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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生的粘饽饽（小小说） 河北秦皇岛 张鸥
他在城里。赶上最后一批包分配的政策，当了一名老师。娶妻生子安家城里。 爹娘在城外。挺远挺远的山里。走山路，栽果树，另外还耕种着坡下的一块儿高粱地。 他忙，的确非常忙。寒暑假总想着带他的孩子去见见世面，旅旅游。间或去老丈人家陪着下下棋，聊聊天。 爹娘不忙，春种秋收后，老两口就是一个靠墙根儿和老伙计晒太阳扯大杆儿，一个老娘子猫屋里摆纸牌，打发日头。她从不走远从不锁门，怕儿子回来找不着娘。 他是丈母娘眼中最好的女婿。楼上楼下住着，丈母娘尽管嘴碎脾气不好，他也是“一叫俩答应”。当初是人家老两口给他一个媳妇儿外加陪了一个窝。他得感恩。 他结婚后，挣着有数的工资。爹娘都说，“攒着吧，万一你们生了孙子呢？别像你……”他脸色瞬间苍白，妻也闷闷不乐。爹娘很少到他们这里来。老爷子心里有个结，“儿子住老丈人的房子低气，怨自己无能”。 再怎么怨归怨，儿媳妇给他们家添了一个大孙子，还是满心欢喜的。 爹和娘带着好多东西从山里赶来。公鸡，小米，粉面子粉条。爹的肩上还卸下来几把扫地条掃，说是自己刨的。娘的背上背着大半袋粘饽饽，娘知道他，喜欢这个。 添丁大喜事，俩亲家凑一块喝酒。都有点高。丈人满面红光的，“看我闺女多能耐，给你家添个大孙子，你给多少钱啊？我给宝宝立张存折”。爹举着酒杯，更是豪气万丈，“你立你的，我不比。反正也是我们家的孙子。你就一个闺女，外孙子也是传后人”。 许是暗火憋的久了。他在一旁干着急。他知道爹对自己不满意，背地里埋怨他“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不常回家看看。丈人家觉着山里日子难，怕他往家倒腾。为了避嫌，为了和媳妇儿少憋气，拿“忙”当借口，干脆不去。他有种无力感。 那老哥俩较着劲儿，拼着酒，比着功劳。 “呵，爷爷活百年。你不中。瞅瞅等我孙子长大了，往哪一站，像他爷，还有说像他姥爷的吗”？爹的大嗓门。 “那可不一定。谁带谁亲，我闺女生的，就是我的孙子，山沟子有啥好的，我让他少去”。丈人慢悠悠的怼到。 他看这架势，起身想去喊俩老太太过来调停调停。 进到客厅，丈母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讲着，“老嫂子，你哪是看月子人啊？心里就疼你儿子啊，粘饽饽就他爱吃”。娘接话，“还有一只公鸡呢”。“也对，一只公鸡闹个孙子，合适啊”？ 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他豁出来伤自己的爹娘，“不早了，我送你们去车站吧”。 他为婚后所谓和谐的表象懊恼。为自己没给爹娘撑脸惭愧。 他担心的，媳妇儿上火奶水憋回去，没发生。儿子白白胖胖，他觉得值了。 爹娘自打那次，再没来过。五八大节，回不回去随他们的意。 他住他的城里。爹娘在挺远的城外。电话传递信息，剩下就是年年给他托人捎过来粘饽饽。他告诉丈母娘，高粱红豆都是爹种的，磨成面儿后娘亲手包的，馅里只放糖不放糖精。丈母娘说，“纯绿色食品啊”。跟着爱吃起来。他心里念叨，哪是纯绿色？这是深红色，一泓爱裹里边呢。 他发誓，等他有空就回家住住。儿子也快小学毕业了，娘俩搁家也行了。既然媳妇儿不习惯，他也不勉强。突然的他发觉同事学说，婆媳吵嘴又和好，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儿啊。过日子，舌头碰牙难免的，情感的疏离冷漠太可怕。 这个冬至后，学生期中考试了，总结试卷时，分析阅读，“你坐好，等我买几个橘子去”。他想起了爹，给他的种种过往。还想起来，小时候淘气掉冰窟窿，夜里娘搂着他睡，“抹洒抹洒毛，没吓着”。他睡了，娘后怕一宿没睡。 下班回家，饭桌上媳妇儿问他，“周末有啥安排？带孩子去冰雪世界玩玩不”？ 他抬起头，“以后再说。我回家帮妈劈劈材烧火，蒸粘饽饽去。你去不”？ “去，我想爷爷奶奶了。妈，去呗去呗”。儿子兴奋的鼓动着。 多大岁数都是孩子，都有个突发的玩性。他们一早上路，突然袭击式的进家，爹娘的下巴会不会掉呢…… 城里城外有条路，不远不近凭心走吧。 粘饽饽粘手粘心粘暖了今生的情路……
在线编辑：林兆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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