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假装军队玩的活动中,我“挂了彩”,甚至“谎报军情”挨了训,但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一大群孩子在一起玩的那种紧张而亲切的集体的温暖。正是由于这个缘故,王乡长要我上他家给他当儿子,我说什么也没答应。 王乡长家三口人,他老伴和他女儿。王乡长长的很胖,中等个,圆圆的脸,经常笑,但眼睛不小,还挺有神的。他老伴比他稍小,体质较好,什么家务都能干。单独一个女儿,性格沉静,十六七了,比我大不到十岁,长的白净,团脸,挺好看的。王乡长是张地营子乡的最高行政长官,他家离俺家不远,爸爸是黑河军分区驻张地营子乡边防站的指导员,当时讲究军政联防,两人是乡里两个部门的顶尖人物,就常有接触,关系很好。他不时来俺家串门,爸爸也偶尔到他家做客。渐渐的,他跟俺家的孩子们也熟了。特别是我,他一来就把我拉到身边,问这问那,满脸笑容,舍不得松手,说“你上俺家去吧!把你给俺家吧!”开始,我以为他是跟小孩开玩笑,没在意。有一回,他终于在跟爸爸谈完事后,郑重地对爸爸和妈妈说:“把你家老儿子给俺家吧!” 爸爸和妈妈交换了一下眼色,笑了:“真的嘛,这孩子这么淘,要他不嫌麻烦?” 王乡长却认真地说:“我就喜欢淘小子,你们边防站那些淘小子不都变得出类拔萃了吗?这孩子将来肯定能出息!俺两口一个女孩,就想要个男孩,他去了得当宝儿似的,不会受屈的。” 爸爸和妈妈的表情也认真了:“那——他自己愿意不?他愿意我们同意。” 王乡长说:“你俩舍得呀?” “舍得。俺家不是还有两个男孩吗?再说你家人口少,他去了一定能享福。”妈妈深明大义,但尊重我的意见。 “那你自己说:愿不愿意跟我上俺家去啊?”王乡长转头问我。 “我得想想……”我扭捏着,不知该怎样回答他。我去过他家,觉得他家确实挺好,条件优越,真想去,可又想到要离开自己的家,就舍不得了。一时拿不定主意。 晚上,快半夜的时候了,一家人都已酣然入睡,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里翻腾着幕幕往事: 在大道上跟妹妹比谁爬得快…… 和妹妹俩坐汽艇在江面上飞驰…… 大姐切开生产队分的西瓜给我们哥仨和妹妹吃…… 妈妈从内衣兜里掏出5块钱给我买汽水…… 爸爸背着我在月光下走…… 大哥从坍塌的土层里拱出来…… 二哥和我在园子里整地种西瓜…… 我和伙伴们在江沿儿打爬犁…… …… 那些情景像上满弦的玩具在我眼前晃动,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滴湿了枕头…… 几天后,王乡长又来俺家,跟爸爸妈妈再次谈到要我的事。三个大人就都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让我就“干不干”做出回答。 我想了想说:“不干。” 王乡长敛起了笑容,掩饰不住失望:“为啥啊?” 我也怕说不干让他失望,但他已经不止一次地上俺家提这个问题,我总得给人家个明白的回答,就说:“我不愿意跟俺家人分开,怕以后看不着他们……” 王乡长说:“你有时可以回来看他们啊。” “那你家要是搬家了呢,不就看不着了?”我想到了以后。 “唉……”王乡长长长地叹气。 妈妈送走客人,回来对我说:“王乡长是真心的。其实,你上他家也挺好……” “不,我不愿意离开咱家!”我扑在了妈妈的腿上,失声哭起来。妈妈无语,抚摩着我的头…… 后来,听说王乡长告老还乡要走了,请爸爸上他家吃饭,两人还喝了酒,谈的什么就不知道了。 在张地营子,文化大革命时被打倒而遭罪的人,多是乡里的领导干部,学校的领导和老师,以及一些成份、出身、亲属关系不好的人。像王乡长这样乡里的顶尖领导,必定在劫难逃。但他却在“文革”爆发前离职而去,真是幸运,免遭了一次大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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