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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 老王（四） ●西 岭 关于对死亡的思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每个人不尽相同,肯定有早有晚。开智早的人可能就会在十岁前，就去想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老王就在九岁那年的某一天,突然的心智开蒙,莫名其妙的思考空间和时间的问题。最高的天空上面还有什么,最深的地下又会是什么,思考时间的开始和终结,思考亿万年之前的之前是否有一个始，思考亿万年之后的之后是不是有个终,是不是永远漂浮在时间和空间的终点上。 自此以后，有了对生命的思考,这也是陪伴老王一生的思考命题。老王好像就此失去最纯真的童年，时不时得在临睡前的黑暗里想起这件事。也让自己时常的在困惑和略带恐惧中睡去。自己也从未向父母或其他人问询探求过。作为农民的父母也不会给他任何关于生死问题的解释。估计他们也对死亡不想做任何的了解。如同大哲孔子说的：“未知生，焉知死”。因为那个时代，战乱和饥饿就如同两个幽灵，总是在他们的生活的场景里轮番登场。解决生活最基本的温饱就让他们已经精疲力尽了。至于其他的就好像都不值得他们去考虑。 老王的思考被自己急促的咳声中打断了，睁开眼睛看眼前的周围的一切。冷色的灯光让病房里的墙壁、床单、就如同自己的脸一样的白。病友们和陪护者在夜的催眠下睡去。老王用力地坐起来，拿起柜子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后缓解了一下剧烈的咳嗽。杯子里的水荡起涟漪水纹，当水纹归于平静后，老王又透过自己的眼镜，看见这只水杯里有一张美丽的脸。是她！那个名为娜的女人，还是那张六十多年前的那张美丽的脸。 他总是在孤独的时候想到她——一个穿越半个多世纪的女人。老王再一次端详着这只陪他快四十多年的水杯。这只杯子是娜，留给自己唯一的一件可以见物思人的物件儿了。 文革后期的一天，娜的闺蜜，也是老王的老同学老同事王英跟老王说：“娜从美国回国，想请我们俩聚聚。”地点让老王定。王英还不怀好意地盯着老王。“其实人家不是想见我，只是选我做电灯泡显得不是那么突兀而已，老王你放心，你们请我也过过资本家的生活，只坐二十分钟吃完就走。绝不贪恋美食……” 老王当时内心深处的澎湃汹涌却在脸上没有半丝表露，只是淡淡的说：“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已是资本家太太了，我也是有妇之夫了，见了就是伤害，不如不见。我也早就把她给忘了”。说完老王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学校大门口的人群里，只留下一脸惊愕的王英站在那里。许久才从惊愕里恢复原状。恨恨的自语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当初不是爱的死去活来，轰轰烈烈，怎么说忘就忘。 三天后，王英拿了一个金属质地的保温杯递给老王，故装伤感的说：不见就不见吧！打扰别人的生活是不礼貌的，知道你胃不好，她从国外给你带个保温杯给你，希望你保重身体。你的初恋情人昨天下午已经回美国了。”王英说完，还假装用手擦擦眼泪，一转身，就咯咯的笑起来，一溜烟儿跑开了。只留下老王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那里。老王心里知道。今生也许再无与之相见的可能。这是一段情感的诀别。表面的一刀两断与内心的藕断丝连相互碰撞。让自己的心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一直就没有忘记她。虽然总是去刻意的想去屏蔽她。只是想忘记一个曾经深爱过的人并不容易。 这只刻有梅兰竹菊的金属保温杯，就成为老王的最心爱之物了。四十年多年来，这只杯子几乎可以说形影不离。老伴在世的时候也感到好奇，问老王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只杯子。老王只是说这只杯子比较好用而已。但是老伴发现老王只用这只杯子喝开水。从不用它泡茶。因为开水的温度传到水杯的最外层。刚好的温热。老王就仿佛自己握住了一双温柔的手。 老王看着病房的天花板。除了病房外走廊护士的脚步声和患者的酣睡声。这个世界进入了暂时的宁静中。今天这是怎么了。大脑好像不受自己意识的支配。总是在自己脑海里呈现着不连贯的画面。老王的脑子里又闪现出老伴的影子。不是说好了。很快就去到那个世界陪她吗？世界上的人可能都有一个奔向死亡的方向。要么是自己的爱人，要么就是自己的父母，要么就是所信仰的上帝或佛祖等众神的身边。老王忽然觉得自己有了走向死亡的方向。心里感觉不在空空如也了。想着想着。老王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无论昨天发生了什么。今天的太阳还是如期而至。当阳光透过窗户洒进病房。阳光的明亮稀释后病房的压抑。老王也在林护士的问候中醒来。“23床。昨晚睡的还好吧”。“挺好，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悉心照料。你能叫一下我的主治医生吗？我想出院了”。听着老王说完，林护士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知道，现在出院就是意味着放弃。 “王老师，你的状况如果做手术还是有很大的机会。你只要相信现在的科技力量和医治手段，我们医院的教授和专家，都是国内最知名的医生。只要你有信心”。 老王摆摆手，谢谢你小林护士，我已经八十四了。人都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虽然我是无神论的崇信者。但我已经太老了。我已经对生活失去了该有的热情。我也丧失了穿越山河的激情。生无可恋还不如不恋。另外，我也和老伴说好了。尽快到那边去陪她。我不能言而无信呀。她和我都孤独太久了。 林护士听完，没有说话，站起身默默的走开了……
作者简介 西岭，本名于长远，70年代生于黑龙江林口县。90年代长于辽宁省丹东市，现居住于上海市。平生喜好文学诗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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