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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新干线·散文」严德荣|西藏游记(二)

 谭文峰sdqtneyj 2023-02-23 发布于山西

作家新干线

西藏游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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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文成公主同行

谈到西藏历史上的人物,很少有人不提起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到青藏高原旅游的人,第一站也大多是日月山。从清晨开始,日月镇旁边高等级公路上收费站前就排起了长长的车队,卡口的横杆一上一下忙得不亦乐乎,收费员的嘴巴恐怕也累坏了,“您好”、“交多少钱”、“谢谢”、“再见”这些礼貌和业务用语都改由电脑来说。虽然都是同样几句话,听起来总少了些热情和生动,觉得有些冷冰冰的。

旅行社里导游们说得神乎其神的日月山,其实只是一座大山半腰的两个小丘,小丘顶上盖了两个亭子,亭子下边塑了一座白色的文成公主像,塑像周围插了许许多多杆彩旗。即使如此,游客还是络绎不绝,饶有兴趣地在日月亭里东瞧西看,在公主像前拍照留念,在山坡上东张西望,看高原上的蓝天白云,看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看草地上悠闲吃草的牦牛、羊群还有数不清的洞里钻出的数不清的田鼠。一个个兴致勃勃、津津有味。遥想一千多年前,文成公主和她的侍女随从们在这里东望长安,有去无返,该是怎样涕泪交流,肝肠寸断!

从日月山西行不远,就是倒淌河了。这是从西宁西去青海湖与南下玉树州的三岔路口的一个小镇。镇中心也树着一座文成公主的塑像,不过颜色是赭石色的。据说倒淌河这个地名也与文成公主有关。相传以前这里河水是向西流入青海湖的,当年文成公主经过此地,就要南去果洛,进入吐蕃,念及故国,悲从中来,泪流如注,数日不绝。直哭得河水倒淌,流向东方。我们无暇去考证河水是否真的倒流,更无需辨别传说的真伪。我们只清楚一点:即使河水能够倒流,历史既不能改变,也不会重演。个人的小命运系于国家、民族的大命运,历来如此,由不得人的。

文成公主当年奉父皇唐太宗李世民之命,远嫁吐蕃,西出长安,经青海湖折向南下,过果洛,玉树等地,直到雅鲁藏布江边。然后转头向西,沿江而上到达拉萨。从她被男方的迎亲队伍接出娘家,到进入松赞干布为她盖好的新房,路上走了足足两年半,这恐怕是人类历史上行程最远的一次出嫁,耗时最久的一次婚礼了。一路之上,经历的艰难险阻当然数不胜数,但也留下了无数的传说和遗迹。在玉树州,就有一座很有名的文成公主庙。七月二十五日,我们刚看罢骞马节的开幕式,就驱车专程前往一观。

出了玉树县城,我们沿着一条无名的河边公路溯流而上,经过一个非常漂亮的无名湖泊(修水电站大坝造成的人工湖),然后过桥钻山,就到了这座到处找不到庙名的著名寺庙。座北朝南的庙宇依山而建,门前一条终日喧嚣的流水自东向西,前后两侧高高的山头上经幡如雪,横空而过。殿内照例是禁止拍照,但当我们掏了一点钱后,这禁令就失效了。殿堂之上,高大的塑像金碧辉煌,想必就是文成公主了,但难辨男女。庙外东侧不远,正在大兴土木,说是要兴建一座娱乐休闲场所,规模比庙院要大许多。投资者想来是摸准“游客之意不在庙,在于某某之间也”。虽有喧宾夺主之嫌,但或许能多拉来些游客也来必可知。不过看看今天这寥寥几个游客,我真为他们今后的生意担忧了。

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她的故乡。她以藏为家,填湖盖庙,修建大小昭寺;她生养的男孩、女儿,就是吐蕃的王子、公主。用今天时髦的语言来讲,文成公主是真正的“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在中国历史上,文成公主的远嫁是历代王朝中最成功的一次“和亲”,此举不仅促成了唐蕃会盟,汉藏交好,同时加强了两地经济文化的交流和先进生产技术的传授,更为中华民族的大一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郭沫若当年有诗赞日:“八千里外传犁磨,四千年间息鼓笳”,其言恰如其分。其实真正同时做出更大牺牲的,是跟随文成公主进藏的那数十名宫女和几百名默默无闻的工匠了。他们的青春乃至终生如何在这天遥地远的异域度过和消磨,他们的感情、心灵受到怎样的煎熬与折磨,虽史无记载,也可想而知了。

