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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2-1 饮袁氏絜漪园 柳园昔经过，扶疏千百株（1）。映带瓜蔓水，时时浴鸥凫（2）。绿阴幕霄汉，巾拂迎老儒（3）。晨风夕照间，吟啸相嬉娱（4）。岁更主人去，锥刀弃奥区（5）。摇眼架楼观，绮疏金碧涂（6）。方池甃文石，桥亭迷所趋（7）。绰约生蜃气，飞影连蓬壶（8）。黄鹂隔睆睍，粉蝶寻模糊（9）。萧寥结袜地，犬卧依行厨（10）。当年相公来，坐索山泽臞（11）。赋诗状苦乐，颇讥负菰芦（12）。菟裘等幻境，追忆成贤愚（13）。大块造烟景，终媚旁人矑（14）。胜日聚觥酌，满噪栖林乌（15）。醉饱一俯仰，秉烛存今吾（16）。 【笺注】 袁氏，即袁树勋（1847-1915）字海观，湖南湘潭人。袁思亮之父。以军功起家，官江南知县、苏松太道、江苏按察使、顺天府尹、山东巡抚、两广总督。宣统二年（1910年），辞职定居上海。陈三立撰有《清故署两广总督山东巡抚袁公神道碑》，赞其：“公起令守，秉节钺，为治精能持大体，新旧学说，杂糅观其通，不轻为抑扬进退。于外交时其柔刚，而尽其情伪，往往弥缝挽救，为功于国甚众。……生平以少失学，在官不废文史，所草章奏，曲达事理，多为时所称。尤务兴学长养人才，斥金累钜万，他善义事亦如之。” 袁海观在南京的园林叫絜漪园，据说从濮氏购来改为此名。陈三立写此诗时，袁海观正任职山东巡抚。此诗描写了此园的前后变化，回忆过去与张之洞来游此园，感慨张之洞当初归老隐居的愿望未能实现，感概人生选择，贤愚难定亦难论。似乎，陈三立当是觉察到了张之洞至京的处境，也非全然如意。 （1）“柳园”二句：这柳树的园林，昔日我曾经来过，有千百棵茂密下垂的柳树。 “柳园”，即指絜漪园，当是园内多柳，故称。 “扶疏”，枝叶繁茂分披貌。《世说新语·汰侈》：“枝柯扶疎，世罕其比。” （2）“映带”二句：园林映衬着五月的“瓜蔓谁”，时时都浮游着白鸥与野鸭。 “瓜蔓水”，泛指农历五月的一般水汛。《宋史·河渠志一》：“五月瓜实延蔓，谓之瓜蔓水。”宋梅尧臣 《送李载之殿丞赴海州榷务》诗：“瓜蔓水生风雨多，吴船发棹唱吴歌。” （2）“绿阴”二句：绿阴遮蔽了天空，舞者迎接着我们这些老儒生。 “巾拂”，巾和拂，古代舞蹈道具。《文选·鲍照＜舞鹤赋＞》：“巾拂两停，丸剑双止。”刘良注：“巾、拂，舞人所执者。”泛指舞蹈。《旧唐书·卢简辞传》：“补闕思冲融，巾拂艺亦精。” （3）“晨风”二句：晨风和夕阳光中，高声吟唱，相互笑闹为乐。 诗的前八句，写自己过去来此园，所见风光与娱乐。 （4）“岁更”二句：新旧年交替，主人离去了，为了微不足道的利益，丢弃了这江南腹地的园林。 “岁更”句，此指1908年袁树勋任山东巡抚离开南京。岁更，年岁更迭。 “锥刀”，“锥刀之利”的省语，比喻微小的利益。《后汉书·舆服志上》：“争锥刀之利，杀人若刈草然，其宗祀亦旋夷灭。” “奥区”，腹地，此指江南。清刘大櫆 《游凌云图记》：“南方固山水之奥区，而 巴蜀 峨眉 尤为怪伟奇絶。” （5）“摇眼”二句：建造起的楼观，吸引人的眼光，镂空的窗户，涂得金碧辉煌。 “摇眼”，吸引眼光。宋释正觉《禅人并化主写真求赞》：“秋波摇眼角，春雪点眉棱。” “绮疏”，指雕刻成空心花纹的窗户。《后汉书·梁冀传》：“窻牖皆有绮疎青琐，图以云气仙灵。”李贤注：“绮疎谓镂为绮文。” （6）“方池”二句：方塘水池，砌上有纹理的石头，又是桥，又是亭，不知走到了哪里！ “甃文石”，砌有纹理的石头。明陶宗仪《辍耕录·宫阙制度》：“正殿四面，朱悬琐窗，文石甃地。” （7）“绰约”二句：柔美的女子，像出现在海市蜃楼，身影飞动，如到了蓬莱仙山。 “绰约”，柔婉美好貌。《庄子·逍遥游》：“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文子·道原》：“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者，以其绰约润滑也。” “蜃气”，即海市蜃楼，古人误以为蜃吐气而成，故称。《史记·天官书》：“海旁蜃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 “蓬壶”，即蓬莱。古代传说中的海中仙山。晋王嘉《拾遗记·高辛》：“三壶则海中三山也。一曰方壶，则方丈也；二曰蓬壶，则蓬莱也；三曰瀛壶，则瀛洲也。形如壶器。” （8）“黄鹂”二句：远处相隔的黄鹂，鸣声清圆；粉蝶儿飞，一会儿就模糊了。 “睆睍”，形容鸟声清和圆转貌。《诗·邶风·凯风》：“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毛传：“睍睆，好貌。”