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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林兆丰(黑龙江密山)团聚【小说】

 兴凯湖文化在线 2023-02-26 发布于黑龙江

             团聚

                         林兆丰


1

 落日的余晖斜洒在古柏村的柏油路上,村寨还和往常一样宁静,垂柳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老长,房子静默在渐渐暗淡的暮色里,炊烟升腾起来了,飘散在暮霭中,慢慢离去,不见了踪影。红砖瓦房红红的房盖弥漫了鲜红的记忆,土坯房难忘的往事或许还清晰地留在古柏村,还印在欧阳兰长久的回忆里。

 企盼了半个世纪的欧阳兰,在一次又一次的的失望中,仍然在寻找着那渺茫的希望;不知道是她的执著感动了上苍,还是上帝给她渺茫的希望点燃了一丝光亮。那天,她终于接到来自那个叫三人班村的村长打来的电话:“你的弟弟找到了,过几天就去看你……”,欧阳兰已经泣不成声了,这样的消息她盼望了一年又一年,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2

 欧阳兰坐在八仙桌前,挑着煤油灯的灯捻,鹅黄的灯光照着她那张常年劳累而日渐褶皱的脸,一毛钱一盒的嘎啦油她也从来没有舍得买过,岁月的痕迹把一个美丽的少女,雕刻成一尊塑像,多像一个年代的缩影。

 母亲离世时那句话语:“一定要找到你弟弟九儿,那时候俺家穷,养不起你弟弟九儿,你姑老爷为了咱家好,把他送给S县的一个叫三个人的村子里,好像姓关……还有,他脑袋后头有一块红色的胎记----。”母亲的声音渐渐听不到的时候,欧阳兰嚎啕大哭起来。母亲带着自责和遗憾离她而去,她就暗暗下决心,告诫自己,一定实现母亲的遗愿,那一年欧阳兰15岁。

 母亲留下的那句遗言,始终在欧阳兰的脑海里萦绕,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她无数次把自己家唯一的贵重物品——一对耳环,拿了出来在手上摆弄着,脸上却藏不住那企盼的焦虑,这对耳环是结婚时婆婆送给她的,也是丈夫给她唯一的结婚礼物,也是婆婆的传家宝,即使在最艰难的日子她也没舍得卖掉。丈夫看着心爱的妻子那暗淡的眼神,想着梦里喋喋不休的话语,他终于说出了那句憋了很久的又十分心疼的话:“把耳环卖掉了,再卖掉咱家的那只手镯,你就可以去找你的弟弟了。”说完,他叼着旱烟袋,嘴里吐着烟圈,无可奈何地看着天花板。

“不能卖手镯,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妻子眼神暗淡地看着他。

“那就把、把……那头肥猪卖了”,他说话有些吞吞吐吐。“那头猪是咱家二妮和她弟的学费。”

欧阳兰嘟囔着说:“再想办法吧!”那眼神充满了坚定,说话的声音却显得那么的无可奈何。

那天欧阳兰去赶集不在家,丈夫偷偷卖掉了那头猪,才凑足去S县的路费。她第一次踏上了东去的列车,开始了艰难寻找弟弟九儿的路。这时候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30岁的妇女了。

她终于找到了母亲临终时说的S县三个人的村子。其实真名叫三人班。“这儿,有没有个叫九儿的孩子,从小是要来的,他有一只银手镯……”,她还不时地拿出自己手中的手镯让大家看。从村东头到村西头一直在打听着。临来时,丈夫准备的干粮一路上也吃得差不多了,也没有打听到这家人的下落。

3

说起九儿,也是在是太可怜了。九儿刚生下来的时候,他爹关键因为家里实在太穷,父亲大病多年,治病都没钱,全家人吃上顿没下顿,哪里还能养起这么幼小的孩子。他爹就把他抱到三人班送给一家也姓关的人家,大家口径一致,给孩子取了新名字,大名关大伟,小名石头,因为他脖子后头有一块红红的胎记,就像一块圆圆的红色石头。这样一来,欧阳兰自然是打听不到九儿的任何信息。村里人自然也不会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乡人。村里有小孩从她面前走过,每一个男孩都好像是她的弟弟似的。

她在村寨转悠了10天,也没有找到那个是她弟弟的男孩。夏天的风闷呼呼的,正午时候,太阳像火一样,身体像烤焦了一样,被热风一吹,更觉得得难受,外套粘在身上,就像背着一个湿透的面袋子,又沉又累。欧阳兰用手拽着衣服领子,一股风钻进空壳的半敞开的衣服里,一丝冷意打醒了她。她知道再这样找下去,不会有结果的。当她一步一回头,嘴里不住地念着弟弟的名字“九儿,九儿”。

离开村寨的时候,她黑红的脸上皱纹好像又深刻了许多,一夜间又增添了许多白发,在村寨里的人看来,她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回到老家,见到丈夫时,她几乎瘫倒在家门口,丈夫赶忙把她扶进屋里。从她眼神里他知道这次的结果不乐观,他也就没有说啥,只是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之后的三十年里,欧阳兰又来过几次这个村寨,依然没有结果。她只是在痛苦中焦急地盼望着,盼望着有一天,弟弟九儿突然闯进他的视线,完成母亲临终的遗愿。为了这遗愿,她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添了多少白发。一个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竟然被岁月折磨的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妪。尽管此时的她已经是一个憔悴的中年妇女,但是,由于三十年这里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仅村村通公路,家家住上了大瓦房,她的老伴还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生活提高了,日子过好了,可她始终 没有忘记寻找他的弟弟九儿。

