋,然后在课上休息。这种日常是不为下雨、下雪、下冰雹所阻拦的,只有缺人的时候我们才会停下脚步。

操场被冰雪覆盖以后,白茫茫一片。我们先是在瓷实的雪地上踢,随着我们的跑动,积雪渐渐融化开,满地冒着云雾,像是仙境,我们同样散发出热腾腾的气息,像在和大地进行一场冷热交换。场地变绿后,我们在湿漉漉积水的草皮上踢,鞋子沾水变得沉重,足球滚动中时而停滞、时而烫脚的丝滑。
勤勉带来了上天的眷顾,虽说是巧合。我和小杨等人的学习成绩得到了莫名的提升,已从中游水平到了前列,原本颇有微词的班主任也不再计较上课睡觉的事,这更加让我们有了继续踢球的底气。
但同时,我意识到,球队的成长遇到了铁一样的瓶颈。整个高中只有我们一支球队,只有15个人,每次只能将所有人平分成两组,踢半场的7人制比赛,但对于有更高追求的我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我们急需一个对手。
转机出现在高二,分科后,文理双方成了天生的死对头。尤其文科生里的张子豪,他个子高,长得白净,温文尔雅,又天生争强好胜,喜欢在任何活动中压我们理科生一头,无论是运动会、文艺表演,哪怕是拔河。
他欣然接受任何挑战,尤其出风头的足球比赛。他纠集文科生的人马,形成了一股杂牌军,甚至比我们更懂政治正确,吸附了非足球粉丝的许多人,还有体育特长生旦增才让和小韩。
随着他们组织的建立,我们的比赛如期而至。我们以文科理科荣誉的噱头吸引观众,尤其让已经早恋的队员务必把女朋友和女朋友闺蜜拉过来助威。珊珊不遗余力地组织人手,自己的朋友、朋友的表妹、表妹的朋友。
张子豪的球队名字就叫文科队,队标都没来得及做好,更没有球衣球鞋,只是每人在左臂上系了一条白布,犹若出殡的队伍。
然而,拥有完美建制的“高级中学FC”,却惨败于对手“文科队”。他们拥有运动会短跑第一的小韩,他奋力一跑就蹚过了后防线,直面我们的守门员、只有一米六九的周扬,于是周扬自然守不住他们如火如荼的攻势。旦增才让和张子豪身体强壮,几乎绞杀了我们的所有进攻,我们每次都被撞得七零八落。
仅有的两次良机,也被小杨浪费掉了。
场外争取来的观众不免为对手的精彩表现喝彩。为此,张子豪凭借出色的个人魅力得到了小杨苦苦追求未遂的姑娘青青,比赛过后,两个人恋爱了,传为一段佳话。
小杨执拗地要约张子豪打架,谁都拦不下来,对方也爽快地应约。我几乎想好了小杨要被打得多惨,要去哪个诊所上药。毕竟张子豪远比他强壮,朋友也多。事实却是,张子豪根本不还手,一直挨打一直笑,既笑我们球赛的惨败,又笑小杨失去爱情后的癫狂。小杨收了手。
后来惊讶的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也就是“高级中学FC”的球队主席,正是张子豪的父亲。小杨得知后紧张了很久,害怕遭受报复,直到确定张老师并不知道儿子挨打的事后,他才放下心来。
打架的事没有闹大,张子豪和小杨都觉得出了气,当然小杨觉得自己还是吃了亏。我已经没有心情关心他们的早恋始末,转而开始思考如何击败对手。由于业余队没有转会费和工资,我尝试通过私人手段挖对方的球员,可对方忠心得很,不为所动。
2013年11月,恒大足球队首夺亚冠冠军,民间刮起了一阵足球热。于是我借此机会,开始游说高一年级的潜力新生加入球队,为我们效力。


新来的力量中有后卫阿炜、前腰吴林、中锋小强,其实我最开始拒绝了小强,觉得他实在不适合加入。他纵然有着本泽马一样的天赋,但却是个癫痫患者,每个月总有一天突然晕倒,口吐白沫。唯一的办法是去北京开颅,切开两条错搭的神经。他的母亲为此操碎了心,愁得几乎不认识自己儿子,有两三次还把我认成了他,呼喊着:“小强,你怎么那么晚还不回家?怎么还在踢球。”说完还径直朝我走来,扭住我的耳朵,要拖我走。一旁的小强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后来出于歉意,他母亲专门请我吃了一次饭,我以为她会警告我不要带他剧烈运动。但她却说:“如果小强突然晕倒了,你们要有人把手指塞在他嘴里,不要让他咬自己的舌头。”我犹豫着,思考着被咬的手指头会不会断,她说:“拜托了。”我是队长,不可能不答应一个母亲这种事。

