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花开了
十多年了，每到重阳时节，看到盛开的菊花，心中都会五味升腾… 那是二零零七年重阳日，秋雨淅沥，在花卉市场，给爸妈端回了一盆粉色菊花。五盘大菊，艳丽雅洁。爸妈喜欢，每日呵护，卧室温高，挪到阳台，夜间寒凉，遮上被单，塑料。菊花酬情，足开一月。 花事毕，我想爸妈这么喜欢，明年再买。这时，菊根钻出几点绿来，而爸妈，将这点点绿芽婴儿般侍弄起来，小心地掸水松土，，唯恐伤着。我讥笑道，“随意冒出来的小芽，有用么，还能开花啊！扔了吧，占着地方…；“哪能扔呢；爸妈同声气说。阳台花木，属爸爸管辖，尽他任意吧。 春来了，阳台花儿次第争媚。先是名长寿的逞五彩祥云状，冉冉升展；接着叫瓜梅的妩媚典雅，姗姗来临：赫赫君子兰，傲然昂首，璀璨亮相；驕娇芙蓉，浓妆艳抹，款款登台；而倒挂金钟，俗称灯笼花的，以奇姿异态，标榜风流…瞥眼那盆菊苗，似豪门乞丐，妙曲杂音。我又建议：“扔了吧，不就是几棵蒿子么，有这地方，把这些花多栽几棵”。可爸爸不睬，反而修剪挪移，扩栽了三大盆，每盆都有六七株苗。还剩些苗不舍得扔，栽一盆端到了我家大厅。 父命不能违。闲下来，我也给苗浇浇水，忙起来忘了，苗就渴几天。几周过去，爸妈的菊苗水棱棱的，日见出息。看看我的呢，唉！真可怜啊，但都活着呢。 一天，不知道谁把只小塑料桶压在菊苗上了，貌丑遭欺啊！拿下来，还好，苗也都活着呢。生命力挺强啊！可见它们一株株的，细梗瘦叶，神颓态萎的，哪还能开花啊！ 唉，我可不枉费心思了，干脆拔掉，换上了早就看中的，红肥绿阔的老来变。 而爸爸每天早起便侍弄花草。浇水剪枝灭虫…没模没样的蒿草也不偏待，松土，施肥…菊苗感恩，日见葳蕤。 秋风渐劲，众芳凋敝，菊苗倒愈发厚阔了。可我细审枝尖，不禁道：”九月菊啊，八月快末了，还没见个菇朵，还能开花啊！”我似乎有点惬意了。这倒提示了爸爸，马上买了孕花肥。我还是窃笑他徒劳，那么美的菊花，岂是这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侍弄所为！ 一天，爸爸喜在眉梢的告诉妈妈，“菊花尖上，有几个小菇朵了！”我赶紧去看，真是绿浓梗壮，可菇朵才高粱米粒大小。不禁笑道：“九月菊啊，九月九都过了，还能开花！”爸爸气恼而斩钉截铁地：“管它九月十月，能开就是了！”我只好缄口暗窥了。 这期间我曾到花市，很想买盆菊花端回去，又怕惹爸妈不快：“家没有啊，花这钱！”家是有菊，可这节气了，这小菇朵能开多大点花呢！我悄悄地与妈妈说。唉，今年，爸妈是不能赏菊了！ 下乡四十周年聚会，荒友们从四面八方聚哈市，话得失兴衰，品世事沧桑，不胜唏嘘… 爸爸十月初六生日，匆匆赶回，正值冬天第一场大雪。 一进门，就听妈妈在卧室欢声道“爱花的回来了，快去看看吧！”我一愣，爸爸探头，笑靥如菊地说：“哼，哪也买不着这样的花！”怎么？我诧异地直向阳台。 哇！一排艳霞，几十朵粉色大菊，绚丽多姿，粲然怒放，我一下子目瞪口呆。缓神端详：盛开的，花盘大过瓷碟，美妙绝伦，花盘外层，长瓣绻曲飘逸，似彩带凌风；密匝匝的十多层花瓣，似钟灵毓秀的仙女，榴齿噙香，在久久的扣首团拜；芯蕊翠绿，似脉脉含情的少女的明眸秋波，吸魂摄魄；枝前叶后，还有那半开的，掩媚遮羞，仨一伙，五一蔟的姿态婆娑；小菇朵，翘颈探头，朝气蓬勃…此刻，窗外，雪精灵飘飘荡荡，扑着玻璃欲来伴舞，菊仙女，袅袅婷婷，绿裙灿动，粉面晕满，润泽如玉，碧眼闪烁…綜四季花精绝伦美，囊芳魂艳魄浩然气，瑞霭祥云瑶曳其中…“菊花是给老寿星祝寿来了！”我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爸爸妈妈此时都八十五岁高龄。再过十五天，就是妈妈的生日。这菊花，至少能开一个月呢！ “看不够啊！”妈妈拄杖蹒跚着来坐下。“真漂亮啊！”我边打量着妈妈，见她气色还好。“真的哪个花也比不上她呀！”“你那不也有一盆么！”妈妈若有所思地说。一语中的，蓦然间，我相向无语… 那些日子，每次面对这烂漫的美景，意沉沉，心惭惭，思搅情翻… 爸爸十一月三十号因疾去外地治疗。他乐呵呵的走了。（谁料到啊，他就这样，告别了家，告别了妈妈，告别了他为之奉献了五十六年的黑土地的地质勘探。他五二年地质学校毕业，来到北大荒，全国优秀钻机八零二，是他在最困难时期带出来的，他也曾是市级劳模。他那时常常半年一年能回家一次。） 近冬至了，我把开了一个多月的菊花，几朵拼一起扎起来，一蔟一蔟的。那天，妈妈像没病似的没拄杖，轻松的自己走到阳台，欣赏一会菊花，笑着说，“还是挺好的。” 冬至的那个清晨，我抱着妈妈，妈妈在我的怀中，仙逝了。 二零零八年冬定稿。
作者档案
黄永环 六九年初中毕业下乡黑龙江五师五十一团四连，七二年返城在鸡西灯泡厂上班，七八年到鸡西滴道做初中高中教师。八九年到鸡西矿务局党校教师，后在鸡西数梁中学退休。
【在线编辑：北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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