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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书亮 | 那几年农村的鼓匠

 新用户06868399 2023-03-03 发布于内蒙古

第 2108 期

文|张书亮  编辑|王成海

鼓匠,也是三百六十行之一。人类为了生存,首先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满足肚皮的需求。因此有了各行各业,鼓近也是一种谋生的行业。人类社会因行业不同,又会把人分为三六九等,或称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鼓匠被分到下九流之二等,常言道:一流高台二流吹。高台是唱戏的,吹就是吹鼓手。比搓澡、拉叫驴的还强些,可还是一向不被人所看得起。

鼓匠这个行业好象起原很早了吧?记得什么书上说孔夫子当年就做过鼓匠,“人家死了人,他就去吹吹打打。”大概也是为了混个肚圆罢。如此说来,鼓匠起始的规格还是挺高的。

据说鼓匠的祖师是春秋时期一个叫做师旷的人。按古籍记载,师旷人家是个大音乐家,为了音乐自己薰瞎了眼睛,好心无旁骛专心音乐。据说师旷弹琴,马儿听到停下吃草,鸟儿听到停止飞翔,可见其境界之高。不过现在一般的鼓匠们却与他们的祖师爷差远了,大多有技而少艺了。

在我的记忆中,鼓匠十有八九是瞎子,或者不全瞎也不怎么亮了,或有其它残疾。当鼓匠的人,地位低下让人看不起,即使有眼的人一拿起唢呐也就闭上眼了。因此人们一说鼓匠,就说瞎鼓匠。

旧时的鼓匠是低人一等,不被人看得起,这也是一个原因。比如办红白喜事,请了鼓匠,吃饭不得进家,当然更不能坐正席。人家坐席,他们得吹。中间不得停下来,开席要吹,结束时要吹起席鼓。起席鼓一吹,吃席的人们也就自觉的离席了,不得再留恋于饭桌。这叫有鼓匠的席。那时客人多了,一次安排不下所有宾客。比如总共有二十桌宾客,因为乡村条件所限,往往要分两批才能吃完席。第一批亲朋主客吃好退席,再安排第二批亲朋。宴席全结束了,才轮到鼓匠师傅们吃饭,而且是端到院子里的鼓匠棚子里吃。他们的住处也只能在闲置房子里凑乎过夜。这一切都是旧时代等级社会遗留下来的恶俗。

当了鼓匠的人死了还不能埋进祖坟。旧时小孩爱哭,大人就骂,你们家祖坟埋上鼓匠了,吹打甚了?鼓匠家里有亲戚办事宴,只能随礼不能正常坐席。你要也和人家一起坐席,人家认为受了侮辱。因此他们有时干脆连礼也不送了,跟人家攀不起这亲。可见旧时代人分等级,地位低下者人家不当人看。进入新社会,人人平等了,唱戏的、吹鼓手、踢拳卖艺的、拉驴配种喂猪的、搓澡修脚订鞋的等,一切过去被称为下九流的行业都变成新时代的一员了。

时代又不同了。那些所谓的下九流也是社会的主人了。近几年也有些过分了,唱戏的、卖艺的以及那些所说的演员被捧得上了天,一说便是大腕儿。一个演戏的出行,堪比旧时皇帝出宫,威风八面,等级之高无与伦比。这也怨不得人家,现在的人就追捧人家。如今火车、飞机、轮船等又分了一等座二等座了,这不是自然地把人分成了等级了吗?哎,哎,跑题!

还说鼓匠。我对鼓匠的记忆最早是上世纪五十年代,那时我还小,只知道鼓匠吹打的红火。那年代娶媳妇、庆寿、死了人大多要订鼓匠。不过那些穷人家往往热闹不起,也就悄悄地把事过了。略有些余力的,总要弄点响声,无论娶儿聘妇,还是老人过世,人一生也就一遭。

