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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图文荟】明代文人的茶空间与茶器陈设

 王生不易 2023-03-04 发布于湖北

    明代丁云鹏多幅茶画中绘有多样品茶空间与茶器陈设,笔者于2002年策划推出“也可以清心——茶器·茶事·茶画”特展时,由画中茶器造型及烹茶方式判断,认为台北故宫博物院(以下简称台北故宫)所藏传宋钱选《卢仝烹茶图》(图1)的创作年代应不早于明中期,故当时在特展《图录》中将其排列于明晚期。主要原因有二:

    一、依据《卢仝烹茶图》上的鬲形三足朱泥茶壶、煮泉风炉、朱泥单柄壶及双层朱泥茶壶等宜兴煮饮器,均属晚明造型。众所周知,宜兴朱泥、紫砂茗壶的制作,其历史不早于明代中期,一般以正德年间,侍僮贡春向金沙寺老僧学习壶艺开始为宜兴壶器的初创期。到了明晚期,时大彬等茗壶大师陆续出现后,才真正开启了宜兴壶艺,广为人知。

    二、《卢仝烹茶图》绘画图示烹茶及茶器陈设与唐宋末茶点饮方式大相径庭(图2~5),以器物学及饮茶史的发展观点而言,无法将其归入宋末元初。笔者策划台北故宫“也可以清心——茶器·茶事·茶画”特展时,虽认为《卢仝烹茶图》绘画风格或与丁云鹏相近,然书画非我专研,不敢妄下断语。近来傅申教授对此画风格的精辟论证,已有定论,更确定作者应为丁云鹏(1547~1628),而《卢仝烹茶图》及其他丁云鹏所画煮茶图轴,更是引领明代茶空间与茶器陈设的时尚创造者,笔者亦深信绘画上的器物表现与绘作时代当有密切关联。

    明代茶画喜以卢仝作为主角描绘,卢仝(795~835)为唐代名诗人、隐士,博览工诗,自号玉川子,不满时局,不愿仕进,隐居少室山,尤嗜茶,所作《七碗茶歌》自唐代以来即为爱茶者所乐道。唐文学家韩愈(768~824)赏识卢仝文采节操,在其《寄卢仝》诗中提到穷苦潦倒的卢仝家中有二奴婢:“玉川先生洛城里,破屋数间而已矣。一奴长须不裹头,一婢赤脚老无齿。”卢仝好友贾岛(779~843)亦称其“平生四十年,惟着白布衣”,所载与后述四幅丁云鹏所绘煮茶图人物极相符合,而一奴一婢也成为茶画里服侍卢仝茶事的二仆,甚至扩及影响明代茶事。

明代陆树声(1502~1605)在《茶寮记》(约隆庆四年,1570年前后)中记载自家适园中的小茶寮,侍仆一主一佐:“客至,则茶烟隐隐起竹外,其禅客过从予者,每与余对结跏趺坐,啜茗汁举,无生话。”又说:“园居敞小寮于啸轩埤垣之西。中设茶灶(茶炉),凡瓢汲罂注,濯沸之具咸庀,择一人稍通茗事者主之,一人佐炊汲。客至,则茶烟隐隐起于竹外。”此段记载与丁云鹏画面的主仆三人,园中烹茶场景亦不谋而合,主仆主茗事,佐仆爨火汲泉。陆树声与丁云鹏生活在同时代,画家以当代茶事构图,应该也是合理推想。

明代饮茶风尚

谈及明代茶器陈设与空间布置之前,首先约略介绍明代的饮茶方式。饮茶习俗发展至明代,出现了饮茶史上的一大变革。洪武二十四年明太祖正式废除福建建安北苑团茶进贡,禁造团茶,改茶制为叶茶(散茶),唯令采芽茶以进,从此改变了唐宋以来饮用末茶为主的习惯,也结束了团茶、饼茶独领风骚的地位。末茶没落,连带的以茶筅击拂的点茶法亦渐行消失,从此国人不识末茶、点茶为何?连明代的训古学者,读到宋代文学作品中出现“茶筅”名词时,亦苦思不知其为何物。

