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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都说是一入红楼梦难醒，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对于《红楼梦》，太多的人读起来就再也放不下。一读再读之后，就会在心中产生千百种情愫，互相冲击，澎湃不止，对宝钗的敬，对黛玉的怜，对湘云的爱，对探春的赞，对凤姐的惧，对贾母的亲……还有对大观园的憧憬，那种欲罢不能、欲说还休的感觉，实在无以排遣的时候，你可以来这里——“红楼心语”！ “红楼心语·浅斟细语”栏目是每一位红迷朋友的家园，在这里你可以愉快地开启属于你自己的梦想航班，尽情地抒发你对《红楼梦》的喜爱之情。 “红楼心语·浅斟细语” 热诚欢迎你的加入 从宝珠到鱼眼睛（六） 作者：火烧彤云 变化析因 在巨大的孤独感、沉重的经济压力的压迫下，邢夫人最终选择了投靠丈夫。她非但不再为纳妾的事和丈夫争吵，反而维护丈夫的纳妾行为，甚至帮助丈夫纳妾。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取悦丈夫，以便以贾赦花销大的名义来敛财。邢夫人从多妻制婚姻制度的受害者摇身一变，变成了为帮着丈夫猎艳的无耻帮凶！此时的邢夫人从“死珠子”变成了“鱼眼睛”！昔日知礼、大方的邢家闺秀已面目全非。 贾赦有了妻子的协助，如虎添翼，更加毫无节制地纳妾，主意打到了母亲的贴身丫鬟身上，终于惹恼了母亲。邢夫人本可以像贾家其他的已婚女性那样，面对丈夫的纳妾，置身事外，却利令智昏地掺合其中，成了贾母的出气筒。贾母与邢夫人的婆媳关系由此开始变差。邢夫人对婆婆心生抱怨。邢夫人的奴仆则借机挑拨她与王氏姑侄的关系，导致邢夫人与凤姐矛盾公开化，招致了贾母对邢夫人的更大不满。邢夫人这只“鱼眼睛”是越发地变得丑陋腐朽！ 邢夫人从宝珠变成鱼眼睛是有很多原因的，首先是制度原因，即违背基本人性的多妻制婚姻制度。这是改变邢夫人的核心原因。在多妻制下，女性对丈夫的移情别恋毫无办法，哪怕是表达一下不满都不行。撑起多妻制婚姻制度的是封建宗法下的夫权，也就是俗称的夫为妻纲。在夫权主导下的婚姻里，女性天然处在与丈夫不平等的地位，无法从婚姻中争取到公平合理的情感权益，甚至还可能因为丈夫的重妾轻妻造成自己作为妻子的婚姻主体地位名存实亡，进而影响个人在婚姻中的经济权益。这是促使邢夫人最终从感情上放弃这桩婚姻、取悦丈夫、与丈夫结成另类的财色合作关系的重要原因！当然，在贾邢婚姻里，贾赦贪淫好色的品质和唯我独尊的个性对邢夫人的打击也很大。 其次是环境原因。环境对人的性格、行为的影响力极大。环境原因分成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邢夫人的娘家邢家家境衰落，邢家人好吃懒做，无所作为，只知道向邢夫人伸手要钱。邢夫人被迫成为邢家的经济支柱，疯狂敛财，以致于变得无所不顾，吝啬刻薄。 另一方面是邢夫人身边的奴仆。她们出于一己之私，不断地挑拨是非，造成邢夫人心生嫌隙，与贾府众人渐行渐远。这种无形的力量把邢夫人推向了亲情的死角。 再次是邢夫人个人的原因。每个人都有性格上的优点，也有性格上的缺点。如果性格缺点在一定的因素下继续发展、放大的话，那么它将深深地危害这个人的人生，甚至会危害周边人的生活。邢夫人有着追求美好事物的禀性，聪明美丽，但也有多疑的特点。而多疑很容易就发展成狭隘、偏执（也就是“左性”）。鸳鸯事件爆发后，邢夫人身边的奴仆不断地挑拨离间，使得邢夫人果真变成了令人讨厌的“嫌隙人”。 毫无疑问，邢夫人是封建家庭里的一个饱受制度压迫的悲剧女性。她的悲剧是一堆宝珠变成鱼眼睛的时代缩影。在制度、环境以及个人性格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下，她们纯洁的心灵被污染，美好的情感被摧残，正常的灵魂被扭曲。 认清时代的罪恶、制度的荒谬，我们才能深刻体味鱼眼睛们的悲剧原因。但是，在制度、环境无法改变的情况下，再加上本性影响，少女们从宝珠到鱼眼睛的人生之路是不是必然的呢？不是的。