我隐约记得村里一家娶媳妇儿,就订了一班鼓匠,这算是山村里的一件红火事了。娶媳妇儿的车是村里的花轱辘三套马车。车上用木棍绑个架子,再用旧席片或柳笆之类的搭成个窑洞形状。外面用红毯红布包起来,再贴上红喜字,那就算是轿车了。当然有条件的地方人家有专门的轿车。一般山村只能临时搭一个。车上三匹马头上都带上了红缨,辕马还带上一串铜铃铛。拉车的马一律要母马,据说公马拉车娶来媳妇儿会不生养。车倌也披上一条红布,鞭子上拴了三个小红穗,叫三盏灯。后面也是一辆马车,拉鼓匠。娶亲车快进村时速度慢了下来,娶亲的人便放起几个二踢脚,哏——嘎——几声响起。鼓匠们提前下了车,喜庆的曲子吹起来了。鼓匠们挺起肚子,慢慢踱着步子,不时眨一下白蓝眼睛蛋子。腮帮子鼓得象猪尿泡,一会又扁了,马上又鼓起来了。他们六七个人互相挨挤着,拉拽着,打鼓的,吹笙的,敲锣打擦的,随着前面那两支唢呐,一齐鼓力一片欢快喜庆之声。

此时的鼓匠师傅们也格外卖力,极尽自己之能事,翻着花样地吹,吸引着人们围观,也给自己做了广告。

此时又有人点上一挂鞭炮,立刻炸出几串白串,托出无限喜气。车倌也抖起精神,大挑鞭在空中甩出几声脆响。那红色的轿车慢慢地行进。村里的人们都挤在大路边看热闹。那些姑娘媳妇们甚至挤到车前,胆大的还要撩起轿帘看一眼新娘。然后嘻嘻哈哈跑开了,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当然,轿子里的新娘如果挺难看,她们也会露出一些卑意了。不过坐在轿里的新娘经过一番精心打扮,一般是好看的。特别是新娘子蒙上红的盖头纱,那便产生了一种神秘朦胧之美。

口外的山村,娶媳妇儿能搭轿车再配上鼓匠的人家不多。咋不叫人眼气呢?

娶亲的车在村里大摇大摆地绕上一遭,车倌们今天也显摆了一回。那时村里的路是土路,多有石头。车倌们故意往石头上赶车,车一颠簸,把新娘的喜糖喜烟颠到车倌手里了,轿车也不颠达了。车从村外转回来,才慢慢地进了院子,经过一番礼仪及耍笑,新妇才挤进门了。这时的鼓匠才能稍微歇息一会儿,喝口水,抽支烟。可不能完全没了响声。就是歇息那个打丹丹(权且用这个字代替吧)的也要叮叮地不停地敲 。

娶媳妇儿的鼓匠曲目都是喜庆的欢快的。大多是些老曲目,什么《万年欢》了,《拜大年》《桂红灯》了等等。虽然人们听了多少遍了,仍然不觉过时,听得津津有味,还不住评说那个吹得好了,那里吹得不对了。那时村子里一年也少有娱乐活动,一班瞎鼓匠来吹打一回也是个红火营生。村里人甚至搬亲叫戚来看鼓匠。说看鼓匠,其实一伙瞎鼓匠也没啥看头,可人们总是要围着看。常言道“瞎子着鼓匠寡听吹",其实听吹就行。

娶媳妇的鼓匠夜里也要吹,一直要吹到后半夜。叫做聒喜房。前半夜喜房里耍笑新媳妇儿,年轻人们闹腾上半夜,又是要糖要烟要喝茶,红火够了终于退出了喜房。这时洞房里只剩下两位新人,该是两人行鸳鸯之事的时间。而院子里的鼓匠们也正吹得起劲,《闹元宵》《探病》等一曲一曲挨着来。再下来开了山西梆子《游春》,有板有眼细吹细打慢悠悠地来。上年纪的人仍然坐在小板凳上听得出神,就当是看戏了。

其实娶媳儿鼓匠还真没啥看头,要说看鼓匠还是白事宴的鼓匠有看头。

这得有功夫再说吧。

作者介绍:张书亮,网名山里闲人,男,内蒙古察右后旗人,大半生从事高中语文教学和班主任工作,现已退休。张老师一贯多才多艺,尤其钟爱书法、文学等,但退休前因为工作太忙之故,无法施展,退休后一边帮老伴料理家务,一边助儿子照看小孙子,一边重拾旧日爱好,夜以继日地舞文弄墨,生活充实得就像秋日的硕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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