明代茶器与饮茶方式发生变化,旧时饮用末茶的茶器,如茶碾、茶磨、茶罗、茶筅、茶勺、茶盏等等,都因叶茶改为冲泡方式,不须研磨击拂,所以随着末茶的废置而消逝。由于叶茶的制法与吃法焕然一新,饮茶文化也有了新发展,采摘后的茶叶以搓、揉、炒、焙制成,与今日一般茶叶作法相同,制茶不复宋代繁复,这种炒青制茶法,自明代以后成为我国制茶的主要方式,并传播至世界。

明代叶茶不像宋代团茶、草茶(宋人称叶茶、散茶为草茶),皆须槌碎研碾成末,因其为散条形,所以明人改用茶壶容茶,汤壶(煮水壶)煮沸水冲泡,再注入茶杯饮用。由于不需直接在碗内击拂茶末,亦不再使用容量较大的茶盏、茶碗,而改用容量较小的茶钟、茶杯(图6、7)饮茶,为观茶色特重白瓷。另外,泡茶茶壶或煮水砂壶,特别是宜兴紫砂或朱泥茶壶,在明代中期以后成为茶器新贵,也是文人、茶人间争相收藏的对象。

明代以后的泡茶法,茶壶居主要地位,茶壶的大小、好坏亦关系到茶味,这是以茶筅于茶盏内搅拌茶末的唐宋茶器上不曾有过的现象。明人重视江苏宜兴所产砂壶,文震亨的《长物志》中说:“茶壶以砂者为上,盖既不夺香,又无熟汤气。”冯可宾在《岕茶笺》中亦说道:“茶壶,窑器为上,又以小为贵,每一客壶一把,任其自斟自酌,才得其趣。……壶小则味不涣散,香不躲搁。”故而宜兴所产紫砂、朱泥茶壶,自明代以来兴盛不衰,直至今日仍为广大爱茶者所喜好,这些明人饮茶习尚亦多反映于明代绘画上。

明代文人饮茶风气,极富特色,除要求茶器外,亦对茶品、泉品、茶友、赏器、闻香、插花、择果等有诸多要求,而幽人雅士则以拥有属于自己的茶室为要,在书斋一侧建构茶寮,成为必备条件之一。文震亨、屠隆皆说到“茶寮”:“构一斗室,相傍山斋(或书斋),内设茶具,教一僮专主茶役,以供长日清谈,寒宵兀坐,幽人首务,不可少废者。”由于对茶事的虔敬及形式均具体呈现于绘画中,明代文人对茶的热情怀抱,可见一斑。

明代绘画中所见茶器陈设

明代花艺大家袁宏道把品茶列为上等生活艺术,他说“茗赏者上也,谭赏(清谈)者次也,酒赏者下也”。品茶、赏书、鉴画是明画中常见的文人休闲雅事。与唐宋时代相比,明代文人、茶人对品茶环境、空间的选择,以及审美氛围的营造似更为执著,在他们自己的绘画及茶书中均充分反映出来。唐寅、文徵明、祝允明、王问等都是仕途不遇的文人,对文人四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又都嗜茶、精于茶事,因此留下不少品茶代表作,不仅带动晚明文人茶风鼎盛,而且还将茶画、茶书的创作引领至另一高潮。明代茶书一再强调品茗时对茶水、器具、环境、人数、心情、氛围的规范,明冯可宾的《岕茶笺》、许次纾的《茶疏》中均提及品茶“十三宜”与“七禁忌”。

明人讲究饮茶空间,反映在明人画作中,多为一人独啜,或二三知友评书鉴画,一旁侍僮或汲泉,或准备茶事,画面呈现文人优游茶事的情趣,鲜有宋画《文会图》等多人茶会的雅集场景。

