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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呢？孩子的父亲没来怎么做鉴定？”某天，DNA亲子鉴定师邓亚军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家四口：外公、舅舅、妈妈和一个16岁的孩子。 “父亲很可能就是外公和舅舅之中的一个。”带他们前来的法官赶紧凑上去对邓亚军低声耳语。 这震碎三观的狗血剧情，连电视剧都不敢演，但在DNA鉴定所里却司空见惯。  01 中国DNA鉴定第一人邓亚军，是法医出身，曾亲手检验解剖过5000多具高度腐烂的尸体，2002年才开始从事专业DNA鉴定。 然而，这个不怕死人的女超人，在20多年的DNA亲子鉴定工作中，面对鲜活的人性时却一次又一次地颤栗。 有一次，一家三口打扮得光鲜亮丽，在鉴定所采样时，爸爸递给采样师几根头发说，孩子就不采血样了，用刚拔下来的头发做吧。 鉴定结果出来后，邓亚军打电话告知夫妻二人，接电话的妻子，听到结论是“排除”亲子关系后，如释重负地“哦”了一声。 邓亚军有些诧异，难道这才是她所期待的结果？ 邓亚军继续跟她说明了检测中发现的一个问题：他们带来的孩子是个8岁的男孩，可是提供的毛发样本却是一名女性的。 一听这话，对方却愣住了，半天挤出3个字：“你等等。” 2天后，这个妈妈单独带着孩子来到鉴定所，现场抽取了孩子的血样，而这次的结论是“支持”亲子关系，可得知这一结果的妈妈反而崩溃大哭。  原来，他们夫妻俩早年一起创业没有要孩子，等事业稳定准备怀孕的时候，她却意外确诊了乳腺癌，手术化疗后，她失去了生育条件，好在丈夫包容，提议领养一个孩子。 没多久丈夫就抱回来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妻子一见心生欢喜，从此把全部的母爱都倾注在这个可爱的孩子身上。 谁知，孩子慢慢长大，却越来越像丈夫，妻子索性找丈夫摊牌，丈夫为证清白就决定来做亲子鉴定。可是，在走进鉴定所之前，丈夫早就伺机偷换了妻子备好的毛发样本。 养了8年的孩子，正是丈夫和其他女人的私生子，妻子无法接受，果断离婚。 如果你认为出轨大多是男人的专利，那你一定没见过女人是如何制造“出轨天花板”的。  02 2012年，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儿子，走进鉴定所。两个儿子个头儿差不离儿，长相却不一样，工作人员一问才得知，这是他们的双胞胎儿子。 父亲唯唯诺诺地悄声说，其实他早就怀疑两个孩子不是他的。 几天后鉴定结果出来了：其中一个孩子是亲生的，而另外一个非亲生！ 丈夫死死地攥着鉴定报告，青筋爆出，双眼通红，抬脚就将妻子踹倒在地，头也不回地冲出鉴定所，留下在地上嚎啕的妻子。 邓亚军遇到的双胞胎同母异父的情况，不止这一例，有龙凤胎，只有女孩是亲生的，男孩却不是。 这不是令人匪夷所思吗？  通常来说，女性在一个排卵周期内，同时排出2枚成熟卵子的几率很小，所以异卵双胞胎并不常见，要在如此小的几率中，再给2枚卵子找到不同男人的精子，完成受孕，需要在12小时之内。 也就是说，父亲同时养大的双胞胎里，有一个孩子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自己就是母亲在12小时之内给他戴稳绿帽子的“铁证”。 也难怪邓亚军说，在亲子鉴定行业里，男人才是真正的弱势群体。 但是，在“出轨”行业里，男人女人势均力敌，没有谁能逃脱出轨的报应。 一天，鉴定所里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带着9岁的男孩做亲子鉴定，当结果显示为支持亲子关系时，这位父亲竟愁云满面。 