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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记忆——北京姑娘(四)

 作娘的小菜园 2023-02-28 发布于重庆

这是作娘与小情儿的第 146 篇文章

作娘与小情儿





一个非典型全职妈妈与小情儿相爱相杀的手记

印象深刻的第四位北京姑娘,应该叫北京大姐,是我生孩子时一个病房的姐姐。大姐是个地道的老北京,二环边长大,说话京腔京韵,脸圆圆的,鼻子小小的,嘴唇薄薄的,特别爱说,也特别能说,眼睛大大的,满脸小雀斑,个子非常非常矮,她挺着大肚子刚进病房那一刹那,我以为是个球滚了进来

我们的娃是同一天出生,都是剖宫产,只不过我儿是凌晨出生,是那一天那个医院的第一台手术,而大姐是当天接近傍晚才过来,她手术完正好大夫们下班,她的女儿应该算是那一天最后一台手术。

对她印象深刻,起初是因为“讨厌”她,因为她进了病房嘴就没闲过,嘚啵的嘚啵的,当时我们是三人一个病房,我在中间床位,大姐在门口第一个床位,之前那个床位是位生二胎的四十多岁的高龄产妇,我进病房那天,正好是那位大姐的出院日期,那大姐前脚走,后脚就来了这四号姐姐。

她家离医院很近,是她老公用自行车把她推来的。她先是在病房吸氧、监测胎心,等着手术。我那会儿伤口正疼得吱哇乱叫眼睛都睁不开,结果就听一个京片子在我旁边哇哩,一会儿吸氧管掉了不会戴喊护士,一会儿训斥她老公这没做好那没做好了,一会儿又听她在那跟护士掰扯生孩子费用,把能免的都免了,然后转头又赖她老公没能力,她只能啥都将就。当时我姨妈在照顾我,她就跟我姨妈在那唠家常,俩人还唠得热火朝天的。

我那会儿完全没有做母亲的喜悦心情,有的只是各种身体上与心理上的疼痛,满腹委屈与懊恼,看周遭一切包括我自己都是充满了敌意。所以对这个呜哩哇啦的傻大姐很是不待见,我记得我当时就瞄了她一眼,没戴眼镜也没太看清,只知道她非常矮,矮到往病床上坐都挺费劲的,她经常说自己怀孕就是个球。我当时也那么觉得。

据她自己说她的个子矮,不是先天的跟后天喂养有关系。她长了我差不多十岁,是70年代初出生的,那会儿条件虽然没有多好,但是也没有多差,她个子矮,是因为从小她在奶奶家长大,奶奶过惯了苦日子舍不得吃喝,给正在生长发育的她也是啥也舍不得吃,她说她从小到大感觉就没吃饱过,比她小两岁的亲妹妹是在父母跟前长大的,她妹妹就有一米六八的大个,而她也就只有一米五不到。她特别逗,在得知我儿出生时有五十厘米时,她赶紧跟她老公说,将来如果他们的女儿个子矮,绝对不是因为她,她给的先天条件绝对是够的,因为她女儿出生时也有五十厘米长

当天晚上她下了手术台回病房就开始呼呼大睡,睡得直打呼噜,我就纳闷,难道她是做了个假手术吗?为什么我整个手术过程都那么清醒,下了手术台麻药劲还在我就疼得哭天喊地,而且这都快两天了还疼得我吱哇乱叫,而她怎么能下手术台就睡着了,而且还睡得这么香?最最关键是,她还没用止痛泵,止痛药啥的。

我跟旁边床的妈妈说我的疑惑,那个妈妈笑笑说,我比你早住来三天,这是第四天,貌似我只看到你一个人疼到哭成那样,我们都是剖宫产,都是回到病房很久了,麻药劲过去了,刀口才隐隐感觉到有一点疼,不知道为啥你那么敏感。当时不明所以,现在想来,应该是心理上的委屈与疼痛,转移到身体上来了吧?而往往心理上这种无名的痛是没办法用语言形容出来的,所以只能靠哭嚎了。