陈继儒的《茶话》中谈及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是名施茶。”张源的《茶录》中则说:“饮茶以客少为贵,客众则喧,喧则雅趣乏矣。独啜曰幽,二客曰胜,三四曰趣,五六曰泛,七八曰施。”明代绘画中描绘一人独啜得“幽”得“神”的代表作有唐寅的《煎茶图》轴、《品茶图》轴(图8),陈洪绶的《隐居十六观》图册中的《谱泉》(图9),或丁云鹏的《卢仝烹茶图》等;二三人饮茶得趣、得胜、得味的则有唐寅、文徵明、仇英、陆师道、王问、陈洪绶等多数《品茶图》或《煮茶图》画作(图10~12)。其中以唐寅、文徵明、丁云鹏的茶画,尤重视品茶空间的营造与陈设,也是最具体地将明代茶席布置及茶器描绘出来的画家。

明代文人茶空间于绘画上的表现颇多,本文列举唐寅与丁云鹏为例,并着重于丁云鹏的四幅茶画。唐寅,字伯虎,江苏吴县人,与沈周、文徵明、仇英同被誉为明四大家。诗书画无所不工,山水、人物、花鸟亦无一不精,才华横溢,一生好茶,作品中有不少茶诗、茶画,《煎茶图》、《品茶图》、《琴士图》即为其例。唐寅的多幅茶画中呈现当时文人的生活雅趣,举凡琴棋书画或插花、焚香、鉴赏书画等均具体描绘,幽雅的品茶环境及文人潇洒的怡然生活场景,雅趣盎然,令人羡慕。

丁云鹏则是晚明画家,善人物道释绘画,亦好品茗,所绘茶画随时间、空间有所变化,茶器陈设亦每每不同。丁云鹏在茶空间的设计及茶器的布置上,可谓为明代茶画中最具形象者。笔者搜集丁云鹏或与其画风相近的茶画,包含前述台北故宫所藏《卢仝烹茶图》在内共四幅,画中人物三人无论长相、穿着几乎相同,茶器陈设方式亦大同小异。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二幅,一幅画家自题为《玉川子煮茶图》((图13),一幅无款无题,现名《煮茶图》(图14);另一幅则为无锡市博物馆所藏丁云鹏《煮茶图》(图15)。四幅茶画除《卢仝烹茶图》不是主人自己烹茶外,其余三幅均描绘主人独坐风炉前扇火煮茶,所示烹茶方式亦大致相同,此与唐宋以来的末茶点茶法,在形式或风格上差异甚大。

宋元时代的吃茶方式,不论团茶或叶茶多将其研碾成末,撮末入盏,复由茶瓶(汤瓶)注汤入盏,再持茶筅入盏搅拌茶末,为防茶汤外溢,使用碗壁较高、较大型的茶盏(又称茶碗),一般注汤只入盏之五六分(蔡襄《茶录》),今日日本抹茶亦注汤至茶碗三四分,其理相同。宋人用瓶注汤,称为点,故称点茶。点茶与泡茶不同,而宋代点茶法只需汤瓶,不需瀹茶茶壶,故而泡茶茗壶不会出现在宋元画面上,遑论明代中期之后才发展出来的宜兴朱泥茶壶。

《卢仝烹茶图》画上白衣文士卢仝,座前朱泥鬲形泡茶茗壶,以及红衣赤脚老妪于铜茶炉上的以朱泥单柄壶烧水煮茶,表明其为明代中期以后的泡茶法。画上铜茶炉、鬲形朱泥茶壶、双层朱泥茶壶均为典型晚明形制,鬲形三足朱泥茶壶,与无锡县甘露乡明崇祯二年华涵莪墓出土的时大彬制三足圆壶(图16)形制雷同,又壶口、流把的样式也与福建漳浦万历年间户、工二部侍郎卢维祯墓出土的时大彬制鼎足盖圆壶相似,而此类近似时大彬壶制的茶壶,盛行于16世纪末、17世纪初的明末清初时期,其年代应不早于嘉靖时期。