《红楼梦》里有太多的事例证伪。身为丫鬟的鸳鸯面对贾赦的淫威，不是低头，而是抱着宁死的决心极力抗争。尤三姐在尤家靠着贾家接济才能度日的情况下，面对贾珍的挑逗，没有委身屈从，仍然勇于抗争，当面揭穿他们玩弄女性、淫荡无耻的面目，努力追求自己的爱情和幸福。封氏失女又失夫，家境大滑坡，自己从富裕又受人尊重的姑苏望族甄家夫人变成了寄人篱下的穷女子，也没有向势利的父亲献媚讨好，而是拿起针线自食其力。当封肃提出把娇杏嫁给贾雨村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欣然答应，而是反对，这才使得一贯挖苦他们夫妇的封肃改颜换色地拼命怂恿，她才答应。
深层思考 以邢夫人的情况来说，变成鱼眼睛并非她的宿命。她固然没有能力在婚姻中与丈夫抗争，但是完全可以像尤氏、王夫人那样，对丈夫纳妾采取冷眼旁观的态度，守住自己的最基本的人格尊严，赢得他人的尊重和友谊。 邢家衰落了，亲戚之间是应该互相资助，可不等于邢夫人就得养着有劳动能力的邢家人，更不能对他们的钱财索求无限满足。邢夫人应该量入为出，提供有限的帮助。另一方面，邢夫人作为邢家经济的资助人，也有权要求邢家人自食其力，重振邢家，还可以在这方面做一些引导。封氏沦落到了寄身势利娘家的地步，尚且能够带着两个丫鬟从早到晚地做针线贴补开支，邢忠的妻子怎么就不能带着女儿、小姑、女仆做些针线贴补家用，而是只跟着丈夫酗酒享乐呢？邢家以前是大富之家，具体经营什么行业？我们不得而知，但在农业社会不外乎经营农庄或者经商。那么，可以由邢夫人出本钱，买下一块农田或者盘下一家店面，由邢家兄弟经营。做得好的话，他们再慢慢地扩大经营，重振家业。邢家人有了正业，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邢夫人身上的经济担子也就没了。这样的话，邢夫人就不会为了求财变成一个贪婪刻薄的吝啬鬼。 邢夫人青春年少，一个人离开家乡，千里迢迢从姑苏远嫁到京城，对陪嫁仆人十分信任和依赖是必然的。但是，既然到了贾府生活，还是要努力适应这个新环境，多交朋友，认真听取别人的忠告，识别贴身仆人的不良心机，不受她们的蛊惑，少给自己招惹事端，不要招人厌弃。 有人说，宝珠之所以会变成鱼眼睛，是因为她们身上原本就具有变成鱼眼睛的一些性格基因。这话有一定的道理。邢夫人有多疑的缺点，这是她后来变成“嫌隙人”的重要潜在基础。但是，人无完人，这点在《红楼梦》里尤为明显，作者对大量的人物是既写优点也写缺点。要说多疑，最多疑的莫过于林黛玉了。一枝宫花，一个眼神，都能惹得她遐想连篇，引发轩然大波。可林黛玉变成鱼眼睛了吗？没有啊。在紫鹃、宝钗等人的引导下，黛玉改正了缺点。从邢李薛四才女进贾府起，我们就再也看不到黛玉使小性儿的场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方大度、与众人相处良好的黛玉。那么邢夫人同样有可能改正自己多疑的缺点。这点除了遇上合适的人加以引导外，邢夫人自己也要三省自身，从别人为什么都躲着自己这点进行反思，找到自己身上的缺点进行改正。 人是有主观能动性的智慧生物，性格基因决定不了一个人的宿命。人类社会之所以有法律、有公序良俗，很大原因就是在宣善弃恶。正因为人能意识到人性的劣根性并加以改正，人类文明才发展至今。 宝珠不一定会变成鱼眼睛，在个人无法选择的时代和环境下，宝珠努力保持本心，追求最美好的人生，值得赞叹，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就得墨守成规，不去审视制度对人性的摧残和对社会进步的危害。我们仍然要意识到宝珠受压害的原因，从制度上进行改变，尽量让宝珠不变成鱼眼睛。因此，改变违背人性的多妻制，实行平等的一夫一妻制，才能让人性回归正常，家庭回归和睦，消除妻妾争风带来的种种矛盾，彻底改变在夫权高压下、女性的情感和经济双重权益被剥夺的状况，使社会朝着更文明的方向发展前进。 阅读《红楼梦》，我们不能从小说中钻出来，又钻回到小说里去。在很多时候，我们还要思考它的现实意义。今天的中国社会已不存在多妻制，婚姻制度早就变成了一夫一妻制，但是很多人的思想意识仍停留在过去。