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建钟公还金寮序 清光绪十五年崖州知州唐镜沅 今夫霖陨则钟鸣,雨降则础润。物之感以声气者类然。若人当世殊地异,声气遂隔阂焉。乃古人往往遥相应求者,恒藉梦以通之。余于前明钟少司徒足验已。 司徒讳芳,字仰实。筠溪其别号也。世居寮南二里高山村。出词曹,历官中外,以贤能称。卒赠总宪,赐祭孿。嘉靖朝哀荣无比。学博而纯、著作等身。收入《四库全书》者甚富。《道学论》尊为岭海巨儒,确论也。子允谦、允直,均以科第官府县。因距郡千里. 迁就琼山县籍,村遂渐废。 余登其墟而凭吊之。询知厥考有还金一事,思有以表章,为立故里碑而适病。一夜梦古衣冠者导余前往。手挥目送,意似有所注。请其端,干笑不语。旁一叟来告,“此钟司徒也。”余省曰:“还金其在兹乎?” 司徒长揖大笑,若得解人而去。余亦蘧蘧渐醒。记其状,身不甚魁梧,须发如墨,睛微突,眉秀入鬓,颧丰而面紫润,颐长如溜,伟人也。甫交睫,余复栩栩然独往。相寮作序,徘徊路侧。忽竹筠至,纵谈而大寤。心懔懔不能忘也。 先是司徒父讳明,妻彭氏,赠如其官。世为农家者流,类朴讷, 无所表见。至赠公,益贫弱。夫妇临路架茅卖浆,人不之奇也。一日,过客络绎,斂昏,始收具,有物触足甚坚。举视,则囊金累累。诧曰:是谁之遗? 而命之不保矣。守待之。夜分,一人坌息而前,子妇号啕。尾后喝问,泣不能对。亟呼前者返。其人仓皇曰:毋混我,我陈里胥收粮归也。赶卯倦极,遗三百金。身与为存亡矣。使言款识。陈数之,适符。掷还于前,铿然有声。曰 :此非傥来物耶?陈喜,愿剖分以谢。却而谕之:吾不私其全,而利其半乎? 亟投柜,吾卖浆足自给也。陈率子妇崩角去。笑曰:今夕吾夫妇始安枕也。议者曰:还金义矣。曷受其谢,不愈于卖浆乎?笑者曰:老誖冻馁,独不为子孙计耶?朗之,不辨,晏如也。 夫以食贫业贱之人,非攘非夺,坐视数百佥,弃之如敝屣。与圣人富贵浮云之心何异哉? 呜呼,当拾遗之始,不必如笑者之念子孙,即如议者之志温饱,陈胥不异手刃矣。赠公若贸贸焉不知有身家者,奚遑计及他乎??安知司徒崛起立阳,与邱、海二公相鼎足? 义安知百世下,有余之官斯土,于盖寮之地,感梦欷歔,易建陶瓦,发潜而垂训?更安知有徐君闻风慕义,统军而助力耶?然则不求利而利长,不求名而名显。天固隐厌议且笑者之巧,而昌赠公夫妇之拙矣。彼世之为子孙计者: 固难遽责以还金之义。其险健钩距,百端以攫人金,亦不过臼为子孙耳。乃转眼家世零落,人固不知为谁之子孙,即其子孙有耻举祖父名字者,不重可悲哉! 呜呼,岂子若孙质性,必尽出司徒父子下哉? 抑亦先德之留贻,有不可同日语者? 然后知为子孙计者,在此不在彼。过斯寮者,盍诵《车辖》之诗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而亟思变计也夫。不然,寮东二里柠檬塘,赠公之冀在焉。霜声雨气中,歆歆往来呵护。使沉迷于利薮而漠视斯寮。当不仅如司徙之以梦感余者。 何老师批注: 作者唐镜沅,广西灌阳人。清光绪十四年(公元1888年)始任崖州知州。在任期间,政绩卓著。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身先士卒防洪(宁远河大涝)护城,抚恤难民。而此碑则是其为建“还金寮”而书,还金寮已不在,但钟公美名籍此为后人所知。 还金寮的故事,讲述的是钟芳父母拾金不昧的故事。钟芳父亲钟明,与其妻彭氏为度日,在崖州路边搭棚卖浆(不知此浆为何物,崖城有非常知名的港门粉,倒是极少见卖如豆浆之类的什么浆的)。一日黄昏收摊时,发现有客人遗落下一大袋银子,共三百两。钟明夫妇异常着急,担心有人因为丢了这银子进而丢了命,于是也不收摊,一直等失主发现后回来取。终于等到失主,原来是收粮官陈里胥落下的,核对无误交还给陈。陈感激不尽,要给半金作为感谢。钟明夫妇哪里肯要——“吾不私其全,而利其半乎? ” (我要是要贪这银子,为什么不全部贪下,而只要这一半呢?)。至此,钟明夫妇美名扬,若干年后,其子钟芳,也就是人人称道的”岭南巨儒“出生在崖城高山村。 钟芳(1476—1544),明代著名的文学家、史学家和哲学家。字仲实、中实,号筠溪。明代著名的学者、政治家,是一位在明代当过文官、武官、法官、学官和财官的著名人物。他“上继文庄(丘濬),下启忠介(海瑞)”,具有承先启后的作用。《广东通志》一书中尊称其为“岭南巨儒”。 关于这篇序,唐知州先借梦起笔,似有受钟芳所托之意,使命感溢出笔端。切入“还金”一事的描述时,多用人物对白,将自身搁在客观的第三者身份,使得对话更具可信度,更有说服力。再举钟芳“崛起”的事实,铺陈积善有报的理念。这块碑目前裸晒在崖州学宫大成殿的右墙,风吹日晒,字迹已完全模糊不清,连拓片都无法完成。不知管理者为什么不把它捧进碑廊,世人心思实在难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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