能随着文成公主的足迹进藏,和这样一位历史名人同行,我们也算是三生有幸了。而能饱览高原风光后满载而归,在当年几乎是办不到的。我们由衷地庆幸:生逢盛世,幸甚!

天路

人在旅途,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当然都在路上。这次西行,往返一万公里,由于是自驾车,对“路”当然更有发言权了。

我们从运城出发,运风、西潼、西宝高速自不必说,一路顺风。但一过宝鸡,陇东山区的路就不那么好走了。烈日下,筑路工人们正在修筑高速公路,沟壑纵横之间,新的路线几乎和陇海铁路平行,筑路的难度常人难以想像:架完桥就打洞,钻出洞就架桥,百分之七八十的路不是悬在空中,就是钻在山里,工程之艰巨,投资之巨大,那是可想而知了。车出天水,路况才有好转。直到兰州、西宁,就又是一路坦途了。

进藏的时候,由于要看赛马节,我们选择了从玉树南下。别说,青海境内的公路还真是可以。从倒淌河至玉树900多公里,以及返回时从格尔木到青海湖的600多公里,路况堪称一流,路面虽然不宽,但由于人稀车少,行驶其上,真可以与高速公路媲美。而且无人查车,无站收费。不怪我们两位初次进藏的旅伴发表感想:谁说西藏难来,这不跟玩儿似的?

但是他们轻松的有点太早了。离开玉树,车就开到天上去了,每个山口,标牌上清楚地写着40005000米的海拔高度,道路一忽儿爬到雪山上,一忽儿又踅到大河边,路况也越来越差。尤其是从类乌齐到昌都,地图上直线距离按比例尺不过几十公里,里程表上却是150多公里。真上了路一看,这哪叫“路”呀!难怪那天凌晨离开类乌齐县时,城外路标上明明指向昌都,樊永福不敢开车,杜东明也不让走。找了好几处问路,才确认了只此一条别无他途。宽窄不说,坑洼不平不说,急弯陡坡也不提,单是桥冲断了要涉水,水漫了道要趟泥,塌下来石头得蹦着过,这样的路段就不知多少。再加上天又下点雨,四驱车的前加力加上又取,取掉又加。一百五十公里的路程,硬是从天没亮走到了天快黑。

昌都到邦达,车沿着澜沧江走了段好路,又爬上雪山走了段不好不坏的路。从邦达到八宿,是著名的怒江七十二拐,那路给人的感觉就像坐飞机了,一会儿盘旋至云端,一会儿俯冲到谷底。什么方向感、方位感,甚至时间的概念也混乱了起来,车是不顾一切地随着路走,逢山上坡,遇河过桥,人是稀里糊涂地跑,努力也是白搭,走到哪儿算哪儿,走到哪会算哪会吧。

翻完了横断山脉、波密、林芝的路渐渐又好了起来,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拉萨。从拉萨到日喀则,公路一直是沿着雅鲁藏布江上行,由于路是新修的,跑起来顺畅多了。不时看见江边老路的遗迹,想起当年夜走雅鲁藏布的经历,真还有点“心有余悸”呢!

