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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雨
上午，在潞城卫生院注射完疫苗，走出大厅，天上零零落落地掉起了雨点，天空的云也比来时稍暗沉了些。骑自行车到家不足十分钟的路程，我没有在意这雨。我不紧不慢地蹬着自行车。雨像羞答答的姑娘，慢慢地下，轻轻地落，掉在脸上凉爽舒服，我很享受这种感觉。刚骑行约三百米，“雨姑娘”失去了耐心，匆匆地下，重重的落，打在两旁树叶上，发出“叭叭叭”地声响，眼前稀疏的雨滴成了细细的雨网。我慌忙连人带车上了街道旁商铺的台阶，在雨罩下躲会雨。
定下神，环顾四周，我忽然有点高兴。在家里，无论下的雨多有味道，既赏不到，也听不到。想体味夏雨的风采，只有下楼。在楼道里，赏不到透彻；打伞到雨里，夏雨不像秋雨那么温顺，心情受影响。这里原来是农村，盖起了楼，是城区的边沿，流动人口少。下起了雨，大街上只有我这个躲雨的人，正是赏雨的好时机。天空越来越暗，云层愈加厚重。地面湿了，柏油路面有了薄薄的积水，汇成了细细的水流，自行车道和人行道的低洼处积水多了、厚了，雨珠滴到水里，卟嘟、卟嘟冒出许多水泡来，漂浮、游动，破灭、消失、再冒出，像一个个光着小脑袋，鼓着圆圆小嘴巴的调皮鬼在捉迷藏。
雨越来越急，雨网变成了雨幕，天地浑然一体，雨打树叶的“叭叭”声变成了“哗哗”声，并迅速向四周漫延。很快，雨落在各种物体上的声音混为一体，分不清落在树叶上，还是房屋上、路面上，“哗——”声不间断地响作一片，震耳欲聋，充塞天地之间。
望着这雨景，想起小时候和妹妹一起看下雨、玩水珠的情景来。我和妹妹在大门下，仰脸看着房檐，等待雨水顺着瓦头滴下来，我们用手接，十几排瓦哪里有水珠就迅速伸过去。水珠越来越密，最后连成了一条线，我用两只手捧着接雨，溅得满脸是水，仍然乐此不疲。小孩子最喜欢夏天的雨，凉爽，好玩！
在有文化人的眼里，夏雨似乎不像春雨受宠，春雨聪明且知性，被赞美为“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夏雨也不像秋雨温婉缠绵，冰美多情，诗人墨客们总是借秋雨抒怀。其实夏雨是多姿多彩的，情感亦非常丰富。夏雨随性，有时毫无征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早上一场洋洋洒洒，晚上又一场洒洒洋洋，中间大雨小雨断断续续，短的几十秒钟，长的十来分钟，睛雨转换真像幼儿的脸，方才还阳光灿烂，转脸就电闪雷鸣；刚刚还滂滂沱沱，突然又雨过天晴。时常，悠然来了一片云，在艳阳下“哗哗哗”地下一阵，又悠然地离去了，干脆连晴雨模式转换都省去了。
夏雨解人意，北京进入暑期，潮湿闷热，有时连续几天甚至十几天，入夜，雨来了，风来了，洗净了天空，带走了暑闷。“清凉竹树新，一雨洗诸尘。①”早晨雨住，凉爽清新，年轻人喜笑颜开，快步上班；老年人一身轻松，漫步公园。我感慨“雨来暑去远，心静环境幽！”
夏雨常使人惊艳。一场夏雨把天空清洗得清澈如镜，又将赤橙黄绿青蓝紫在湛蓝的天幕上泼洒一个大大的弧，梦幻般的图画，给刚去掉暑热的人们又带来惊喜和欢乐，也给人们带来无限的遐想，真想“安得五彩虹，驾天作长桥！”②夏雨又很任性，常常是阴云密布，雷声隆隆，看似做足了准备，要大干一场，可就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人们盼雨盼得心焦如火，它却拿捏着始终不见真神，最后却偃旗息鼓，溜之大吉了。
夏雨也有十足的野性。火爆、易怒甚至暴虐，是常有的表现。小时候农村传说，有的树或房屋被雷击，是因为那里有蛇精或蝎子精、蜘蛛精，天神发了怒去劈那些精怪的。所以，儿时最害怕打雷，夜里听到雷声，就蒙着被子紧紧地缩成一团。长大后，不惧怕什么精怪了，但夏雨的野性对胆量仍然是严重的挑战。上中学那年夏天，我遇到一生中最恐怖的雷雨。那天中午，我一个人回家，离村还有三四里路时，狂风突起，电闪雷鸣，几里外的山岭上空，如同墨一般浓酽的乌云，像千军万马呼啸着超低空压来。地里干活的村民收工了，四野空旷，没有一人，我开始害怕，疯狂地奔跑。几分钟后黑云布满了整个天空，真像一口黑锅扣了下来，整个大地像突然蒙上了黑布，失去了光明，压迫感急剧上升，我紧张得呼吸都困难了。多个响雷交叉而来，有的在不远处猛然炸响，有的从远处滚动而来，到了头顶“嘎——嘎——”脆脆地炸开。狂风毫无忌惮地肆虐着，大雨像开了闸的天河倾泻而下，我的大脑来不及有别的想法，只有快跑一个念头。一阵几乎失去理性地狂奔，终于跑到生产队的牲口饲养处，躲过了后来更加猛烈的狂风暴雨。世事如夏雨，变化亦无常。用欣赏的眼光领略夏雨的美景和丰姿，以超人的勇气和胆略应对那暴雨的险恶和挑战。这是夏雨的启示。
一声汽笛响，有辆轿车驶往卫生院，溅起了一串水花，又有人急着打疫苗了。大雨已经停了，只有零零落落的雨点不经意地滴嗒着。云彩稀薄了，透亮了，散开了，空气里透着凉爽。我骑着自行车，轮胎从积水中压过，带起一串透明的水珠，发出一遛“沙沙”声……2021-6-29 注：①取之于唐施肩吾《夏雨后题青荷兰若》“僧舍清凉竹树新，初经一雨洗诸尘。微风忽起吹莲叶，青玉盘中泻水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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