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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士林:“太湖五州”在很大程度上走出了中国古代城市兴衰规律

 月亮是什么 2023-03-04 发布于浙江

太湖流域是江南地区的心脏,也是中华文明最早的摇篮之一。其中的苏州、杭州、常州、湖州等,不仅代表江南区域文明和文化的最高发展水平,也是当下长三角城市群的核心圈层。

一段时间以来,人们对太湖流域城市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明清时期,提出“八府一州”“江南十府”等概念。实际上,这个江南城市的空间格局虽然成熟、定型于明清时期,但也经历了漫长的孕育、生长和积累过程。这里,仅以唐代江南城市为“切片”,为江南区域和城市史补写一章,也为长三角城市群追寻一段历史记忆。

「拓展与丰富“八府一州”」

说“江南好”,在古今中外都没有争议。但如果问“什么是江南”,事情就复杂起来了。不要说思想、文化、精神、气质等飘忽不定的方面,就连江南的地理空间有多大、哪个城市属于江南等,也很难取得一致的意见。但这又是一个非解决不可的问题。如果连一个确切的地理范围都没办法确定,其他的一切又从何谈起?

关于江南的空间范围,历史上有多种界说:大可大到“除四川盆地以外的长江以南地区”,小则小到明清时代的“太湖流域经济区”。后者以“八府一州”为代表,即特指明清时期的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应天(江宁)、杭州、嘉兴、湖州八府及太仓州。这个“小江南”的面积,约为4.3万平方公里。

大体上,尽管历史上出现过多种“江南”,但它们本质上是不稳定、不成熟和不完整的。只有到了明清时期的“八府一州”,不仅圈定了古代江南地区的核心空间,还在江南经济社会文化发展中确立了主体地位。这是其他相关地理单元、行政区划等无法“喧宾夺主”的。

当然,与“八府一州”在交通、人口、商贸与文化联系密切的一些城市,如宁波和绍兴、扬州和徽州等,也应当受到重视。为此,有必要引入“江南城市群”的概念,对“八府一州”的范围、内涵进行必要的拓展与丰富。这一界定与《吴越春秋》中首次出现的“江南”概念,即主要指东周时吴、越等诸侯国所在的区域最为接近。

由此,以“八府一州”和“江南城市群”为核心空间的江南,可视为在经历从“吴越诸侯国领地”到“除四川盆地以外的长江以南地区”漫长扩张演化之后的回归。这既是一种否定之否定的过程,也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自我肯定。

「深厚地基与绵长文脉」

正如西方谚语所说:“罗马城不是一天建成的。”像这样一个孕育于史前时代(良渚古城)并最终成为长三角城市群地理核心与文化灵魂的“江南城市群”,当然也有着漫长和曲折的演化发展过程。

其中,唐代江南城市是一个重要的、特别需要关注的形态。甚至可以说,明清“八府一州”在大唐初步长成、英姿勃勃。

由于唐代江南的行政空间大于“八府一州”,因此二者所包含的城市不尽相同。一般来说,唐代江南城市可确定为两浙路城市,主要包括苏州、湖州、常州、润州、杭州、越州、婺州。可见,明清时期的“八府一州”,只有苏州、杭州、湖州、常州、润州在唐代被列入江南城市范畴。这说明,苏州、杭州、湖州、常州、润州是古代江南的核心城市,即不管行政区划怎么改变,它们的核心地位稳如磐石。

这五个城市的联系非常密切,共同之处很多,甚至包括它们的得名,也都是在隋初区域行政机构调整中同时获得的。

在唐代的“太湖五州”中,排第一的当属苏州。先后做过杭州、苏州地方官的白居易说:“浙右列郡,吴郡为大。”又说:“江南诸州,苏最为大。”

韦应物在《登重玄寺阁》中写道:“始见吴都大,十里郁苍苍。山川表明丽,湖海吞大荒。合沓臻水陆,骈阗会四方。俗繁节又暄,雨顺物亦康。禽鱼各翔泳,草木遍芬芳。”

苏州的“大”,不仅指人口和经济体量,也包括人才和文化方面。《吴地记》记载,唐武德七年,管县七,“两税茶盐酒等钱六十九万二千八百八十五贯七十六文”,以至于时有“人稠过扬府,坊闹半长安”之说。

