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最难忘的那顿年夜饭(外一篇)/齐世福

 冰凌花文学 2023-03-03 发布于黑龙江


最难忘的那顿年夜饭


文/齐世福

  那是1968年的最后一个冬日。凛冽的西北风就像刚刚磨完的小刀子,割得人们的脸刺疼刺疼的,让那哈气成霜的脸和眉毛,在朔风的“怒吼亲吻”下,也改变了原有的模样。广袤无垠的兴凯湖大地,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山是白的、河是白的、村屯的茅草屋也是白的。


      进了腊月门,忙了一年的庄稼人,开始在家“猫冬”,置办“年嚼果”,准备过个喜庆年。也就在这临近年关的时侯,公社给我们生产队分来了20名下乡知识青年。他们这些年龄平均不到20岁的姑娘小伙,是响应伟大的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到我们这里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这些自诩为“要做塞外一枝柳,装点春色一簇辉”的热血青年,他们的共同口号是: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扎根农村干革命,革命到底不回头。


       面对这些革命信念如此坚定的热血青年,村里的贫下中农也展现出了极大的热忱。尽管那时生活还不富庶,队里还是杀了一口肥猪给他们过年。因为,这些知识青年都表示,要和第二故乡的亲人共同过一个有纪念意义的革命化春节。


       那年,我十五岁,在公社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挣大队的工分,所以有时间和这些插队的知识青年交往。年三十因没有慰问演出任务,,便回家和那些住在青年点里的大哥哥、大姐姐一起忙活过年。因为知识青年刚到没几天就赶上过年,临时组建的青年点,不是缺东、就是少西,尤其是在这过年的关口,我得经常帮他们找这找那,他们也渐渐的觉得我是他们在异地他乡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


       俗话说:年节好过,平常日子难熬。这话可一点都没有假!那时候过年是很简朴的,一般人家,三、五斤肉,就能过一个祥和年。可那些初来咋到的插队知识青年就不同了,年“嚼果”生产队里都给准备好了,鸡鸭鱼肉一样不少,就差天上飞的云中雁,水里游的海底鲜了。


      年三十这天,大姐姐们围着灶台烀肉、剋鱼、剁饺子馅;大哥哥们则忙着布置屋子,把伟大领袖毛主席挥手前进的巨幅画像,恭恭敬敬的贴在了东山墙上,上边用大红纸书写着: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更精彩绝伦的是,一位大姐姐用一块大红布,绣了一个金灿灿的“忠”字,上面挂着二十枚毛主席像章,其意为二十名青年的红心永远忠于毛主席!屋子布置完了,但写春联就犯难了,抬头见喜可用“斗私批修”代替;出门见喜也可用“革命到底”替代,唯有这门上的对联不好凑合。虽然说他们是知识青年,但充其量也就是个刚刚迈进初中学生,根本就不懂什么对联韵脚。有几个大哥哥知道我在宣传队里,经常编一些枪杆诗、三句半、数来宝什么的,又知道我好“嘚瑟逞能”,就众口一声的怂恿我去编,我也不推辞,顺嘴皮子就溜出了“广阔天地,鋳就知青本色;革命到底,永远扎根农村”。虽然这副对联是我满嘴跑火车溜出来的,更没什么平仄可言,可那些大哥大姐却夸奖我说:不愧是个舞文弄墨的,编的不错,革命性和战斗性都很强,充分的体现了我们这些人扎根农村干革命的精神风貌。


       当时钟指向深夜零点时,一阵接福接财接吉祥的爆竹声响过之后,他们开始了来农村后第一个春节的“年夜饭”。南北两铺大炕上,放了两张大桌子,上面各摆六个大菜,寓意是讨个六六大顺的“彩头”。于是,大家分两拨站在南北两铺大炕上,手拿毛主席语录,让我领着“三请三祝”。首先是敬祝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然后是祝福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接下来是背毛主席“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知识青年到那里去,是大有作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两段语录。然后,我们高唱《东方红》《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世界是你们的》三首革命歌曲。最后,我们就分两伙,围桌而坐,喝酒吃年夜饭。我不会喝酒,就和大姐姐们一起瞎搅和,喝“果酒”。酒酣耳热之时,我们就光着脚在炕上跳“忠”字舞,轮流唱革命歌曲。我在公社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已干了三年,吹打弹拉,说学逗唱,也算是乡村半拉“名人”,和大哥大姐姐们搞这些草台子戏,自然是小菜一碟。喝的酒兴浓烈之时,他们非要我说段快板助兴,我瞪着喝得通红的眼珠子说,这点小事还能难得住咱这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说着,我就来了一段既兴编写的天津快板: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说,专说俺队刚刚来的这些小青年,那男的像吕布啊,那女的赛貂蝉,若上九天比一比,吓死活神仙,扎根农村干革命,肯定胜似仙,革命生产两不误,各个是模范!喝的有点云山雾罩的大哥大姐们,都拍着巴掌给我助力,说我编的好,应时应景,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饮酒欢歌。这顿年夜饭,我们一直吃到凌晨三点多,才东倒西歪的怏怏散去。


