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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宪江:妈妈,杏花开了 | 散文

 北疆文艺 2023-03-03 发布于黑龙江

 妈妈,  杏花开了

  文/张宪江      

春光四月,窗前那棵杏树,微青泛紫的腰肢,向上分叉地枝条盛开粉白色朵朵杏花,有如晶莹剔透的纽扣,有序排列镶嵌在枝丫上,在微风摇曳里,花枝招展,尽显千般风韵,万般妩媚,在晨曦初照的光线中,那迷人的景色与袅袅炊烟交汇处,我恍惚看到妈妈手拄拐杖,步履蹒跚地向我慢慢走来……

 童年的记忆早已烙印成痂。1963年,我八岁。正值稚嫩青涩期,那个年月,国家正处于最困难时期,农家日子都过的清苦,窘迫的生活在半干半稀,面菜混杂中打发温饱……那年刚入四月,一个春光明媚的大清早,妈妈臂挎筐篮,手拿小铲子,带我去北山挖野菜,妈妈走在前面,我翩翩然像只小鸟尾随后边,大约行程二里多路,我和妈妈终于在一处沙坨子脚下停住了。只见妈妈双眼直视地面,全神贯注地寻找野菜,不时留心行走着,不时又弯下腰,身子半蹲挖着……我不懂得啥是野菜,在离妈妈不远处蹦蹦跳跳地玩耍着,妈妈又特别嘱咐我别走远,妈妈的话我应诺着。可我从小就爱贪玩儿,总有一颗好奇心,看着沙滩上绿油油小草像一片大毯子覆盖着地皮,真的美极了,我琢磨着,沙岗那边不知啥风景,不如偷偷地去看看,我用眼瞟下妈妈正专注挖着野菜,就轻手轻脚地向沙岗后绕过去了,还没等身子站稳,立刻,被眼前的景色陶醉了,此处山坡有点漫斜形,只见那一树树杏花在枝头绽放,犹如涌动的白云,海浪,装扮覆盖沙岗凹处,我欣喜若狂,顺漫坡谨慎缓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只贪心观赏杏花,却忘记了妈妈的一再嘱咐,正当我返身时,却突然发现妈妈在离我十几米处杏林里走了出来,我高兴地喊着妈妈,心中有几分不安……妈妈当时没有责怪我,却心平气和地说:“孩子,我挖完野菜转身不见你,就猜到你准会来这里看杏花了,看你那么入迷,就没作声……”妈妈放下篮筐,若有所思地说:“孩子,你知道这山杏树怎回事吗?”我不加思索地回答说这山杏树就是看花呗……妈妈笑着摸摸我的头,又抬起右手指着满树杏花说“孩子,你看,每年四月初,杏花就开了,刚开花是白色,慢慢又变微粉色,花可供游人观赏,花落了枝丫又结满青果,姆指般大小的青杏和嫩仁可以吃,它能消咳泄火,青果熟了虽然果肉品味差,但是,核里的仁儿可做药材用,当人们冬天咳嗽,胃肠不适,把杏仁研成粉沫和水喝一匙效果可了……”妈妈讲得有声有色,我听得津津有味,抬头看着妈妈,不时地点点头……此时,天近中午,我和妈妈依依不舍地离开杏林,满怀喜悦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晚上,我带着兴奋与满足进入了梦乡,枕梦里果然复制出白天观花的美丽场景,我飘飘然在杏林深处徜徉着,扎撒着手蹦跳着,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转眼又是一年春草绿。时入四月,又是杏花绽放的季节。吃完早饭,我迫不急待地怏求妈妈去北沙岗去观赏杏花,妈妈说:“孩子,这两天天气有些春寒,担心你感冒,过几天再去吧……”我却不依不饶地不停摇着妈妈的手怏求,妈妈见我执拗不肯,无奈地连连说“好!好!别闹腾了,妈带你去……”就这样,一连三个春初四月,妈妈都带着我去北沙岗看杏花,到了山杏熟时,我还同妈妈一同去摘山杏,用袋子装,柳筐挎,拿到家里去肉取仁儿以备药用,多余部分卖掉换些生活零钱。

     1980年四月初春,十多年如期而至的观赏杏花季又到了。而最幸福的是每次观杏花都是同妈妈一起前往北沙岗。可这一次,妈妈却不料患上了风寒,我感到自己孤单,就约了本屯两个年轻伙伴一同前往,心里欲望强烈,脚步就快,我同伙伴们像插上翅膀飞也似地奔向北沙岗,大约一袋烟功夫就来到了杏林地,抬起来,却陡然被眼前一幕惊呆了,那种观花热情突然从高峰一下被跌落谷底……往日杏花绽放的大片杏林竟一年内消失了,一阵西风扑面刮来,荡起滚滚黄沙,烟尘过后,地面裸露出一排排黄白混色的杏树墩,嘶鸣的风,漫过来又漫过去,似乎有意在愤怒哀号……如此衰败萧條景象,我的泪水立刻奔如泉涌,两个小伙伴也在一旁感叹如此荒凉不堪的惨景,看到了他们眼角也流淌着惋惜的泪水……我和两个伙伴都无奈地摇摇头,缓缓回过身,无精打采地迈着沉重脚步悻悻地离开杏林地,一步一回头地向家中走去。