过了没几天，他又带来一个5岁的男孩，火急火燎地要求做加急，这次的结果是非亲生，盯着报告书的男人瞬间泪流满面，旁若无人地重重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9岁的男孩是他和前妻的孩子。 当时，男人因为出轨女助理被逼婚，他原本没有离婚的打算，可这彻底惹怒了女助理，很快，女助理就把自己的孕检化验单甩到了他的眼前，同时还有一份他跟前妻孩子的“非亲生鉴定报告”。 怒火中烧的男人当即和原配离了婚，转身娶了女助理。 男人直到此时才知道，5年前的鉴定报告是伪造的，他疼爱了5年的儿子是别人的，而自己9岁的儿子被他屏蔽甚至咒骂了5年。 那天，直到鉴定所下班，男人依然斜坐在门外的马路边，像个无家可归的影子。 “你的孩子，可能不是你的孩子。”在DNA鉴定所里，这是比例超过20%的真实数据。 如果说出轨已经是破坏婚姻的第一“元凶”，那么其它的呢？  03 有一次，一位法官从外地带来一家四口做加急鉴定，可是，这4个人却分别是外公、舅舅、妈妈和一个16岁的孩子。 邓亚军急了，这父亲都没来，怎么做呀？法官悄悄告诉她，父亲很可能就是到场的两人之一。 邓亚军下意识地扶了一下眼镜，亲自为这一家四口做了精细化鉴定。结果出来后，震碎所有人的三观：支持外公与孩子的生物学父子关系。 原来，这是一起抚养权纠纷案，为了推卸孩子的抚养义务，几个血亲大打出手，相互撕开了多年的遮羞布。 妈妈的爸爸叫外公，我的外公是爸爸；妈妈的弟弟叫舅舅，我的舅舅是哥哥；外公的女儿是妈妈，我的妈妈是姐姐。 只是不知，这个16岁的孩子，该如何理清楚这个绕口令，他的一生会不会都被这个噩梦缠绕？  无独有偶，还有同样远道而来的一家五口，爷爷带着老伴儿、儿子、儿媳和孙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村人。 朴实的爷爷一进门就跟工作人员寒暄，让他们别见笑，他今天带来的这4个人，除了小孙子，其他的3个人都不灵光，接着就细数起他的辛酸史。 一屋子人靠他养活不说，好不容易得着个聪明的孙子，却被村里人指指点点，愣说是儿媳妇跟他生的孩子，他这次大老远过来，就是要用科学的证据堵住村里人的嘴。 在场的工作人员无一不替老人家感到不平，然而，结果一出，所有人又都瞠目结舌了。 爷爷接过报告，看着自己和孙子是亲生父子关系的结论，一句话没说，平静地转身带着一家人离开了。  也许，爷爷想要的并不是“清白”，只是“后继有人”的确证而已。不然，他为什么丝毫没动“修改鉴定结果”的念头呢？ 而邓亚军在20多年的从业生涯中，遇到的“修改”求助也数不胜数，软的硬的她都见识过。 04 通俗的剧情一般是，女方单独取报告，为了挽救婚姻，用各种说辞尝试说服邓亚军，再出一份虚假报告。可是作为一名鉴定师，尊重实验数据就是她的道德准则。 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后，很多女人都会使出杀手锏，对她进行“道德威胁”：如果你不给我改结果，就是直接破坏我的家庭。邓亚军也因此得到一个让她反感的称号“婚姻粉碎机”。 很多时候，坚守真相也会让她面临“职业威胁”。  邓亚军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30岁的漂亮女人，在一天下午挽着一位70多岁的男人来到所里。 本以为两人是父女关系，可女人一口一个“老公”，工作人员听得直冒鸡皮疙瘩，他们是来为两人的儿子做鉴定的。 取样之后并没有过多交流，两人就离开了，原本以为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鉴定，可是没想到几天后邓亚军收到了一封文字隽秀的手写信。 “邓博士，启信安”，信件格式规整，密密麻麻3页信笺，给邓亚军讲述了一个催人泪下的师生恋故事，并且说他们一家三口至今蜗居在一个小房子里，生活艰辛，只是因为孩子长相问题才来做的亲子鉴定。 然而，邓亚军不久就发现这家人不仅开豪车戴名表，连孩子就读的也是学费昂贵的私立学校。敢情那个漂亮女人是跑她这儿写小说了。  