       然而,在这貌似欢愉的背后,我却窥视到了大哥哥大姐姐们那种苦中求乐和人逢佳节倍思亲的百结愁肠。他们有泪不轻弹,却把思念亲人的凄苦,深深的埋在心底,个中滋味尽留后人尝。



       这,就是至今仍然令我难忘的那顿年夜饭……

       2000年夏写于西行列车上

难忘的那个年代       

          文/ 齐世福

         我的童年是在北方兴凯湖畔的一个小屯子里度过的。那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但兴凯湖这个母亲湖,以她慈母般的博大胸怀和周边地区的丰富物产,滋养着我们度过了那个“副食品、瓜菜带”的年代。每当回忆起那个年代的悠悠往事,至今仍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抓狍子

       1960年,大跃进的热潮席卷全国,共产风也刮的尘啸甚上。但随之而来的粮食灾荒年,也将年轻的共和国的黎民百姓推向了死亡的边缘。人们采取各种办法与死亡抗争,只为日后活的更精彩。


        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北风呼啸的早上,我和弟弟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就在这时,“钢顶”大哥像雪人似的闯了进来,喊哥哥去帮他抓狍子。听说抓狍子,我麻溜的从被窝里爬起来,穿好衣服,脚跟脚的跟在他俩身后跑了出去。要知道,灾荒年肚子里没有食,那挨饿的滋味可不好受啊!尤其是啃树皮、咽秕糠充饥的我们,要是能抓只狍子,吃顿狍子肉,哪怕是啃点骨头喝点汤,那都像过年似的那样诱人。


      但当你把狗皮帽子朝它头上高高抛去,它便认为是天敌老鹰来了,便荒不择路的一个猛子向厚厚的雪地上扎下去,雪地上只露出来漂亮的尾巴。这时,你就可以像拔大萝卜似的,稳稳当当的将它们拼擒获在手。最多时候能拔出来十几只,足够一家人吃几顿。解除了吃秕糠的难咽之苦,是很受用的。


顺便交待一下,“钢顶大哥”,是1958年从山东移民时领着媳妇和孩子来到我们屯的。因在我们家北炕迁就过,故我们两家处的很好。特别是在这特殊的年代里,我们之间的友谊就更显得特别的厚重。

       原来,钢顶哥一早起来,准备烀一锅秕糠喂猪。他拿着簸箕到仓房门口一看,仓房门被风吹的大敞四开,里面有9只狍子低着头,在那里嚓嚓嚓地吃秕糠。钢顶哥一看那个乐啊,心都乐的快蹦出来了。他赶紧把仓房关好系紧,连屋都没有回,就到俺家找我哥帮他抓狍子。

        就这样,在那个饥饿伴着寒冷的冬天,那9只狍子肉成了我们裹腹的美味佳肴。它们这9只小精灵死了,而我们却抵御了死亡,活了下来,一直到今天。

                                   
         打冒眼

       故乡的兴凯湖多沼泽,肥美的大湿地物种丰富,惠泽着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当灾荒年人们过多的误食了带有微毒的山野菜,被折磨得腿脚脸肿的时候,人们想起了泡泽里那随手可取的鱼。那时没有胶丝网,捕鱼的工具极其简陋,最应手的捕鱼工具就是用网线织的拉网,和冬天打冰窟窿用的“冰蹿”及“搅萝子”。