第二天白天我还在哼哼唧唧,北京大姐就开始劝我了,劝的啥我也没记住,总之说到后来就是我们俩一致认为不应该生这个孩子。她不想生孩子是觉得她家经济条件不好,将来不能给孩子很好的物质生活。我不想生孩子,纯粹就是因为身体上的剧痛。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竟然40岁了生的是第一胎。

然后我也没有问她什么,她就开始跟我滔滔不绝地讲她的奋斗史、恋爱史、婚育史。她做过很多种生意,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她竟然倒腾过计生用品,还给我大讲特讲去哪进那些东西便宜,去哪卖能卖上价钱,当时怎么怎么赚了大钱,然后又被人举报,进了局子啥的,她讲得特平静,感觉这些事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可是却听得我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她就笑话我说,孩子都生了,提这些还不好意思。

她又给我讲她的恋爱史,结婚前,她有个男朋友,对方不嫌弃她矮,对她生意上也帮助很大,但是貌似是没结果的恋情,后来她生意失败了,俩人也都岁数大了,就觉得该回各自的生活轨道上了。大姐也没想结婚,更没想过生小孩,但是命里该有这个缘分吧,阴差阳错地就跟现在的老公认识了,刚认识时她就跟她老公说只是搭帮过日子,不结婚也不生孩子,还把她之前的遭遇都跟她老公说一遍,神奇地是,他老公竟然没反对。

她也没想过这大岁数了还会怀孕啥的,可是孩子就这么意外地来了,男方是头婚,也算老来得子吧,当然很高兴,大姐呢作为女人如果再不生也就没机会了,再加上她的妈妈和妹妹(她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妹妹一直跟着妈妈过,也没结婚)都说帮她养,帮她带,她就心一横,生了。从她身上我也看到了,生活啊往往就爱跟人拧着来,越不想要啥越来啥。可是既来之则安之吧,相信事与愿违,老天必另有安排。

我这边正和大姐唠得热火朝天,护士通知我有高级病房空出来了,问我搬不搬,结果还没等我说话,大姐说,搬啥搬啊,你一个人在一个屋子里,有啥意思,换个药啥的都没人帮你喊护工,还那么老贵,别去了,别去了,在这一处侃侃大山多好。我心里就笑,这大姐真是没拿自己当外人啊,我也觉得自从听这大姐开始白呼,我的刀口好像没那么疼了呢

接下来的几天,好家伙,整个产科病房一层楼,就只听我俩在那嘻嘻哈哈黑天白夜地聊,后来甚至遭到了投诉,让我们安静点儿,因为隔壁病房又来一个跟我一样做完手术哇哇叫的,而且比我还猛,不光连哭带嚎,还大骂她老公为啥不做好保护措施,听得我俩一起憋不住笑。

这时,大姐就白我一眼说,你别笑人家了,你当初不比别人强多少。

我就嘻嘻地笑着说,姐,你就是我的止痛药啊?你比止痛泵还好使。

我就说你那些玩意是浪费钱的吧?用都用了,反正你老公有钱,花钱买心理安慰吧。她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不给你回旋的余地。

七天后我上午出院,她下午出院,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孩子满月后回生产医院体检,我们也碰上了,还聊了会儿天。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她还单独来我姨家看我们,其实她跟我姨妈一直聊得很好,我姨妈也很喜欢她的性格,她俩到一起说起我的时候,都为我那一地鸡毛的婚姻长吁短叹,当时的我是不是真如她们所说的委屈痛苦,事到如今我竟然全不记得了。要不说,时间是一剂良药呢。

一直到孩子两岁时,我们都有联系,后来我换了几次手机就找不到她的联系方式了。最后一次通话,是在姨妈去世后,跟她说姨妈去世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她不免一阵唏嘘。那会儿她已经搬到通州去住,老公继续留在城里的小房子里上下班方便,她最终还是没有让她的妈妈和妹妹帮忙照顾孩子,她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照顾孩子,为了贴补家用,她自己开了个小裁缝铺。

多年未见,甚是想念。谢谢你曾经在我身心剧痛的暗黑时期给了我一道光。愿你此生都能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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