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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海小粟 | 寒冬登蜂蜜山记

 北疆文艺 2023-03-03 发布于黑龙江

       ● 寒冬登蜂蜜山记

一场鹅毛大雪,把北方的冬天包裹起来。风过原野山川,呼啸而过的苍茫宛若一幅水墨冬景图,安然静寂。

恰逢周末无事,我受好友邀请参加了“兴凯湖跑吧”组织的一次登山活动。天寒地冻,大雪封山,是怎样一群人能够去挑战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呢?我怀着好奇而忐忑的心情踏上了开往蜂蜜山的大巴车。

天气晴好,风不似往日凛冽。野外的空气清澈甜凉,深吸一口,久居深宅的浑浊瞬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皑皑白雪已经遮挡了土地的粗糙,偶有裸露在外面的山脊石背,仿若白袍上的补丁,略显沧桑。蓝蓝的天空,被白雪映照得鲜亮明澈,像极了天池的安静,像极了西藏的湖泊。二十多个跑吧队员们从车上下来,白色的大地上,瞬间就开了五颜六色的花儿,鲜艳的颜色与摇曳的语声一起在雪野里疯长,惊起了几只野鸡扑棱棱地钻进了林木的深处,在平滑的雪面留下一行不规则的花朵……

清晨的阳光从遥远的雪野穿过萧肃的林木,在炊烟袅袅的农房上面闪耀,给每个人投射了一个长长的影子在雪地上追逐交错……随行的摄影师跑前跑后,或匍匐或跪卧或翻滚,咔嚓咔嚓,把每个人的形象定格在了时光里。他浑身霜雪,满头白发衬着红色冲锋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我心头不时涌起一股股暖流。

因为第一次参加户外活动,由于经验不足,我的装备准备得有些薄弱。同行的女友上下打量了我的服装后,毫不犹豫地从包里拿出一对粉红色的雪套,并把我的腿放到她的腿上教我如何穿戴。她是个古道热肠的女子,有一张俊俏的脸孔,爽朗的笑声常常感染得全队人员兴高采烈。我端详她熟练迅捷的手法,听着她絮絮地说着新买袜套的来龙去脉,想到每个人一生都会擦肩很多朋友,有几个人会为你蹲下来,毫不吝啬地把友谊的温暖送给你?此刻我的眼睛似乎升起了一层薄雾,景物变得有些模糊。

一位年龄略长的队员主动扛起了“兴凯湖跑吧”红色大旗,大家说说笑笑地排起长长的队伍,一个紧跟一个地向蜂蜜山主峰进军。蜂蜜山是我们密山小城海拔547米的一座大山,一年四季各有风光:春天的流云、夏季的泉水、秋季的五花山色,唯独冬季不曾来过。我目睹过玉龙雪山的迷离,也在书里感受过乞力马扎罗雪山的伤感,登过巍峨的泰山,也幻想过珠穆朗玛峰上的红旗招展……唯独没有在寒冬登过蜂蜜山。此时的蜂蜜山像一位待嫁的少女,戴着朦胧的面纱,若隐若现地出现在远方。远远望去,蜂蜜山顶的天蜂阁似玉柱刺破白色的帷幕,触摸着洗过的蓝空;骆驼峰果真似有一匹骆驼卧在白茫茫的冷雾中,翘首等待有人来驱走深谷的寂寞;巨大的风车此时渺小得如孩童手中的玩具,在风过时唱着梦里的童谣……山林萧萧肃肃、隐隐约约,似画家无意勾画的线条,随意排列在白色的画布上,让时空显得不那么寂寥。

开始的路还算平坦,待没了路径时,人群开始横贯雪野,踏雪开路。领走者速度极快,我气喘嘘嘘地踩着别人的脚窝,一脚下去没了膝盖,拔出腿来,另一只脚又落入深渊。身上的衣服渐渐显得臃肿厚重了,热热的气息悄悄地灼着皮肤,摘了手套、脱了帽子、松了围脖,想象中的极寒变得温情起来。嘴巴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下未及逶迤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喉咙渐渐干渴起来。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女友停下来陪我大喘,她递给半个橘子,又把雪仗分我一只,安慰我说第一次出来就够好了。她粉色的滑雪服配了白色的狗皮帽子,娇俏可人,热流让两朵桃花落在她的面颊,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前面人的呼喊让我无暇在内心里反复揣摩女友的美丽和可爱,在喘息了片刻后又紧跟队伍前进了。