当下，各种影视剧反复演绎古代多妻制家庭里的各种争斗，就连不少红迷也很津津乐道于《红楼梦》里的妻妾矛盾故事，但就是不去指出多妻制对家庭、对女性、对社会的危害。从他们的演绎和叙述方式可以看出，他们的骨子里其实是羡慕多妻制的，羡慕这种所谓的齐人之福。至于多妻制下的各种矛盾，尤其是妻妾矛盾，他们仅仅是当成一种消遣娱乐的故事来看。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从多妻制走到一夫一妻制是人类社会不断走向人性化、更文明的标志之一，人们应该深刻认识到多妻制的危害，从思想意识上彻底否定它，社会才会不断进步。从现实角度来看邢夫人的人生和理解宝珠变鱼眼睛的理论，红学研究才更有意义、更具光彩！
后 记 从宝珠到鱼眼睛的三部曲是曹公对当时大多数女性的人生做出的精确概括。但在小说中，我们看到的，要么是宝珠，要么是鱼眼睛，没有从宝珠到鱼眼睛的完整故事。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自己不去寻找一个这样的典型人物来进行完整的剖析，总是犹如盲人摸象一样，摸到腿部谈腿部，摸到鼻子谈鼻子，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很难深刻理解曹公概括出来的这种社会现象。所以，必须在小说中寻找这样的人物典型，并且把她的人生变化进行梳理和析因。 但是，在人物众多的小说里，怎么去寻找这样的典型人物？在宝珠里找是不可能的，只能到鱼眼睛里去找。邢夫人的形象是很丑恶的，她是一只典型的鱼眼睛。 回过头来，又到哪里去寻找邢夫人身为宝珠时的模样呢？好在书里还有邢德全和邢岫烟，他们与他人的对话勾勒出了邢家由富转贫的境况，也提到了邢夫人出嫁时的情况。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一些描写能反映邢夫人年青时的状况呢？通过反复阅读，邢夫人初见黛玉与她关爱宝玉的大段描写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些描写很详细、生动，我觉得这是作者对邢夫人形象的着意刻画，尽管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我细心揣摩，仔细思考，觉得这些描写体现的是邢夫人的初心本性，写下了《邢夫人的天性流露》一文，算是为研究邢夫人的完整变化做了一个铺垫性的研究。 另外，我捕捉到了“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呢？”、“劝不成，先和我恼了”这些闪烁着邢夫人早期婚姻影子的句子。这些话里藏着邢夫人痛苦的心路往昔，这是推动着她从宝珠变成死珠子的力量。 在梳理邢夫人的早期婚姻状况时，不可避免地要碰到荣国府的居住格局、当家格局、贾琏为什么被称为二爷等红迷们常常议论的话题。然而，把邢夫人嫁入贾府的时间弄清楚，特别是邢夫人比王夫人年轻许多这个事实摆出来后，一切也就豁然开朗了。这是写此文的一个额外收获。 除了梳理邢夫人的人生经历，还得把邢夫人变成死珠子、鱼眼睛等各个阶段所产生的恶劣品质给梳理出来。邢夫人身上的劣质品性很多，贪财，多疑，狭隘，偏执等等都是。可这些品性哪些是她以往就有的？哪些是她变成死珠子、鱼眼睛形成的？这是很难区分的。 从她给宝玉送玩具送果品这些描写来看，贪财不是她与生俱来的特点，而是在她承受邢家经济压力后形成的。 贾赦想纳鸳鸯为妾时，邢夫人和凤姐的关系还没变差。要不然，她不会找凤姐来商议此事，而凤姐对她的多疑已经非常了解，说明多疑是她一贯以来的毛病。 狭隘是心生嫌隙的一种表现，这点在贾母生日那回里写得很清楚，是鸳鸯事件发生后，贾母与邢夫人关系变差后，邢夫人逐渐变得狭隘的。此前的邢夫人是“铁心铜胆”，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挑拨得心生嫌隙的。 偏执则是多疑和狭隘的一种延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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