朱熹集传：“睍睆，清和圆转之意。”余冠英注：“睍睆，黄鸟鸣声。又作'间关’。” 从第九句“岁更主人去”到第十八句“粉蝶寻模糊”，写园为袁树勋所得，来此看见的气象。 （9）“萧寥”二句：傲视权贵的人来的地方，寂寞冷清，趴着狗都紧随着出游携带的食物。 “萧寥”，寂寞冷落。五代徐铉《题雷公井》诗：“揜霭愚公谷，萧寥羽客家。” “结袜”，结扎好袜子。《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王生者，善为黄老言，处士也。尝召居廷中，三公九卿尽会立，王生老人，曰'吾韤解’，顾谓张廷尉 ：'为我结韤！’释之跪而结之。既已，人或谓王生曰：'独柰何廷辱张廷尉 ，使跪结韤？’王生曰：'吾老且贱，自度终无益於张廷尉。张廷尉方今天下名臣，吾故聊辱廷尉，使跪结韤，欲以重之。’诸公闻之，贤王生而重张廷尉。”后因以“结韤”为士人蔑视权贵之典。宋苏轼《赠李兕彦威秀才》诗：“酒酣聊復説平生，结袜犹堪一再鼓。” “行厨”，谓出游时携带酒食。北周庾信《咏画屏风诗》之十七：“行厨半路待，载妓一双迴。” （10）“当年”二句：当年相国大人来这里，守候并催促山野间的隐居的人前来。 “相公”，此指张之洞，详见0155《南皮尚书于展重阳日宴集蓤湖露台作》笺注。 “坐索”，守候催促。清无名氏《帝城花样·琵琶庆传》：“盖其平居，入夜则卧对一灯……亭午犹偃息在牀。酒楼指名坐索，必俟日昳，徐徐始来。” “山泽”，泛指山野。《后汉书·冯衍传上》：“虽则山泽之人，无不感德，思乐为用矣。”“山泽臞”，山野间隐居的人。宋苏轼《安期生》：“岂比山泽臞，忍饥啖柏松。”此指陈三立自己。 （11）“赋诗”二句：他赋诗描写游园的辛苦与欢乐，很是讥嘲自己辜负了这菰芦的隐居之地。 “赋诗”二句， 陈三立自注：“抱冰相国往岁游此园，尚称濮氏园也。濮叟出游，相国诗及之。” “菰芦”，菰和芦苇。诗中多借指隐者所居之处。三国蜀诸葛亮 《称殷礼》：“东吴菰芦中，乃有奇伟如此人。” （12）“菟裘”二句：告老隐居到此，等于是虚幻的前景，追忆起来，这想法是美好，还是愚蠢？ “菟裘”，地名，在今山东省泗水县。《左传·隐公十一年》：“羽父请杀桓公，以求大宰。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后因以称告老退隐的居处。 “贤愚”，愚与贤。清黄遵宪《杂感》诗：“黄土同摶人，今古何愚贤？” （13）“大块”二句：大地创造了这春日的美景，最终还是美了旁人的眼睛！ “大块”，大地。《文选·张华＜答何劭＞诗之二》：“洪钧陶万类，大块禀羣生。”李善注：“大块，谓地也。” “烟景”，春天的美景。唐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 “矑”，瞳仁，泛指眼睛。《扬雄·甘泉赋》：“玉女亡所，眺其淸矑。” 从第十九句“萧寥结袜地”到第二十八句“终媚旁人矑”，回忆当初与张之洞同游此园，有归老隐居的想法，感叹他未能实现，美景便宜了别人的眼睛。人生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是贤是愚，真难论定！这番感慨，真是意味深长。 （14）“胜日”二句：美好的日子相聚饮酒，林中栖息的乌鸦全都在鸣叫。 “胜日”，风光美好的日子。金刘仲尹《秋日东斋》诗：“胜日一樽能笑客，更须官鼓候晨挝。” “觞酌”，饮酒器。指饮酒。晋陶潜《饮酒》诗之十四：“父老杂乱言，觴酌失行次。” （15）“醉饱”二句：喝醉吃饱了，一时沉思默想，我现在活在世上，就要拿着蜡烛来夜游！ “俯仰”，形容沉思默想。《北史·李密传》：“ ﹝宇文﹞化及 默然，俯仰良久，乃瞋目大言曰：'共你论相杀事，何须作书传雅语！’” 宋 欧阳修 《＜归田录＞序》：“而乃裴回俯仰，久之不决。” “秉烛”，“秉烛夜游”之省，谓须及时行乐。语出《古诗十九首》其十五：”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诗的最后四句，写可庆幸的是如今还活着！人生不易，尽在俯仰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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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毕天增 > 《《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二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