到了一个山坳,领队停下来。有人开始减衣服,甚至有的穿起了半袖开始拍照、喝水,我有些惊愕。环顾四周,林木比之前多了,歪的直的穿出雪面,枯枝四蔓。

再出发时领队说开始登山了,我的心使劲跌了一下,自以为进行了一半或者一小半行程的想法竟然是种冥想——我们刚刚走到了蜂蜜山的北麓。有些泄气,还有点担心:我能坚持下来吗?队友们不停地给我打气,他们都说是参加了早晨十公里慢跑之后来登山的,体力一定不如我。这种看似的安慰,竟然惊到了我,这些勇敢而执着的人有着何等样的毅力能够征服自己内心的懒惰?一种敬佩悠然而起,看看队里的男女老少,我为什么不能坚持呢?

内心的挣扎和脚步的挣扎一样跌宕起伏,因为到了山的陡坡,每一步都艰难起来,这时候的小树枝竟然成了救命的稻草,每走一下都要靠树枝的牵拉才能更好地前进。队长大喊的声音传来:不许毁坏树木,不许乱扔垃圾……声音从前面带着一种震荡传来,树上的浮雪轻轻地飘落下来。偶尔有美丽的小鸟站在枯瘦的枝头,好奇地看着我们,久违的寂寞似乎让鸟儿多了几分胆量和耐心,直到我们过去,鸟儿还站在枝头目送着这群勇敢的人。

有人从主路上离开,自己在深深的雪里攀爬,还不时兴奋地扬起手中的东西大叫着“找到了”。褐色的藤条样的植物缠绕在那人的手臂上,见我好奇,他告诉我说那是山花椒,看着像藤条,实则是很好的调料,并津津有味地讲起了它的好处,讲起了他在厨房做饭的情景,幻想杀头年猪放上这种调料散发出来的味道……说笑和插曲并未减轻我的疲劳,有几次跌坐在雪窝里不愿意起来,心里有个懦夫拼命在喊:你不行了,不行了!队长见我的样子,冷峻地告诉我:不能停下来,慢走也要坚持。大手伸给我的瞬间,温暖和惭愧一并袭来,脑子里竟蹦出了红军长征的幻像。

人是种有精神支撑的动物,苦难对于肉体的折磨只是生存的一种表象,人能从远古走到今天,能从草地雪山的非人类生存的环境下依然活了下来,精神的神奇力量无法估计。现代人的抑郁症、自闭症等精神类疾病越来越多,挨冻受饿可能要不了他们的生命,空洞的寂寞和无助却会夺去他们的青春。杂七杂八的思想伴着攀爬的喘息,我终于登到了主峰。坚持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姿态——站在主峰的高塔上,我舞动跑吧的大旗,向着连绵的群山大声呼喊:我来啦……群山回应,远去的声音随着弥漫的风雪再回到鼓膜的时候,变得温润迟缓。

站在主峰俯瞰下去,山路崎岖,一行跋涉的脚印在雪纱轻舞中渐渐变得模糊,风在耳边持续而有力地呼啸,似乎在应和着此时激动的情绪,由于兴奋而变得绯红的脸孔,如梅花映雪。群山的线条时隐时现地浸在白色的苍茫里,树木排列呈现出来的界面像无数的星星或稀疏或稠密地洒下去,在平淡之中呈现一种韵律之感。村庄、田畴、公路都隐藏在雪纱后面,忽远忽近如梦似幻。世界在脚下的豪迈,让我兴奋不已,面对自然的神奇和伟大,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是渺小的。人类要征服自然,更要敬畏自然,只有敬畏之心才能让人类的欲望和贪婪变得安分,心中涌起的万千感慨,在此刻变得尤为深刻。

下山的状况就好了很多,人们像脱缰的骏马,在深雪里奔跑跳跃,有掉入齐腰深雪洞的,有速度过急连续前滚翻的,有团雪打雪仗的,有放开喉咙唱歌的……回望山顶,路的尽头是一块蓝得滴水的天空,白雪如棉,在夕阳下发出耀眼的霞光,还有光束从黑青色树木的萧疏里照射过来,给每个人都镀了一层祥光。

在刻有“蜂蜜山国家地质公园”几个大字的巨石前大家合影留念,有的队员因为激动穿着半袖用雪搓着身体,仿佛这不是在数九寒天极限运动,而是在享受大自然的雨露润泽。夕阳西下,经过六个多小时八公里的徒步跋涉,我终于以征服者的姿态走在了归家的路上。回望那一排排的脚印在夕光下静默,我想今夜的梦一定会分外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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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话. 清禅 .万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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