又《卢仝烹茶图》画上卢仝,席地坐于锦花垫布上,垫布上摆放的小型白瓷茶杯、朱漆茶托亦为明代绘画上常见的成套饮器,从唐寅《煎茶图》、《琴士图》(图17)、文徵明《品茶图》、仇英《东林图》(图18)、李士达《坐听松风图》,以及丁云鹏茶画,一直都是明代画家笔下描画的通用茶器。此与茶书记载明代“品茶用瓯,白瓷为良”、“纯白为佳”或“洁白如玉、可试茶色”亦相吻合。

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丁云鹏《玉川子煮茶图》,设色明艳,笔画精细,主人也是白衣幞巾的卢仝,左持白羽团扇,正注视青铜风炉上的煮泉朱泥单柄壶。一旁红衣老妪手捧盖盒,另一侍者则手持提梁朱泥壶,此画面与另两幅茶画亦相近似,唯图15侍者蹲踞茶几一侧正欲提罐备泉,动作、器皿虽然不同,但皆为准备茶事。此画上的茶器陈设奇雅自然,风炉与单柄壶置于奇木座上,一旁还备有提篮式炭笼及炭夹(火夹),主人背后石几上摆设白瓷、宜兴朱泥茶壶各一把,白瓷茶叶罐,以及白瓷双耳香炉与朱漆香盒,由此可见,宋人生活四艺——焚香、点茶、挂画、插花亦已深入明代文人生活中,而且可以不拘形式地因地、因时制宜,巧妙融入。

另一幅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明人煮茶图》也是三人组合,于墨竹芭蕉下烹茶。白衣主人亦坐垫布石上,手持团扇扇火煮泉,铜炉上所置为宜兴茶铫,背后人工砌成的花石桌上陈设茶壶二把、茶叶罐数个,另有白瓷茶杯、朱漆茶托一组,以及双耳香炉与朱漆香盒等。基本泡茶与饮茶器具陈设齐备,而于庭院蕉石前烹茶,充分呈现明人讲求茶饮空间的表现与美学,此与《茶疏》谈到适宜品茶的时空与趣味,比如“心手闲适、听歌拍曲、鼓琴看画、明窗净几、茂林修竹、课花责鸟、小院焚香、清幽奇观、名泉怪石”等亦相互呼应,这是明代文人品茶的理想境界。

另一幅现藏于无锡市博物馆丁云鹏《煮茶图》亦属茶画珍品,不仅环境特别经营,园中植物有玉兰花及各种草花,奇石,茶几上下还饰有盆石、兰蕙等盆景;画上器物较前几幅更为丰富,器物材质亦见用心安排,有竹编茶炉、宜兴砂陶单柄壶、藤编笼子、宜兴陶壶、白瓷茶叶罐、白瓷茶杯、朱漆茶托、青铜香炉、朱漆香盒、螺钿方套盒、花石茶几、青铜豆形器、泉罐、茶食盖盒等等。

其中竹茶炉是明代文人最为推崇的茶器之一,竹茶炉的使用,自明初王绂与无锡惠山寺性海上人“惠山竹炉煮茶”典故流传以后,有明一代广为风行,并影响清代乾隆皇帝,终其一生喜以竹炉烹茶。清宫档案记载,乾隆皇帝至少为自己的茶舍定制20座以上的竹茶炉,并自称“到处竹炉仿惠山”,“竹炉肖以卅年余,处处山房率置诸”。而明代诸多文人画家、茶人所著茶画或茶书,如顾元庆《茶谱》、高濂《遵生八笺——饮馔服食笺》、屠隆《茶笺》等皆有记载,并称其为“苦节君”,煮茶竹炉也,用以煎茶。丁云鹏《煮茶图》上的竹茶炉亦与顾元庆《茶谱》上的竹茶炉造型相近,上圆下方,皆为晚明江苏无锡一带制品。