说到去日喀则,这就得从路说到“费”上去了。西藏的路全是国家投资修的,所有的路上都没有收费站。公家不收,绕路的时候,也没有人像运城那样,每个村都架根树枝拦车要钱。但是我们从拉萨那天出发去日喀则,这收费的事又来了,不过不是收费,而是罚款,而且几乎是处处设卡,卡卡必罚。我们一出拉萨,车到曲水,因为丢了行车证被罚100元,交警同时告诉我们:24小时内不会以同样理由重复罚款。但过了不到二小时,仁布县的交警又要罚200元。我拿出曲水县的罚单解释申辩时,那执勤的警官以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敢同交警讲理的人似的,声色俱厉地说:“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交钱!” 更可气的是经过一个叫“边雄”的乡村时,警察们在离村不近的拐弯下坡的路段了一个“限速30公里”的标志牌,然后在坡下埋伏了一架测速仪。当司机们注意到拐弯下坡开始减速时,已经迟了。除了马车和自行车以外,几乎所有的车都被拦在了路边。交警的执法车里,四个警员手忙脚乱地忙着数钱。我们的樊永福是有着30多年驾龄的老司机了,转弯前已减了速,即使这样,还被告知是超速15%,车速到每小时34公里,要罚500元。我以前听说超速20%以下应该是“批评放行”的,正要上前争辩,却被老樊一把拦住。他忙向车内的老总连说好话,最后以罚款200元成交。老樊忙递过钱去,连声道谢。转身拉我上车,赶紧就走。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一件事,发生在已经能看见日喀则城的最后一道卡子。当一位年轻的藏族警员拦下我们的车,索要手续,准备罚款时,我先递过去一摞罚单。青年警察翻看一番,突然面露笑容,对我们说:“可以了,可以了!走吧。”立即摆手放行。让已经准备掏钱的我先是一愣,又是一喜,随即又搞不清了,这算哪一门子事呀!

黄河第一弯”——玛曲赛马会

“你知道: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

我知道:天下黄河大弯九十九,小弯无其数。这九十九道大弯,最后一道就在河东运城,就是晋豫陕之间的风陵渡。黄河在这里以98°的角度由流向正南折向东偏北,滚滚巨流从此直下豫鲁,注入渤海,完成了它最为波澜壮阔、酣畅淋漓的一段历程。

今天,我们来到了天下黄河第一弯 —— 甘南藏族自治州的玛曲县。在藏语里,“玛曲”就是黄河的意思。黄河从巴颜喀拉山麓的青海玛多县发源之后,一路奔向东南,穿过青海、四川两省边界,两次进出玛曲县境。在这里,黄河绕过阿尼玛卿山,突然掉头折向西北,转了一个180°的特大弯。正是这个天造地没的“天下第一弯”,才有了黄河无数年的冲刷堆积,给玛曲造就了一片片广袤肥厚的草场,养育了千万头骏马肥牛良种羊。特别是玛曲的马,更是出了名的良马。也正因为如此,玛曲每年都要举办“赛马大会”。这一次,我们也是慕名而来,一睹盛况的。

玛曲是一个典型的牧区县,面积等于多半个运城市,人口却只有四万多人,还不及内陆一个大的乡镇。然而,玛曲县城却是我们西进西藏以来所见到最好的一个城镇。县城不大,长宽都只有一两公里,然而规范整齐的布局,宽畅干净的街道,整洁卫生的临街门店,玲珑有致的中心广场,甚至正在建设中的住宅小区,都让人心生感叹,赞美不已。县城入口不远,矗立着一座“天下黄河第一弯” 的高大牌楼,城里的宾馆、招待所,旅社为数不少,但是因为赛马节的缘故,几乎家家爆满,害得我们差一点找不到住处。在街上转了好几圈,才在城南端找到了过夜的地方,普普通通的房间,却收了大城市标准间的价格。不过我看他们的红火也就是这几天吧,真不知道赛马会后,接下来的生意怎么做。

车到玛曲,正值黄昏,我们直奔赛马场。恰逢一场阵雨过后,璀璨的夕阳在背后照耀着我们,迎面天空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在赛马场的上空,好客

的玛曲仿佛在用这难得一见的美景迎接着我们的到来。明天就是开幕式了,邻省邻县及玛曲各乡的参赛队已经在此安营扎寨,大大小小色彩斑烂的帐蓬布满了赛场的四周,骑手们牵着、骑着自己的坐骑,在做赛前的准备。从他们热情、开朗、喜悦的脸上,我们也能感受到一种骄傲,一种自信,一种幸福和谐的感觉和对明天赛事的热切期盼。