好在球场上没发生过这样的事,球场下我也没遇到过,只有阿炜和小强回家的时候施救过他,后来阿炜给我反馈:“被咬的时候指头有点疼,但是不会断。”
那年小强成了我们球队的最佳射手,发挥着不可磨灭的作用,胜过了没有顽疾的其他人。后来他在2017年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去北京开了颅,他说:“不知道以后能活多久。不过踢球的时候,我永远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托队员们的福,我们和文科队的较量已经从开始的大败转为少输当赢的安慰,但远远不够。
我和阿炜开始商量起正经的战术和阵型。他用实况足球模拟出我们球队的现状,给每个人冠以写实的各项能力,包括了身高、速度、力量、盘带等等。还在论坛上和人讨论如何修改程序补丁来完善软件的不足。以至于他虽然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但俨然成了球队倚仗的技术型人才,也在我和张子豪彻底离开后,当了球队的队长。后来考大学的时候,他也心心念念着报考计算机专业。
我们的进步是显著的,失败却是持续不断的,对手在原本天赋超然的基础上,日趋磨合得游刃有余。唯一一次通过点球决胜要击败对手的时候,软塌塌的心理素质却让我们眼见的胜利灰飞烟灭。我要求大家增强训练,晚些回家。但大家被一遍遍的挫折击碎了玻璃一样的心,听我话的人少了,不少也在指责我。
唯有吴林每天练习到天色昏黑。我和小杨陪着他,有几次会遇到一个中年男人来找他,给他塞钱,他死活不要,两个人推搡拉扯在一起。我问起怎么回事,他都说:“我不认识那个男的。”但我能看出来,那大概是他的亲生父亲。阿炜专门了解过,吴林跟随母亲和继父的生活不太如意,最近又新添了一个弟弟,实在不愿意回家太早。
后来球队聚餐,吴林喝了酒才说:“我爸和我妈,都自私得很,我死了他们也不会管。”
我安慰他说:“很少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他们也许迫于无奈,你不要想太多。”
他说:“只有踢球的时候,我才什么都不会想。从早晨一直踢到晚上,然后睡觉。”
球队似乎是他的第二个家,或是真正的家,他第一感谢的是球队经理珊珊,因为他生病时吃过她做的饭,吃得眼眶盈满泪水;第二感谢的是我和小杨,多晚都等着他一起离开操场。


“高级中学FC”和“文科队”一直较量到真正的对手到来后,才握手言和。新的对手是当地唯一的成年人球队,他们08年就成立了,取名“察镇队”。他们只有不到20人,有开私人诊所的高医生、开文具店的桑吉、镇长办公室的青年秘书宫鹊。

他们先前的主场在第一初中的操场,但是那里的草皮常年失修,如今倒地就会冒血,于是就想到了来我们这里。于是买通高中的保安,终于获得了放学后来操场踢球的权限。由于他们在察镇也找不到什么对手,外地又相隔甚远,多年来只能队内分组进行半场的对抗,无聊至极。所以发现我们的存在后十分惊喜,当然也震惊于小小的乡镇高中竟然有两支球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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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风景丨作者图