       在兴凯湖畔的泡泽里打鱼,要掌握好“三大季儿”,农历五月份的鱼咬汛期;农历八月份的鱼归深水期;冬天“进九”以后的打“冰板鱼期”。

        灾荒年没粮吃,油就更谈不上了。打回来的鱼就用盐腌上,晒干后上锅烘或者在火盆上烤着吃。

       哥哥那时候是家里的“顶梁柱”,就和钢顶哥商量去打鱼。吃秕糠吃的人拉不下来屎也只有靠吃鱼维持生命这条路可走。于是两个人领着我,拉着爬犁,带上冰蹿搅萝子等打鱼工具,步行10多公里, 狍树林子去打鱼。狍树林子居小兴凯湖腹地,那里的鱼比较大,鱼大自然肥,没有油炖出来也好吃,更何况是灾荒年!那时候冰冻得厚,最深的厚度达到2米以上。肚子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食,全身没劲儿,打一个冰窟窿要歇好几气。当我们喘着粗气,把冰窟窿蹿透时,鱼上来了。小赶面胀杖似的鲵鳅鱼、白花花的大鲫鱼、蛤蟆等杂鱼,用两把搅萝子往上捞,就是捞不尽,鱼还是一个劲的往上拱。哥哥和钢顶哥累的浑身冒热气。实在捞不动了,坐在雪地上喘粗气。我那时年龄小,就用锹戳雪围雪仗子,以防鱼冻粘到冰上,不好收拾。钢顶哥说:“留点劲吧,还有20多里地呢,赶黑说啥得到家”。哥说:“这么多鱼,肯定拿不了了,咱先挑好的拿,剩下的用雪埋上,明天再说”。

        当满天星斗照耀大的时候,我们哥仨终于一步一步的捱到了家。那天晚上,钢顶盘嫂用酸菜给我们炖的鲵鳅鱼,虽然说没一点油,但我们吃的特香,肚皮撑的溜圆。

      第二天,我们赶着队里的牛车,去把扔在狍树林子的鱼拉了回来,屯里的人估算说至少三千斤出头。

       这个冬天,我们就以鱼为主食,变着法做出来食用。尤其是钢顶嫂的酸菜炖鲵鳅,让全屯人吃馋了嘴。就是到现在,我们也时常来顿酸菜炖鲵鳅。不过,那滋味可远不及灾荒年的酸菜炖鲵鳅鱼好吃。这也许就是“饿了甜如蜜,饱了蜜不甜”的缘故吧!

                                   
         撵野鸡

       顾头不顾尾,是野鸡的天性。灾荒年,野鸡也成了我们的腹中之物。雪后撵野鸡,便成了我们这些顽童十分向往的事。

       一场大雪过后,最好是再刮上几天“大烟泡”,饥肠辘辘,没地觅食的野鸡,便成群结队的向有人烟的屯子里扑来。草垛、篱笆墙下是它们最好的栖身场所你只要戴上一顶“狗皮帽子”,手拎一根木棒,便可能随时擒获到野鸡,为自己饱腹之用。

       几日不进食的野鸡,早已饥渴难耐,失去了往日的欢实劲儿。见有人来,有气没力的亮开翅膀咯咯咯地飞不出几米远,便一头扎向地下,只要你眼尖手头准,它便成了你的棒下之鬼。有的野鸡虽然体力稍强,但当你把狗皮帽子朝它头上高高抛去,它便认为是天敌老鹰来了,便荒不择路的一个猛子向厚厚的雪地上扎下去,雪地上只露出来漂亮的尾巴。这时,你就可以像拔大萝卜似的,稳稳当当的将它们拼擒获在手。最多时候能拔出来十几只,足够一家人吃几顿。解除了吃秕糠的难咽之苦,是很受用的。

                                   
       滚苏雀

      捕苏雀是我们这些乡野孩子最喜欢干的事。

        一场大雪过后,皑皑白雪将大地捂的严严实实,苏雀没了觅食的地方。你只要在院子里扫出一块空地,再撒上秕谷,那苏雀便成群结队的飞来了。捕苏雀有很多方法,但我最喜欢用“滚笼子”滚苏雀儿。我那时候小,不会扎“滚笼”,我用的滚笼都是哥哥用竹苉和高粱杆扎成的。哥哥扎的滚笼既美观又结实耐用,而且滚的苏雀、装的苏雀也比别人的多。那年,哥哥耗费两天晚上,给我扎了一个24滚的大“滚笼”,仅“雀由子”就放了12只。每次出去滚雀,须两个人抬着滚笼走。记得一次雪后,我们去村旁的树林边上滚苏雀。架好滚笼以后,在12只雀由子叽——叽——叽的引逗下,那苏雀就好像下饺子似的,噼楞扑楞的往滚笼子里掉。滚笼子里装不下,就往网兜里装。捕完苏雀回家一查,竟捕了1100多只。苏雀肉嫩味美,炒咸菜、包饺子可称道是餐桌上的极品。尤其是灾荒年,每天晚上在火盆里烧上几只,也是很解饿的。那个年代,我最愿意吃的是苏雀炖粉条,只可惜是苏雀肉多粉条少。前些年回故乡,又想起来了儿时的苏雀炖粉条,虽然在大家的努力下吃了一顿,但结果却相反,这回是粉条多,苏雀肉少。因此,我在心里不由得为这些小精灵叹息:那时我们吃苏雀肉是为了活命,而今我们的生活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而苏雀为什么越来越少了呢?低头细一思量,也许就像我这样嘴馋的人太多了吧,才让苏雀这些小精灵遭受了灭顶之灾。
      善良的人们啊,我们是否应该清醒了!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