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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玉宝走，一二一，一二一……”我小时候与伙伴们打着赤脚，左手拿着竹杆扛在肩上，右手前后摆动，有神气的在街上吹着哨子来回走动高喊，“黎玉宝走一二一……”
黎玉宝的家就在我家左边上的隔壁。他家临街房间，一直没门敞着。当场天理发匠搬来简单设备在这里干活，平常是我们小孩子在这里游戏玩耍场地。黎玉宝经常轻脚轻手出来小声哀求说：“你们声音小点嘛！”我们毫不理睬他，因为他是地主。
黎玉宝本身个高，由于长期被批斗中他头朝地要站一两个小时，久而久之背就驼了，所以显得矮。再加身穿带补丁皱巴巴深色衣服鞋帽，肤色又枯黄，神色呆滞，寡言孤语的形象，就更显得矮而猥琐！更主要的是人们总是居高临下看他，他就矮贱得不可想象，因为他是地主！
黎玉宝在批斗中，头总是低得比其他地主还低。人们依次痛斥他一阵子后，他就站在侧边陪其他地主受审。黎玉宝为什么每次批斗中轻松过关？是因为最开始批斗他一直不回答批斗人的提问，连点名都不回答“到！”曾被打得昏死过几次，几次儿子背回家准备埋藏，但他命大活了下来。黎玉宝除了批斗被兵民从家拉出去外，就整天关门在屋里。他一年也没几次打开门露出上半身，伸出头如乌龟神色对外面的世道不屑冷眼几下，随后紧关门。他长期憋在屋里是怎样活法是镇上人的谜，对我也是个谜。
有天我紧张害怕地爬在他木门从缝隙里探视屋内，黎玉宝在小天井里躺椅上望着洁白的天空，嘴抖动跟飘在天井上空不同形状的云唠唠细语，孤怜凄惨，是因他是地主！
我在他门外玩耍好多年，进屋只有一次。为什么进去与谁一起的，现回忆不起来，只留在脑海里残片模糊印像：屋内是梯形中间是干燥燥天井，井三方有三个黑糊糊小房间，就是夏天看到也是阴风刺骨，在后面是灌通这条街后面阴沟。唯独他这一段总感觉有杀气，现在想起那是人为的思想造成，因为他是地主！
黎玉宝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比我大得多，就一点没来往。大儿叫牛儿，在他家对面农具厂铁做活，个子高。他每天除了睡觉吃饭就是赤背挥大锤，锤打在同伴夹的滚烫火红铁上，溅起铁花在他身上，他一点不退不闪，只顾一锤一锺举起，嘴不断喝水全身不停淌汗。他跟他爹一样有嘴无言是怕言多有失而不敢言，因为他爹是地主！ 黎玉宝小儿子叫丑儿，长得大头大脸宽肩，看到人躲得远远，远处看人又不敢正视。进入壮年了还是孤单单一人，就连当场天说媒相亲的女人这一堆，那一堆，就没有那位媒婆为朝思梦想女人的丑儿说一位女人。哪怕是过婚嫂或大他十多岁的女人，丑儿不丑但他命里只能与女人在幻想中过曰子，这因他爹是地主！
某天丑儿背起简单行礼，他爹和哥送行他在镇外转角处，三位男人无语流泪告别。丑儿离开了他又恨又爱的家乡石桥，一人去了很远很远的挖煤厂。
不知是因事故？还有他爹是地主？丑儿再也没有回来。
前几天听街邻潘传红说：“牛儿有两个女，十年前牛儿与女儿的妈离了婚，不是因他爹是地主而是老婆红杏出墙……
牛儿三年前死了。是因他跟另一位离了婚的女人来往，被这女人前夫闯进他家里，举起他相伴一生的大铁锤砸在他头上，鲜血直流。这死法是牛儿万没想到的就去了阴间，行凶者被判了，这正义不是牛儿爹是地主！
今猜想丑儿在不在，他是否与他哥牛儿一样有子女在人间。如在，相见时我要告知他们那段整人的历史，要珍惜今天好生活，在他们面前我向黎玉宝牛儿丑儿赔罪，六十年代那几年我在街上经常喊：“黎玉宝走，一二一一二一……”
（从家乡达州到成都动车上我边哭边写这篇短文，总感觉祖先造悲惨的文字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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