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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的杨柳枝现出葱绿色的时候，千里冰封的河面下，响起“刷刷”的流水声。一夜春风，把蓝莹莹的冰盖，化成了散碎的“冰絮”。这些“冰絮”浮大水面上，很快让浪涛裹向河口，涌到大海里去了。望着水流平缓的黄河，河边的人们像卸了沉重的担子，长吁一口气，眉目间一片松泛，见面先说这三个字“开河啦”。河边人家盼开河又怕开河。盼得是冰雪消融，大河悄然解冻；怕得是封河日久，突然间水鼓冰开，暴涨如沸，大水漫滩，冰凌横飞，黄河像头憋足了劲的雄狮，发疯似的扑过来，谁也无法招架。黄河的性情最难揣摩，她滋养了这方热土，一发脾气就要冲毁它。遇到这样的“武开河”，河边人家只好“逃河水”，扶老携幼躲到堤外的村子里去。眼下大河无声无息地解冻了，也解开了人们心中的疙瘩。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熬过枯寂冰封的冬日，盼来了草木萌动的春天，雁叫声中，人们起早贪黑，牵牛套马，扶犁踩耙，在滩地上耕耘播种，忙得轱辘辘转。望望天上排列整齐的雁阵，听着一声声悠长的“勾嘎”声，河边的庄稼人虽然没有“露如轻雨月如霜，不见星河见雁行”的雅兴，也会生出一些幻想和惆怅。南北迁徙的大雁，带来和煦的春光和凉爽的秋风，还把“人”“一”摆到天上，这是颂扬人在世间万物的排序呢，还是昭示人应该追求“始终如一”？大雁飞来飞去的地方，应该是理想的归宿啊，为什么还发出这孤凄如缕的鸣叫，像在感叹生命的苍凉呢？劳碌了一天的人们，拖着疲倦的身躯在星光蹒跚，吃罢晚饭就躺到炕上，在窗棂透进来的浪涛声中，一会儿就进入梦乡。近日来，经常让村外“轰通”的枪声惊醒，爬起身来愣怔一阵儿，恨恨地骂一句：“这些崽子们！”又酣然睡去。他们骂的是打雁的人。这些东平湖里驾舢板的，趁着春秋两季水势平缓的时节，顺流而下，来到这距入海口五十里的地方，停靠在河边，白天在舢板上生火做饭，夜晚就到麦地里干那虐杀大雁的勾当。河边的孩子最恨打雁的人。大雁是孩子们思恋的朋友，是一个执着的向往，一个飞翔的梦。在他们眼里，打雁是伤害情感、毁灭希望行为。孩子们义愤填赝，无法容忍，私下里咬咬耳朵，做出一个周密的行动计划。当大人们进入梦乡，孩子们披上小棉袄，摸黑走出了村庄。捡上两把硬坷垃，悄悄地尾随在打雁人的身后。孩子们知道，“打雁三柱香”是打雁人在暗夜里袭击大雁的诡计，憨厚的大雁最容易上当，孩子们有一种铁肩担道义的强烈正义感，救护大雁是义不容辞的崇高行为。暗夜里,孩子们的眼睛也能模糊分辨前边的物事。春风料峭，夜间的野地里更是凉嗖嗖的，群雁趴在麦拢中，把脑袋埋在翅膀下睡觉。一只雄雁扬起长长的脖颈。昂着脑袋站岗放哨。打雁人提着长铳鸟枪，笼了香火走进麦田。四下里一片寂静，深邃的苍穹星光闪烁，打雁人看到了黑绰绰的雁群，就举起香火一晃。哨雁立即“嘎”的一声，群雁惊起，翅膀拍打翅膀，乱纷纷飞出一箭之地。落下来巡睃一番，又聚集在一起伏在地上。打雁人慢慢地赶过来，远远地等在那里，举起香火再晃那么一下，雁群又是一阵惶乱，急匆匆斜飞而起。这么三起三落，群雁以为哨雁谎报军情，围起哨雁，伸出长喙乱啄一阵。打雁人再晃香火的时候，受到同类围攻的哨雁摇头振翅，没了主张，像个蒙受冤屈的孩子一样，四顾茫茫，再不敢吱声。打雁人眼见诡计得逞，迈开大步向雁群靠近，正要端枪开火，匍匐在后边的孩子们“呼”地站起来，他们不哼不哈，抡圆了胳膊向雁群投掷坷垃。一霎时，土块如蝗，刷刷地飞向雁群。这下雁群炸了营，不等枪响就“嘎嘎”惊叫着飞掠而起，迅疾地越过大堤，飞往远处去了。外地打雁人对当地的孩子无可奈何，连续几个夜晚没有猎获，也只好垂头丧气地启锚，顺流向入海口方向漂去了。一群又一群大雁，从头顶悠悠飞过，天地间响彻欢乐嘹亮的“勾嘎”声。雁叫声声，河水滔滔，春天透露出蓬勃鲜亮湿润的气息。孩子们像凯旋的将军一样，昂首向天，意气洋洋，好像对大雁们承诺：有我们在，你们就大胆地在这儿自由飞翔吧。 作者简介： 曲德胜，字任之，一九五〇年生于利津县南岭村。少小贫苦，而学文革，读书不成，务农十余载。一直喜好文学创作，写有不少散文小说，偶或见之报刊。而聪三年进北岭文化站，得闲辄读书写作。而立五年转干，参加《利津县文化志》编写，有《清代金石家李佐贤及其年表》等作品发表，不久调县政府办公室。不惑二年筹建中行利津支行，天命之年调东营。越五年内退，无所事事。疏于写作二十年，复击键码字，再雕章镂句。先后著散文集《跟着黄河走》、长篇小说《五家湾》，获黄河口文学奖。此后多年，对方志及谱牒常有研读，连续撰写《英贤辈出的李布政世家》《伟抱匡时赵长龄》等文，受各方关注，被聘为市政协文史专员、东营市作家协会顾问、《山东区域文化通览（东营卷）》副主编。自此写作不辍，多为文史随笔，作品皆存网络日志，搜新浪“微波龙鳞”博客可见。其中《“渠展之盐”说略》《鲁北沿海地区的明初移民》等文章在国内报刊发表后，对本地文史研究有一定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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