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王睁开睡意犹存的眼睛,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完全全黑了下去,林立的楼宇霓虹闪烁,美幻的灯光把东方之珠的上海装点的更加瑰丽多姿。黄浦江流到这里,划了一个美丽的弧形,在她回转的臂弯内,便是中国经济的桥头堡陆家嘴。银行挨着银行,跨国企业与跨国企业比邻而居,一条条马路像火龙一样蜿蜒到黑暗的尽头。江面上游艇来往穿行,甲板上的红男绿女,商业精英们杯盏交错谈笑风生。世界不会因为人的情绪和心情改变而改变。繁华的依旧繁华,清冷的依然清冷。 老王把停留在美好世界的目光和心绪,拉回到生活的真实里。病房里人多了起来。有的在吃晚饭,有的在洗漱间忙碌着。护士拿着一个行李箱来到老王的床前,跟老王说:“23号床,你家属把你的东西送来了,自己整理一下。你床边的柜子可以存放自己私人物品,贵重物品自己额外保管,洗澡时注意脚底,晚餐要吃什么可以跟我说,哪里不舒服可以按呼叫铃,需要陪护也可以跟我说。疫情期间,不能出住院部大门…… 是呀!疫情期间,保姆李阿姨也不能上来。这个世上好像只有这个与自己本不相干的人,却变成最近的人。本该在自己身边的人,一个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在大洋彼岸的美国。自己的女儿好像是把自己彻底的遗忘了。自从女儿上次回国为她妈妈奔丧后,在临回美国的前一晚和自己大吵一次后,再没有联系过一次。老王认为自己让她回国发展,为国效力的想法是对的。但是女儿就是一意孤行,倔强的让他感到陌生。自己在孩子面前真的是微不足道,连沟通的机会都不给你。老王自己也清楚,女儿的性格和自己没什么两样,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这两年每每按到女儿手机最后一个数字时,还是放弃了犹豫许久的想法。嘴里自语道:“没良心的丫头,亏小时我那么疼你”。一想到女儿,他的内心就如同被针尖扎了一下。他不想去想她,因为他怕把自己惹的更难过伤心。自己倔强地扶着床头,坐了起来,爬下了床,整理自己的东西。 换洗的衣服、毛巾、牙膏、牙刷,陪伴快三十几年的杯子,还有几本自己卧室床头的书。两本外文书,一本《英文版世界哲学史》和《英文版百年孤独》,另外还有两本中国典籍,《老子与庄子》、《苏轼诗词鉴赏》,两本都是清刻善本。李阿姨真是心如发丝的女人,对自己的了解就如自己的老伴一样细致入微。 想到这个保姆李阿姨,老王又想起了自己的老伴。那是老伴去世的前两年,做了一辈子护士的老伴执意要请一个保姆。这令老王颇感意外,年轻时老王就一直因为是否请保姆的问题,与妻子发生矛盾。妻子一直反对请保姆。即使老王和妻子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妻子也坚决的说:“自己可以应付,家里的事交给她一个人就可以!”。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三甲医院的护士长,经济绝对不是妻子拒绝保姆的原因。老王问妻子原因所在,妻子总是笑而不答。 找保姆也是大费周章,老伴一定要找个东北的保姆,最好是老王老家那里的最好。试用了几个,才选中李阿姨。李阿姨人勤快、麻利、言语不多,做的饭菜清淡可口,和老王又是同乡,和老王口味相同。李阿姨闲下来,就向老王借几本书来读。听老伴说,李阿姨有个儿子在上海读大学,是一个学霸。李阿姨就是为了照顾儿子才到上海做保姆。李阿姨的老公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后来有了婚外情,李阿姨和她老公离婚,自己一个人抚养儿子。她老公也几次希望李阿姨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都被李阿姨拒绝了。每次老伴说到这里。就坏坏地盯着自己,喃喃自语:“你们男人真坏,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现在老王才明白,老伴为什么在退休了以后,还一定要请一个保姆。一个终身从事医院护理工作的人,其实是最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直受高血压困扰的妻子,是要给自己安排一个她不在时,一个能认真照顾他的人。老伴是在一大早起床时,感到胸闷的厉害。在她还有意识的时候,紧紧地拉着李阿姨的手,用最后的力气说到:“帮我照顾老王,拜托了!”。当救护车到的时候医生说:“家属准备后事吧……” 李阿姨也认认真真地去完成老伴的嘱托。起居饮食安排的井井有条,几乎和妻子在世没什么两样。每每想到这里,老王总是心里一暖,鼻子却一酸。妻子是多么的爱自己,自己一辈子又为她做了什么?总认为妻子照顾丈夫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自己忽略了一个男人、一个丈夫最该有的包容和理解。对妻子特有的叮咛和嘱咐视为不可理喻,闭上嘴巴关上耳朵,以工作忙碌辛苦为借口,做出各式各样闪躲和避让,以为这就是距离产生美的科学法则。殊不知,这是伤害一个女人或妻子最可怕的手段……
西岭,本名于长远,70年代生于黑龙江林口县。90年代长于辽宁省丹东市,现居住于上海市。平生喜好文学诗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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