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生命我来过
黑龙江密山 张慧颖
听到良子病危是在同学聚会的时候，清婉回到家足足哭了一个晚上。她打电话致电在饭桌上透露消息的果果：“良子一旦从医院回来，你一定要转告我，我要见他。”
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清婉没有接到有关良子的电话。清婉失眠了，清婉有些怀念，清婉又回到三十年前的某一天。
校舍门外，清婉追在一个男同学身后：“听说你要退学了？”
良子背着书包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她：“嗯。”说完欲走。
清婉紧追两步：“你这么小，才十八岁，退学这么早，将来会后悔的。”
良子抻着高傲地眼睛：“这是我的事，和你有关系吗？我妈把我的人生都规划好了，你在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那个年代，像清婉这样暗恋的同学不在少数，她们都自我封闭，把一切想法都扼杀在摇篮里，她们从小就立志奔向2000年，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地接班人。
清婉显然是碰了壁，她噘着嘴，冲着良子的背影把一块石子踢出很远。
第二天，清婉父母无论怎么要挟她，清婉都退学已定。从此没再踏近学校半步。
夏天过了一大半，清婉鼓足勇气要去找良子说说心里话，良子离清婉家好几里地，虽然一个村的，但村庄遍布很远，清婉蹬了半个小时的自行车，泥泞的路上，她几次下车弓着身子刮蹭车轱辘里沾满的泥草，她推着车走过沟沟坎坎，面对雨季，她毫不畏惧。
清婉到了良子家门口，她却倍感无地自容，那个年代的女生，是没有这么大胆和直接的。她在良子家门外周旋了好一会，才把自己的自行车放了气，以此借故去借打气桶。令清婉瞠目结舌的是，清婉刚刚放了气，抬头便见良子开着四轮车正向这边驶来，车的旁边带着一位貌美如花的女性，良子一手开车，一手揽着那位美女的腰，那时的良子兴奋得意，开车速度极快，良子看见了清婉，只是和她点了一下头，便手打方向盘把车开到了院子里。后车轱辘上的大块泥泞已经甩溅到清婉的裙摆上。这是清婉在临来的时候，在衣柜里选择几遍才中意的踏花白色裙子。她觉得只有这个裙子才配有资格来面对良子。她此时懊恼，雨后穿裙子，该死的选择，面对裙子，她没有了勇气，但又无法离开。清婉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良子家。良子家正在布置新房，良子指手画脚房屋怎么装置。对于清婉的来意，只是随手在门旁拿了打气桶递给了妹妹。多亏良子妹妹接待了她，并帮她给自行车充了气。
清婉又气又急，生气自己为他退学却无人珍惜，急他大婚以订板上钉丁。她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离开良子家，歪歪扭扭骑着车，一路精神不振，失魂落魄。
良子的父亲和清婉的父亲都是社交能力强的人，二人关系处的相当融洽，儿女婚事去捧个场是理所当然必须到位的事，清婉父亲有事推脱不开，只好打发清婉前去祝贺。清婉不想面对，但又不好向父亲解释，她骑着自行车在路边走走停停，摘掉了好多树上的叶子，折断许多路边的野花。到了中午清婉才勉强到了良子家。
良子家是本村数一数二的有钱人，红砖黑瓦，八十年代全村也只有良子家和清婉家有此房屋。看着满院子的人已经证明良子父母人缘极佳，早听父母说过为人处世不在话下。
清婉默默地选择一个角落坐下，她利用手抚发稍的动作远远地偷偷地瞅着良子，良子西装革履，满面红光，始终笑意挂在腮旁。扎一红色领带，理着爆炸式发型，那个发型是那个年代年轻人最酷、比较流行地发型了。别人追星，不知道咋穿的时候，穿衣戴帽看良子就行。不知什么时候，良子的手递了过来，清婉才看清楚是一把喜糖。
