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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湘南溪上居 —— 湘乡与“湘南”

 思想的救赎 2023-03-04 发布于广东

清代湘乡人的文字中,多有以“湘南”指代湘乡者。

同治十年(1871),曾国藩致友人黄麓溪:“闻已于冬杪返棹湘南,抚棺一痛,洒泪终天,知不胜惨慼矣”。黄麓溪为湘乡人,返棹是为了奔父丧。所谓“湘南”无疑指湘乡。

以“湘南”指代湘乡一带,清初已有先例。如,龙孔然字简卿,湘乡人,明末举人《洗笔池》有“褚公不作湘南客,鹦鹉谁从啄李花”句。“褚公”即褚遂良,唐永徽六年(655年)贬为潭州即长沙都督,洗笔池为其视事湘乡时洗笔之处见同治《湘乡县志》。又如张正笏字书思,湘乡人,乾隆壬申举人,任武陵县教谕《壬寅冬谢武陵铎篆归里留别诸生》诗,有“家在湘南溪上居,绳枢瓮牖即吾庐”句,“湘南”谓其湘乡故园。

古人所称“湘南”,情形比较复杂。

一指湖南南部。如杨万里《朝奉大夫知永州张公行状》“湘南名郡,旧称甲永乙邵。”

一指湖南以南,多指广西。如韩愈《送桂州严大夫》“苍苍森八桂,兹地在湘南”。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序》:“余取唐人詩,考桂林之地,少陵謂之宜人,乐天谓之无瘴,退之至以湘南江山胜于骖鸾仙去,則宦游之适,宁有愈於此者乎!”

一指湘水南岸。如宋王庭珪《寄赠王保躬求小山石》“扁舟斗转五溪湾,湘北湘南饱看山”。这里的湘南湘北指的是湘水两岸一带,并不指湘水以南、以北的广大区域。湘水总的来说是南北走向,但部分江段为东西走向,故有湘南、湘北。王闿运说“湘水有东西,无南北,自来言水地者,所未了也”《(光绪)湘潭县志》,有误。

一泛指湖南。如萧统《文选序》“又楚人屈原,含忠履洁,君匪从流,臣进逆耳,深思远虑,遂放湘南”。岑参《送周子下第游荆南》“足下复不第,家贫寻故人。且倾湘南酒,羞对关西春。”李白《惜余春赋》“吟清枫而咏沧浪,怀洞庭兮悲潇湘……汉之曲兮江之潭,把瑶草兮思何堪。想游女于岘北,愁帝子于湘南”。刘长卿《湘妃庙》“荒祠古木暗,寂寂此江濆。未作湘南雨,知为何处云”。

自古以来,湘乡一直位于湘省正中,在湘水之西。因此,以上情形都无法解释“湘南”何以能成为湘乡的代称。

答案隐藏在遥远的时光之中。

西汉,长沙国有十三县,其中有湘南、连道见《汉书》。据明李贤《明一统志》、刘基《大明清类天文分野之书》,东汉从湘南县析出湘乡县,晋时以连道并入湘乡,清洪亮吉《(乾隆)府厅州县图志》则曰南朝宋以连道并入湘乡。总之,是湘南县的一部加上连道县的全部奠定了湘乡县的大体框架,时间在晋或刘宋。由于这个渊源,后世人遂以“湘南”指代湘乡,以表怀念。出于同样的情感,“连道”、“龙城”连道故城也成为湘乡的代称。如,邓显鹤《小绿石斋诗存序》,“余往岁主朗江讲席时,增辑《资江耆旧集》,兼搜连道遗诗录入”。曾国荃《与赖古愚》“龙城别后,蓂荚倏更,南望楚云,时深驰系”。彭兴护《洗笔池怀古》“老臣赐玦潭州督,暇日挥翰龙城里”。民国时,尚有以“连道”称湘乡者,如杨锺羲《雪桥诗话》,“连道罗罗山方伯泽南起家诸生,转战二年,靡敌不克,贼畏甚”。

至于湘南县之“湘”,王闿运认为指临湘,“湘南者,临湘县之南,非湘水之南”《(光绪)湘潭县志》。其解释是合理的,因为湘南县既不在湖南南部,也不在湘水之南,而在临湘县之南。

西汉,以秦之长沙郡置长沙国,“徙衡山王吴芮为长沙王,都临湘”《史记》。也就是说,临湘是当时长沙国的政治文化中心。湘南县与之接壤,取名以之为座标,合乎情理。

虽然湘南县之得名和湘水没有直接关联,但有间接关联,因为临湘以“地临湘水为名”见《太平寰宇记》

迄至晋,湘南县先后析出湘乡、湘潭、建宁、衡山四县见清罗汝怀《湘南湘乡建宁湘潭故城考》,可见最初的湘南县多么广袤,地跨今天的株洲、湘潭、娄底、衡阳四地市。南齐,湘南县省入湘潭县或曰湘西县。至此,历史长达六百多年的湘南县寿终正寝。

同治元年(1862),曾国葆病逝于湘军围困南京的军营中。曾国荃作《祭季弟事恒文》,有云“己诘朝弟榇挂帆上驶,岁暮当抵湘南。呜呼!魂归故里,道阻且长,水深浪阔,毋怖毋惊”。他以“湘南”、故里并举,指引曾国葆魂归故乡之路。

可见“湘南”在湘乡人心里留下了多么深刻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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