这时，非亲生的鉴定结果已经告知了漂亮女人，可是，她却十分平静地要求重新鉴定。 邓亚军回头又拿出那封信仔细读了一遍，情深义重的背后却“暗藏杀机”：她只能得到“支持亲生”的鉴定结果，不然，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国外的机构重新进行鉴定，并将邓亚军告上法庭。 第2次鉴定结果出来以后，邓亚军还是如实告知了她，这次，漂亮女人终于失去了理性和耐心，当场威胁邓亚军，自己一定会出国鉴定，就等着她的起诉吧。 原来，漂亮女人只是老男人的一个“小三”，她急需让儿子成为老男人的亲生骨肉，以此加入家产争夺战。 一个鉴定师的职业操守，让邓亚军死死地捍卫住每一个结论的真实性，在工作中她只相信实验数据。 但是，铁面无私的邓亚军有一次，却十分冲动地想要改变鉴定结果。  05 2005年的时候，邓亚军受一个户籍民警之托，要为监狱的一个犯人进行亲子鉴定。 这个犯人是个单亲爸爸，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却还没有上户口，现在需要她出示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孩子才能顺利落户上学。 第2天，是伯父带着孩子来取样的，瘦瘦小小的孩子穿着不合体的脏衣服，使劲儿躲在伯父身后，一双皴裂的小手黑乎乎的，拎着一小包老式的玉米棒，伯父说没来得及吃饭，这是他的午饭。 给孩子取完样之后，邓亚军在民警的陪同下前往监狱给父亲取样。 一脸落寞的父亲坐到邓亚军对面时，才得知为了送孩子上学要给他们做亲子鉴定，一瞬间，父亲眼中升腾起希望的光芒，对着邓亚军千恩万谢。 可是，鉴定结果出来以后，竟然是“排除亲生”的结论。邓亚军握着鉴定报告，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马上找同事复核样本，谁知得到的结果依然如故。 原来，孩子的父母并未结婚，生下他以后，母亲没坐月子就跑了，一时间村里的风言风语就传开了。 孩子不到2个月的时候，村里有人当着父亲的面说他是野种，父亲一时冲动就跟那人打了起来，结果那人重伤，父亲落狱，孩子就只能寄养在伯父家。 而今的鉴定结果让那个当初一心“护犊子”的父亲情何以堪？让那个本就拮据的伯父怎样选择？让这个背负着原罪的6岁孩子如何生存？ 那一刻，邓亚军迷茫混乱，她多希望能有改变孩子命运的权利啊，可自己只是个维护真实数据的科学工作者，仅此而已。 相比于个案来说，那些被谎言包裹着的孩子才是邓亚军无时无刻的痛，无数次她都想抱抱那一个个委屈的孩子，对他们说，孩子，那不是你的错！ 见多了采样时还被爸爸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取报告时却被爸爸狠狠地抛在身后，邓亚军说，每一次错误，总要有人承担后果，可无论是谁犯的错，最严重的后果总是落在最无辜的孩子身上。 他们也许自卑，也许自弃，也许怨天尤人，也许目中无人，但总归幸福都会离他们很远，各自有各自的不幸罢了。 06 然而，邓亚军偶尔也会遇到像那个16岁男孩一样的幸运儿。 父亲带着16岁的儿子做完鉴定后，结果显示“非亲生”，出乎意料的是，这位父亲却很淡然地对工作人员说： “能不能把我儿子的数据放在你们这里？他都已经16岁了，我不打算告诉他这个结果，我们养育了他16年是有感情的。也许有一天会有人调用这个结果，如果他合法他就调用，但是我选择不知情。” 生恩重还是养恩重？ 原来，真相的背后，不只有人性的丑恶，还有善良、温暖和担当。 作者：周半瓢 编辑：萌萌 参考资料：《亲子鉴定师：我拒绝了那个女人的作假要求》2022.5.6《凤凰周刊》 《中国第一代DNA女鉴定师：千百谎言一纸报告就能拆穿》2019.4.8 《中国新闻周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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