 我无力地推开家门,闷闷不乐地走进屋里,一头倒在炕上不吭声……妈妈看我布满愁云的脸色,觉得事有蹊跷,便轻声问道:“孩子,这是咋了?哪儿不舒服吗?是责怪妈妈没和你去看杏花?”听妈妈问话,我委屈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了,一边抽泣一边说,我真的没和妈妈生气,是今天儿见到的一幕惹孩儿生的气。我抹下腮边泪滴,把北沙岗见到的一幕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妈妈,妈妈听后,惊愕的眼里顿时透露出无比的愤怒与不平,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忿忿地说道:“都是那些黑了心的盗伐者造的孽呀……”孩子,事已至此,谁也无法挽回了,别再生气怨恨了,到秋后,妈去买棵杏树栽子,栽在咱自家院里,待到明年四月初,杏树就开花了,到那时,妈妈陪你一同赏杏花……听着妈妈几句话,我收缩的心立刻又松驰开来,竟破涕为笑了……那天晚上,我又梦游去了北沙岗看杏花,却被梦中景象惊呆了,哭醒了,泪水又一次打湿了枕巾……


     秋天来了,霜期过后的一天清晨,天刚放亮,睡意朦胧的我被窗外一阵嘈杂声惊醒了,我急忙坐起,隔窗望外,发现妈妈拿着一把铁锹在院里一侧吃力地挖着什么,我匆忙穿好衣服,麻溜地推开房门来到妈妈近前,原来妈妈是在挖坑,当我打眼看到一棵一米多高活鲜的树栽子,立刻就明白了,是妈妈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杏树栽子……我急忙抢过妈妈手中铁锹,按照妈妈划好的指定位置双手用力地挖,差不多有半米深方圆的坑就挖好了。妈妈看我满头大汗,笑着说:“孩子,妈妈说话算数,大老早就到屯子东头老孙家买棵杏树栽子,咱娘俩儿把它栽上,明年春初就能开花后年才会结果,等花开时咱娘俩儿得赏杏花啊……”听妈妈一席话,再看看身边新买的树栽子,我心头一热又激动了,妈妈把树栽子放进坑中,我欣喜地挥锹添土,泪水不时滴落在锹把上……栽植结束了,只等待树成活来年春初看杏花了,自从那一晚,我的杏花梦随着漫漫长夜在枕边游荡着,我等待冰融雪化,呼唤春天来临……终于,在清冷长夜尽头苦苦盼来了“春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北国之春,温馨的四月拉开了帷幕,随着几场綿綿春雨降临,一夜间,那棵新植杏树枝头已挂满芽苞,不日杏花便像含羞素女绽满枝丫,我此时心头一阵狂喜,像儿时玩皮的孩童,拉着妈妈的手一同在院里观赏杏花……
 杏花周而复始,年年绽放。悄然无息的时光也偷走了我的青春;但是,我依然如故地逢春同妈妈一起观赏杏花,在岁月行进的隧道里,这种情感,这种信念从没有过改变。几十年风雨沧桑,妈妈已经93岁高龄了,我也步入了花甲年,妈妈走路虽然步履蹒跚,但是,已然拄着拐杖如初地同我观赏杏花,妈妈意味深长地说“孩子,人的一生就像这盛开的杏花,有开有落,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善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啊……”我听着,品味着,咀嚼其中的道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料到,妈妈突然在一个阴晦的早晨却撒手人寰了……顿时,我的世界崩塌了,心如刀绞般疼痛,我的双眼在流泪,我的心在滴血呀,千呼万唤始出来,但是,妈妈已驾鹤西游,再也回不来了……
今年四月初,疫情作孽,倒春寒频袭。含苞的杏蕊也在枝头痛苦挣扎,直到四月下旬,杏花才漫漫绽开笑靥,尽露芳菲。此日,风微天蓝,春光无限,只见一朵朵粉白色杏花随着琼枝悠悠摇曳,那妩媚多姿的动态,多像妈妈那一张笑脸,又多像妈妈一双臂手,一群蜜蜂在杏枝徘徊掠过耳畔,我似乎隐约听见妈妈在远方的声声呼唤……忽然,一阵清风掠过头顶,摇落了几支杏花,我躬身拾起,捧在手上,随即,泪水如断线珠子洒落在粉白杏花瓣里,我情感闸门再也无法控制,如潮水在放纵奔流……我仰天长喊:
     妈妈!杏花开了!

作者简介:张宪江。网名原野长歌。农民。以写作为乐。曾在漫文字,情尚文学,红豆原创文学,北大荒文艺平台刊登多部作品。主要创造作品以诗歌,散文,小品,民间故事等形式;几年来,在辽宁《新歌诗》杂志社刊物刊登诗歌,歌词20多首,30多年来,曾在省市各大报刊刊登作品300多件。目前是《情尚文学》平台评委,康平影视学会会员,康平作家协会会员,沈阳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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