由上述数幅丁云鹏及明代茶画内容以观,画作均写实地将晚明文人用器聚之一堂,无论茶器、文房、生活用具,皆与明嘉靖、万历时期器物相符。例如煮泉的单柄壶在前述三幅丁云鹏画作中皆有相同造型者,而陈洪绶《隐居十六观》中《谱泉》册页亦见类同器(。这种单柄烧水壶,明清以后盛行于中国江南地区,宋代黄裳称其为“急须,东南之茶器也”,虽然唐代开始已经使用“急须”单柄壶煮汤,唯以长沙窑、越窑陶瓷产品及石器类为多(图19、20)。宋代点茶使用茶瓶(又称汤瓶或汤提点),瓶制一般小口、长流、长颈、体长带把,各大名窑及金属器皆有生产,而福建、广东等东南地区部分则亦使用急须单柄壶。单柄壶造型各时代所流行材质均不相同,然各具特色,而宜兴朱泥单柄煮水壶造型更是明代所独有,亦影响至潮汕一带清代工夫茶“玉书煨”煮水茶瓶造型。

另外值得再说明的是提梁水壶或茶壶,在唐宋末茶当道之下,茶书皆无提梁茶瓶的记载,茶画中也从未出现过,到了明代绘画上则常见这类形制,同时还可与同时代不同材质器物相互对照,反映了时代风尚与特征。例如金坛窖藏出土的数把宜兴紫砂提梁壶(图21),不仅与隆庆青花云龙纹提梁花壶造型相近(图22),亦与唐寅《品茶图》或丁云鹏茶画上的提梁壶均有裙带关系。

王问《煮茶图》中长方倭角提梁壶,与江苏南京嘉靖十二年太监吴经墓出土的提梁壶(图23),形制基本上也是一致的,同样造型的提梁壶又见于万历青花高士图六棱提梁壶(图24),可见流风所致,尽管质材不同,但所呈现的时代风格却是一致的。正是:时尚就是流行,流行代表当代特色。

结 语

透过明代唐寅、丁云鹏等绘制的多幅茶画上的茶器陈设与空间设计展现,明代茶人精心布置的品茗环境散发着无限魅力与浪漫。茶空间陈设不拘形式,茶器布置、摆设随心所欲,依时间、空间及个人美学修养、喜好而有所不同,然而仍不超脱时代流风及美学呈现。如品茗茶杯以洁白、纯白为上;茶壶则以宜兴砂者为上,既不夺香,又无土气;煮茶风炉以“苦节君”竹茶炉为尚,象征君子守节有为,均与明代茶书著作及实物相互扣合。所以,明代绘画中所呈现的茶器与空间陈设,可谓随着当代文人间的流行进展。

茶空间无分室内、室外,大多追求自然,闲适古朴,而丁云鹏与唐寅茶画均在幽雅清静的环境下,品茗与蕉叶、奇石对话,不正与晚明茶人所主张的“茂林修竹、课花责鸟、小院焚香、清幽奇观、名泉怪石”的品茗环境相契合?而明人对茶境与茶器陈设的追求,彰显明代文人优游茶事、注重茗饮的场景,其中所蕴含的是明人独特的叶茶泡饮美学,以及传承至今数百年不断的宜兴茗壶泡茶方式。唐寅、丁云鹏及其他明代文人的茶画,点出画家精通茶道与茶事美学的造诣,堪称为明代茶人之典范。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唯觉两腋席席清风。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摘录《七碗茶歌》部分)

这是唐代茶圣卢仝著名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一般简称《七碗茶歌》,名留茶史。卢仝喜好茶道,茶仙陆羽之外,卢仝俨然为茶画人物之代表,为历代画家笔下不可少的茶人画像。虽然丁云鹏茶画自题《玉川子煮茶图》或《卢仝烹茶图》,但画家所绘何尝不是自己呢?将画中人虚拟比喻,期许或自认可与卢仝相较亦不无可能。(图文来自网络,转载自:茶贵人)