这天,老伴陪她来到了这个他不止一次来过的村庄,在县城老伴替他租了一辆出租车,拉着她,挨个村落去找。当他们又来到她以前来过的这个叫“三人班”的村子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村子里一位也姓关的老大爷非要留她俩住下,说是明天上班的时候,领他俩去乡里派出所报个案,求公安机关帮助查找,又和村支书老刘说了此事,老刘说请他俩放心,村上一定和派出所一起查找此事。当时还留下了他俩的电话号和九儿的体貌特征,就是那块像红色石头的胎记。由于这个胎记十分特殊又十分稀少,老刘和派出所的人都十分留心。

4

三十多年后的一天,关大伟回到三人班,村寨和往常一样,炊烟依旧在各自的房顶上升腾着,迷蒙的细雨把村子笼罩在迷茫中。红旗轿车行驶在“水泥”路上。这路和红旗轿车有些不相宜。他焦急的心被细雨打湿了。

父亲癌症晚期。冥冥中一直念叨着“石头,石头”,这是关大伟的乳名。关大伟来到父亲床前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流出一串泪花。老年人说父亲是在等他,他来了,父亲才放心地走了,父亲的眼神里,好像有好多话要对这个并非亲生的儿子说,但始终没有说出来。

关大伟安顿完父亲的后事,他对父亲的愧疚仍然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离去。从小到大,父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就是在家庭生活极度困难的时候,父母亲也是精心呵护着他,可以说他在家里没受过苦,也正应了欧阳兰的母亲给想孩子找个好人家的心愿。

关大伟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在家父母娇惯着他,偏偏这孩子乖巧,学习成绩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特别是理科,年年都是名列前茅,上高中时还得过数学奥赛的一等奖,最终以高分被A省理工大学入取,考上大学父母脸上也露出异样的光彩。

那年欧阳兰来的时候。关大伟家就住在村子里,只是他在县里的中学读高中,父母为了躲那个寻找弟弟的女人,竟然把家搬到邻村一住就是十多年,难怪她没办法找到九儿。

父亲走了,母亲早在几年前就离开了父亲,本来关大伟想把父亲接到上海享几天清福,可是父亲不习惯大城市的喧嚣,在上海呆了两个月就自己吵闹着离开了儿子的家,回到“三人班”这个养育了他一家三代人的小村庄。关大伟无奈,在本村请了一个保姆照顾父亲的晚年生活,父亲倒也过着衣食无忧的晚年。

村书记老刘没事就经常到父亲家里坐坐,对自己的父亲照顾不少,要回上海了,关大伟自然要到村支书家里道个别,说些感激的话,这是人之常情。

老刘和父亲有着很深的交情,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年他经常光顾父亲家的缘故,也是因为他上高中和大学时老刘时不时的接济他们家,他才能顺利地读完大学。当关大伟把一盒上好的“铁观音”塞到老刘手里,转身告别的时候,老刘拽住了他,用一种异样的声音给他讲了“九儿”的故事,并且拿出了一个小红包,里面是一个银色的小手镯,手镯是父亲弥留之时交到支书手上的,显然父亲不想把他的身世带进坟墓。

九儿的故事,打动了他,但是越听越像自己的经历,讲完故事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是泪人了,当他知道自己的姐姐还在H市农村时,亲情就像一壶烧开的热水沸腾起来了,当他听说姐姐欧阳兰曾经来找过他几回,几近沦为乞丐都没有放弃找他的时候,他的心像刀剜一样。当他听说姐姐为了找他,花光全家的积蓄,并且还在贫困中挣扎时,他的心碎了。他多想马上就到姐姐的身边,享受亲人相见的幸福时刻。

老刘支书又和他讲了现在家乡的情况,村镇建设、招商引资、产业调整等等。最后说:“小石头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咱村的情况你也知道,黑黝黝的土地、丰收的粮食,卖不出去,能不能搞一搞深加工”……

他和支书老刘聊了一夜,从绿色品牌,到深加工;从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到十八届六中全会……屋里不时地传出爽朗的笑声。当晚老支书留下在他家喝的酒,又住在他家。就在他脱衣服睡觉的时候,老刘无意间发现了他脑袋后头有一块圆圆的红色胎记。回忆起欧阳兰告诉他九儿的生人时辰,对照关大伟的年龄,第二天,老刘就将这些情况报告给派出所,随即调取了他的所有户籍资料。

6

在外漂泊的二十年里,他先在上海工作,后来成为一家上市公司的会计总监,再后来自己开公司做粮食生意,他学的是经济学,自然是懂行,在南方的几个大城市开有8家粮油公司。听了九儿的故事,知道了寻找自己的艰难,关大伟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先看看一直寻找自己的姐姐,再回到养育他的故乡建“绿色有机大米基地”、“稻米加工厂”、“包装车间”,申请绿色标志 、申请“鼎丰香”商标,以后在“木耳蘑菇等山产品加工”、“五加参”酒、冰葡萄酒……

他的心里有了宏大的计划。

7

这天,古柏村的朝霞慢慢爬过了东边的山岗,太阳也早早的醒来了,袅袅炊烟依然在小村上空飘荡着,一幢幢红瓦房矗立成行,小村鲜亮起来,当太阳露出了笑脸时,欧阳兰老伴的搀扶下早早地站在村口,眼睛紧紧的盯着路的远方,等着那辆载着“九儿”的“宝马”车的出现……

 

作家档案

林兆丰、男,字瑞雪,号藏趣斋主人,中共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黑龙江省煤矿作家协会会员、密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兴凯湖文化在线微信平台主编。做过中学教导主任、中学校长。现任密山市委党校教研室主任。1984年开始写作,到2015年在江山文学网和微信平台以及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杂文、教学论文等8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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