八月十三日,是赛马大会正式开幕的日子。为了抢拍一些照片,我们早早就来到了赛场。晨雾退去,天朗气清,雨后的草原青翠欲滴,远处的黄河像一条银链,静静地躺在草原上。稍近一些,阿尼玛卿黛青色山峰下的河道里,蒸腾的雾霰像一条白色的巨龙,蜿蜒在玛曲城的身畔。晨曦中,朝阳里,蜂拥而至的人群很快就挤满了赛场。上午九时,开幕式正式开始。例行的按官衔大小报名,按职务顺序讲话后,进行了藏族歌舞表演,随即就开始了真正的赛马。五天的比赛分好几个赛项,听说奖金总额超过四十万元,还听说四川阿坝、九寨沟,青海黄南、玉树都有高手前来参赛,想来竟争愈激烈,就越有好戏看了。

今天是第一批次的一千米预赛,也是次数最频繁、淘汰率也最高的一场比赛。我挤在赛场的入口处,只见参赛的马匹一匹比一匹骄健漂亮,马背上的藏族小伙一个赛一个骠悍,有的骑手还只是十多岁的孩子,却已是一股勃勃英气。从清晨开始,直到骑手进入赛场,就有人不断地往空中抛撒“风马”(一种方形彩纸片,上面印有驮着佛宝的马匹图案),用以祈福和求佛保佑骑手取得好的名次。以致预赛结束时,赛场附近的草地上已是花白一片,好似下了一场早雪。即使这样,几轮赛事下来,还是有三位小伙子被摔下了马背,其中一位伤得还不轻。但不约而同的是,他们的坐骑都扔下主人不管,随着大队跑到终点去了。

藏族牧民长年生活在草原上,马就是他们最好的代步工具和忠实伴侣,他们甚至视马为神物,据说连马肉都不吃。牧民们对马的重视,对赛马的狂热,从骑手到观众,在赛马节上都毫不掩饰地表现了出来。每当一批赛马出发,圆形护栏外的观众都会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尖叫和口哨声。这呼声像海潮一般,随着马群在赛场内的疾驰,一波波地向前汹涌,呼应着骑手们的喝马声和鞭声。待到赛马冲刺过终点,声浪就汇成了一片,这呼声既有对骑手的鼓励,也有对获胜者的祝贺,更是发自牧民们内心的喜悦和幸福的流露。

更多的观众并不在乎比赛谁输谁赢,他们只把今天当成一个真正的节日来度过。长长的赛场围栏外,除了少数来旅游观光的汉族客人,几乎全是身着民族服

装的牧民。小伙子甩着藏袍一只长长的衣袖,专往女孩们身边蹭;姑娘们则三五成群,打着各色的花伞,穿着节日的盛装,镶有绿松石的头饰和缀满银饰的衣裙把她们打扮得分外漂亮。藏民们有许多是一家数口或是亲朋好友几个席地而坐,面前摆上羊肉牛肉,油饼糌粑,再加上几瓶啤酒饮料,或是瓜籽水果,一边吃喝,一边闲谈。每一轮赛马驰过,人们就一拥而起,上前呐喊助威。马群过完,又一哄而散,继续喝酒吃肉。吃饱喝足看过了瘾,就在这草地上无拘无束地或躺或卧,或者干脆呼呼大睡。还有更会享受的家庭把火炉也搬到了赛场,牛粪火上铜壶里的酥油茶呼呼冒着热气。离赛场远一些的地方,卖吃喝的帐蓬下坐满了客人,卖饮料的小贩也忙得不亦乐乎,拣空瓶的半大孩子今天也是“大丰收”。更远的地方,新安装的太空椅转得正欢;推销产品的企业搭起的临时舞台上,演着各自的节目。宽广的草地上,处处是欢度节目的人群和昂首挺胸的马匹,各式各样的车辆摆放得到处都是。背静一点的地方,一些押宝、扣豆子、翻扑克牌的骗子和托儿也在极力拉拢游人上钩。天空中片片云朵也分外闲逸,一忽儿飘过来罩住赛马场,一忽儿又躲向远方。整个玛多草原上充满了祥和的节日气氛,它渐渐弥漫开来,溢向天空、山峰和弯弯的黄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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