紧接着,成人队的队长宫鹊和副队长高医生找到我和张子豪,希望我们整合成一支队伍,和他们踢比赛较量,并且可以多上一个人。
两支死敌球队整合在一起不是件容易事,双方队员未必同意。但我和张子豪同样深知,不拼合阵容的话,和成人队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只好放下各自的成见,结为同盟。好在我在之前的起名中占得先机,所以整合后的球队仍然叫“高级中学FC”,“文科队”彻底变成了历史。
虽说名义上等同于弱队吞并了强队,但是上场的顺序要按实力来排。小杨失去了首发上场的资格,成了张子豪的对位替补。正如他们后来的爱情故事,张子豪始乱终弃了青青姑娘,小杨追到了她,随后又在一个深夜被甩。小杨以弱胜强的信念有些崩塌,但其实没有放弃,他仍做替补,短暂地上场,也爱着青青姑娘。直到青青姑娘大学毕业后在广东定居,而小杨没能去成那里。
我们虽然整合出了最强阵容,但对抗成人队的首场,毫无意外地惨败了,生吞7个球,一球未进。好几人受了伤,张子豪的眉骨撞断了,血止不住地往外冒。
成年队的核心宫鹊,头顶脚踢,上演了精彩的帽子戏法。他称得上是全场最佳。更为杀人诛心的是,他的未婚妻全程在场边看着他、陪着他。宫鹊每次进球后,都跑去场边抱起她来庆祝,女人跨坐到他的腰上,勾住他的脖颈,还会轻吻额头。
那个女人美丽而知性,眼睛大大的,正配得上青年才俊宫鹊。宫鹊几乎是人生赢家,据说还是体制内的重点培养对象。
而我们只能咽下苦涩的比分,场边观战的球队经理珊珊已经有些泪水朦胧了。我当初一度以为是因为惨败,但是后来才知道是被宫鹊和未婚妻双向奔赴的美好爱情所感动,她说:“我看你们踢球的时候,多想某个人进球后也抱着我庆祝。”
“谁?”我问。
“一群傻子,你们先想想怎么进球吧。”珊珊说。
察镇队不喜欢没有挑战的对手,要不然和他们的队内德比一样无聊。所以眼下唯一的办法是帮助我们成长,用他们冠冕堂皇的话来说:“要培养察镇足球的新鲜力量,你们就是我们的梯队,一代传一代,把察镇足球发展起来。”
为此他们试图把我们打造成正规的组织。先是帮我们注册了很多资料,然后在2014年4月专门成立了一家名为“察镇青少年足球俱乐部”的公司,“高级中学FC”的番号彻底变成历史。那时候我们并不太懂,但是乐于接受帮助。
他们给我们送来了不少装备,还重装了生锈的球门。同时,认真地指导我们训练,包括体能、基本功和技战术。我们受益匪浅,并且渐渐能和他们较量一二,偶尔在宫鹊和高医生不在的时候,我们甚至能赢。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2015年上旬,我和小杨、张子豪等人邻近高考,阿炜、吴林、小强等人即将升入高三。我们的球队也在宫鹊等人的努力下,取得了国家级青少年足球俱乐部的称号,同类的俱乐部据说在全国只有290家。
之后,我们获得了国家体育总局18万元的资助,周期为3年。
官方的认证比黄金还要珍贵。也促成了我们有资格、有资金代表察镇去二百公里外参加市区举办的第一届U18业余足球赛。
“你们所有人要集训一个月。”宫鹊说,“我是你们的带队主教练。”


阿炜带着高二高一的学生在6月首先开始集训。我和小杨等人高考后,也正式加入队伍。主教练却从开始的宫鹊变成了高医生,听说宫鹊是因为即将升迁,要去省里开会,无暇顾及我们。

“夺得冠军的话有奖金,还会颁发运动员证书,有希望代表市里去省里比赛。”高医生说。
至于第二名第三名会怎么样,他没有说,更没有人问。只有一种可怕的错觉——我们距离职业化越来越近。
学校的食堂在暑期开始后就停伙了,队员们的午餐由阿炜父母和珊珊一起负责(早晚餐自己解决)。他们家邻近学校,还有院子,地方大,桌子凳子也多。
阿炜母亲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一边骂着我们“兔崽子”,一边做大锅饭。有不正宗的岐山臊子面,不正宗的猪肉炖粉条……但阿炜是个较真的人,觉得不符合职业运动员的标准,要求做鸡肉和鱼肉,但他母亲开口就是“去你大爷的”,之后却真的买来鸡虾鱼。
高医生托我把大家吃饭的费用还给阿炜父母,他们本不愿要,但时间长了倒也垫付不起了,才勉强收下。高医生还叫我给大家买了牛奶和营养品,给阿炜父母买了生日礼物。
吴林觉得他第三要感谢的,就是阿炜的父母和高医生。
球队一切顺利的时候,我却突交厄运,家父忽然间重病,我不得不去外省的医院陪护一段时间。要提前离开集训队伍,比赛多半也参加不了了,围绕我和张子豪打造的战术体系一下子被打乱,得从头部署。
我将队长袖标交给张,和大家告别。大家表示理解,但是其实没有人能够原谅,包括我自己。我哭丧着脸离开了队伍和察镇,坐火车赶去千里之外的ICU病房。几天之后,我被清理出了群组。足球队的一切,和我再无关系。
他们和我的交流也少了。只有小杨在给我传递及时的讯息。
“我们今晚到市里了,珊珊也跟来了,高医生请我们吃了烤全羊。”小杨说,“比赛后天开始。”
“你猜我见着谁了?”小杨说,“猜不到吧,是宫鹊宫指导,他现在不得了,在市区工作了。”
小杨的兴奋劲越来越高昂,我发自肺腑地感到羡慕和嫉妒。
“今天第一场比赛,对方乌龙,我们一比零赢了!”
“今天第二场,小强进球了!但是我们最后时刻被打平了。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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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里的球场丨作者图