以进士人数为例,唐代苏州进士约有50位,包括顾胤、陆象先、陆璪、朱子奢、董思恭、张旭、史德义、顾况、归崇敬、归融、沈既济、沈传师、沈询、杨发、杨涉、于公著、陆质、顾少连、顾师邕、陆龟蒙、陆贽、徐岱、张镒等。这个数量居南方各州之首,其中的张旭、陆龟蒙等更是家喻户晓的文化名人。

自古繁华的杭州此时稍稍逊色,但仍可与苏州并列为唐代江南地区的双核城市。隋唐大运河开通前,杭州在江南地区的地位相对不高。杭州成为“州”一级的行政机构,也是隋开皇九年灭陈之后的事情。

但此后杭州的发展一发不可收,迅速繁荣起来。隋代的杭州已出现“商贾并凑”的景象;唐代的杭州“咽喉吴越,势雄江海”,已成为“骈樯二十里,开肆三万室”的东南名郡。

行政地位的确立,商业经济的发达,直接带动了文化的繁荣。统计显示,唐代杭州共产出进士16人,包括制科及第者3人、常科进士10人、明经进士3人。其中,就有写了“天下三分明月夜”的诗人徐凝等。

湖州、润州和常州也是唐代的江南名郡,如湖州的丝织业、制茶业,润州的漕运,常州的丝、麻织和造纸业等。一个值得记录的细节是,“茶圣”陆羽的《茶经》就是在湖州撰写的。

就人才而言,唐代的湖州是诗人孟郊、钱起的故乡,也出了姚元崇、沈君谅、姚璹三位宰相;唐代的润州是诗人王昌龄、戴叔伦、许浑的故乡,写过“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唐代宰相李绅也是润州人;唐代的常州则出了徐仁纪、刘胤之、高智周、秦景通等17位进士。

以苏杭为双核,以吴越为腹地,以唐代“太湖五州”为骨架的唐代江南城市,不仅奠定了“八府一州”的基本构架,还成为“江南城市群”的深厚地基和绵长文脉。

把唐代“太湖五州”与明清“江南城市群”联系起来,为梳理江南区域文明、文化演化确立了两大历史支点,也把当今长三角城市群的历史文脉向前延伸了数百年,是必要的、重要的。

「繁荣繁华保持千年」

唐代以前,最发达的城市主要分布在黄河流域,尤以中原地区为群星荟萃之地。但不幸的是,那些曾经高度繁荣兴盛的城市,一度被战争摧毁了。

举世无双的汉代都城长安,就直接毁灭于魏晋南北朝的连年战乱。在最低谷的时候“户不盈百”,与一个普通的小村庄相差无几。

同样一度毁灭于战火的还有洛阳。公元547年,东魏抚军府司马杨衒之“重览洛阳”,发现这里已是一片废墟:“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墙被蒿艾,巷罗荆棘。野兽穴于荒阶,山鸟巢于庭树。”他触景生情、百感交集,决定写一部书把当年洛阳之盛记录下来,于是就有了《洛阳伽蓝记》。

人口是城市发展的基本要素。百般悲惨、万方多难的安史之乱,引发了我国历史上第二次大规模的人口南迁,所谓“天下衣冠士庶,避地东吴,永嘉南迁,未盛于此”。

大诗人李白写道:“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这不是诗人的虚构或想象。在邹逸麟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理概述》中,就讲到元和年间的苏州人口比天宝年间增加了30%。在史念海先生的《中国的河山》中,则把“中原乱离,人口大量南迁”看作唐代第一大城市扬州“蒸蒸日上,如日之中天”的直接原因。

人口转移,不仅是数量和空间上的变化,也包含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的全盘转移。这本身就是古代中国城市化进程加快发展的重要特征。

唐代城市发展还有一个重要特点,即在很大程度上走出了以中原城市为代表的中国古代城市兴衰规律。城市的兴与衰、发展和停顿,不仅有着内在的必然联系,也不可避免地要相互转化。但在一定意义上,唐代的江南城市打破了这个铁律,并把自身的繁荣繁华保持了千年。

其间,尽管也有战争的影响,如两宋末年、元初、清初、太平天国等,江南城市不同程度受到重创。但与其他一些古都不同,以苏州、杭州为代表的江南城市很快就能治愈创伤并“满血复活”,表现出超强的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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