清婉含笑接过喜糖，手有些哆嗦，她记得吃糖可以让人镇定，于是她扒开一个放在嘴里细细品尝，盯瞅着满面笑意地良子：“好甜。”
良子：“你什么时间结婚别忘了告诉我，对了，我退学时你还阻止我，你这不是也离开校园了吗。
清婉点头：“嗯。”她握着良子的手：“希望你日后生活甜蜜，永远幸福。”
良子把新娘拉到身边，新娘落落大方，良子搂着新娘的肩：“清婉同学，你放心吧，她比我大三岁，我妈说女大三抱金砖，瞧好吧。”清婉面对新娘点头微笑。清婉刹那间怀疑这桩婚姻，是否里面掺杂着父母的包办。清婉甩甩头不让自己有过多杂念：“你们快忙吧，那边亲朋好友等你们呢。”
清婉端着饭碗一直没夹一口菜。她看着那个扭动腰身的新娘笑容可掬地在配合家人各种姿势拍照。一会调整到家人的前面，一会调整到老人的身后，一会和许多姑娘拍友情照。总之新娘都是满脸洋溢着幸福。假如是自己该有多好。假如早点和他说……假如……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间有个水珠在打转，打今天起自己永远不是他的菜了。
清婉想着，看到良子和新娘开始频频向客人敬酒，清婉用手偷拭眼泪起身悄悄离开了。
回来的路上，清婉一直猛劲蹬着车，风儿稍微大了，把她头发吹的凌乱不堪，她思绪复杂，她觉得自己输掉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自己的事业前程。风把清婉的头发吹起来，露出的半拉脸庞泪水在不断飚飞。
紧接着，听说良子有了儿子，听说良子喜欢昼夜赌博，听说良子喜欢跳迪斯科，还有人添枝加叶说他喜欢歌厅老板娘。清婉觉着都是一派胡言。她曾经喜欢的人绝对没有这么糟糕。那个时候清婉依然没有嫁，她没有勇气告诉他，她曾经多么的在乎他。
一次，一辆比较好的轿车从她身边划过，里面有一对男女，男人笑着开车，女人一头秀发。清婉从侧脸就能认出是良子，即便他改了发型，留了撇须胡子，那个面孔对于清婉来说永远记忆犹新。此时，良子也看到了车下方的清婉，他依然向她稍微点了一下头。她下意识地开始向车的方向追去。她刚跑出几步，可是，轿车的速度让她停止不前，刚刚组成的词语只有自语：“爱到尽头就松手，别让娇妻空等候。”然后她看到的是远远的一个黑点，然后慢慢地变成污点。越放越大，直至她看不清模糊为止。
自那次起，清婉就没有良子的一点音讯。从此他离开了那片故土，听说去外地发展了。
三十年过去了，异城异市，相见是缘，不如说成一生错过，偶然的一天，二人路遇相见，清婉依然脸红胆怯，但她却发现以往那个精神饱满、高大、魁梧、健硕的那个男人怎么变得消瘦面色蜡黄，脸面的皮肤没有一点韧性了，似乎离开了里层组织，从下颌两旁耷拉下来，眼睛微肿，微方的脸孔，现在显得格外抻长了些。
“你身体不舒服吗？”她有些心疼，但又马上为了掩盖她内心的波动她马上又说：“有，咱们大概三十多年没见了吧？”清婉故意提高嗓门又试探着问。
“老同学，有那么长时间吗？我身体是有些不适，医生说每天徒步几个小时对我有好处。”良子以同学的身份说。
“你每天都从这条街走吗？”女人总是顾念自己的曾经，清婉也不列外。更多的是想看看他的背影吧。
“经常，偶尔，也不全是”。他回答唐突却干净利落地笑着转身离开。
日后，清婉每天都在那个时间段出门，都在那个十字街口进行搜索遥望。她想，假如老天再让她遇到良子，她一定要扯着良子的手告诉他，有个黄毛丫头因你而辍学，有个女孩为了见到你，曾经给自己车放了气，最重要的是，你的生命我来过。你却一无所知。
在线编辑：林兆丰
【作者档案】张慧颖，女，1972年出生，1990年开始文学创作，1991年发表诗歌《四季颂土地》2015年电视剧《今生有你》荣获北京第三界剧本推介会优秀作品前19名，2016年穆棱河作家在线发表《我的父亲》兴凯湖供水工程报告文学集收录《青春无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