拢共八支队伍,他们的比赛先是踢了三场小组赛,第一场胜,第二场和第三场打平,淘汰赛赢了一场,输了一场,最后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得到了一尊奖杯,但是没有如愿得到去省里表现的机会。
小杨非常遗憾地说:“如果你没退出,我们是有机会赢的,球队会走得更远。”
我没法说会还是不会,但是我的突然离开,一定程度上算是亲手葬送了球队的大好前程。而球队的支离破碎却是在一年以后。


不久我们的高考成绩出来,小杨和我正常发挥,分别去了一所985211的高校,张子豪则因为发挥失常,未能考上如意的大学,又不愿复读,干脆去了一所二本院校,还学会了抽烟,珊珊更加时运不济,报考志愿滑档后,被调剂去了一家末流一本。过后,我和张子豪、小杨、珊珊去了不同的地方,偶尔会有联系,但是越来越少。

仿佛离开球队后,我们都只是独立的个体,不再相关。
阿炜接替了队长的衣钵,主持着球队的大局,时而告诉我察镇的变化。
“听高医生说,宫鹊升迁到市区后,没有和未婚妻完婚,但是他俩也失去了联系,谁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问题。”阿炜有一回说。
不免让我有些惋惜,但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那些你觉得理所应当的事,并不是理所应当的。
2015年11月,恒大足球队第二次夺得亚冠冠军,那是中国足球界新的高峰。与此同时,察镇开始兴建一座专业的体育场,除了足球场,还有专业跑道,篮球馆和乒乓球场地,附有专业的更衣室。我知道这背后有宫鹊的不懈努力,他虽然已经离开,但是仍记挂着察镇的发展。
2016年高考后,市区第二届U18业余足球赛打响,阿炜带队参加,并和我聊了不少人生感慨。
“今年是我参加的最后一届赛事了,我报考了江苏的大学,以后要离开这个西北小镇了,还怪不舍的。”阿炜说,“高医生他们终将老去,年轻人终将离开。察镇的足球队以后就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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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离开这个西北小镇了,内心里是不舍的丨作者图

“别扯淡!一代人传一代人就能发展起来,你把接力棒给了谁?”我说,“你是队长,要交接好再离开。”
“守门员傲克,他留级了,要多读一年高三,大概能守好足球队。”阿炜说,“但是你得知道,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人踢球了。”
“为什么?”我问。
“热爱足球的后辈越来越少。他们更沉迷于电竞和谈恋爱。你要理解。”阿炜说。
他说得不错,更何况连察镇的人都越来越少了,我也没有什么资格评价什么。
阿炜的最后几场比赛并不顺利,三振出局,不仅输了球、受了伤,还和队友们吵了起来,多亏高医生的调停,才没有爆发更大的冲突。但是听说又有几个队员退出了球队。
“以后就交给傲克了。”阿炜说,“你我都不应该再关心和自己无关的事了。”
后来,小强、吴林、阿炜也去外省读大学了,期间小强去了北京开颅治病,吴林因为抑郁症休学一年,阿炜考计算机专业滑档,被调剂去了环境工程。
再之后,两届人大学毕业。张子豪考公失败,但戏剧性地成了当地考公培训机构的老师,很快结了婚。珊珊入职了一家私人旅游公司,全国各地地跑。小强回了察镇养病,寻欢作乐,珍惜每天的日出日落。吴林彻底退了学,不知道最终去了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没回过察镇。阿炜在我的隔壁城市工作,专门坐车来找过我聊天,聊我们曾经的那支足球队和现在该怎么赚钱买房。
对了,还有小杨,他在2019年毕业的时候在青岛的海边意外去世,事发数月后我们才间接得知。我们都感到不同程度的悲痛,但只有珊珊专程去青岛纪念过他,走过他走过的痕迹。
大概是因为她喜欢过小杨,却从没告诉过他吧。
几年来,曾经如日中天的恒大足球队走下神坛,国足依次败给了叙利亚和越南。

我们仿佛突然失去了什么似的。我清楚地认识到,以往所有失败的苦涩,渐渐回甘,我们都曾是成功者,而真正的失败,在面对了生活之后才拉开序幕。

作者:柴柴,销售员

编辑:雾

每周一三五 晚九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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