                 文人空间陈设之雅——古代居室空间之美

/ 疏 朗 之 致 /

燕贤清居,尚求一番幽韵,若是堆叠如市、满目臃塞,则颇损雅趣,难见君子之风。而清居要法之中,尤以疏朗为先,唯简括可生余韵无穷,足令人神畅意和。一几一榻,立见清逸之姿;一椅一案,便观幽雅之情,真以简胜繁者也。

韵士所居,须具道禅味,而无市井气,枉然徒劳多设,则易露市尘烟嚣之态,意趣顿失。即如古人云:“榻床非厅堂之所宜,书斋不可无也。然只用一张,以备醉眠;多设则似开长旅店矣,其不可丑邪?”(《看山阁闲笔》)又曰:“忌靠壁平设数椅。屏风仅可置一面。书架及橱俱列以置图史,然亦不宜太杂如书肆中。”(《长物志》)清客之所,疏朗为宜,一味铺陈则如“旅店”、“书肆”,清雅何存。

方家若无宽宅宏宇,斋室仅足容膝者,则更需简淡经营,令居室不显狭促。此中要领,先人已述:“小室,几榻俱不宜多置,但取古制窄边书几一置于中,上设笔砚香盒薰炉之属,俱小而雅。”雅室何须大,方寸之内,巧善为之,亦可令丈室纳沧海、尺案见桃源。

疏朗之致,固有其美,然生活杂物乃日用所需,去之多生不便,不可盲求简雅而去行用之利也,故主人须收纳得宜,诚如清人李渔所论:“欲营精洁之房,先设藏垢纳污之地”。清雅之居,“必于精舍左右,另设小屋一间,有如复道,俗名'套房’是也。此房无论大小,但期必备。先有容拙之地,而后能施其巧,此藏垢之不容已也。至于纳污之区,更不可少。”(《闲情偶寄》)收纳之功,其利大也,故古人多备仆童之役,专行此事。

/ 图 画 之 意 /

疏朗乃清雅之本,然诸物却不可苟设,器具之位置,仍需巧善经营。古人论陈设曰:“器玩未得,则讲购求;及其既得,则讲位置。位置器玩与位置人才同一理也……有才不善用,与空国无人等也”,言简意深!

位置之法,当具图画之妙,器玩陈列、庭园营造、瓶花投插诸事皆循此道。此番意韵,前人悉已备述——《长物志》论陈列:“高堂广榭,曲房奥室,各有所宜。即如图书鼎彝之属,亦须安设得所,方如图画”;《园冶》谓造园:“宜搜土而下,令乔木参差山腰,蟠根嵌石,宛若画意”;《瓶史》言插花:“不可太繁,亦不可太瘦,多不过二种三种。高低疏密,如画苑布置方妙。”生活闲玩之道,皆重此文人意趣也。


图画之美,位置之妙,全在不拘格套,而贵在活变。清人李渔论经营之事曰:“他如方圆曲直,齐整参差,皆有就地立局之方,因时制宜之法。”家具布置,亦重此理,清居幽韵,全在“不拘上下,毋令对面。至于香几、书案,务使安顿合宜,参差错落,自得其高雅之趣矣。”

素壁当纸,几案如画,线条启承流转,器玩高下相应,闲情赏之,似观名家妙迹,不记门外尘世喧嚣,便已欣然忘形。抚案观书,焚香晏坐,此身不觉入画中。

/ 幽 旷 之 境 /

雅室易得,深境难求。清居如画,则幽境自生,疏朗简淡之下,便有一派寥寂气息,致人心飘意远。苏轼诗云:“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万物若得空灵之美,则处处自成佳境。神无滞碍,与天地相往来,则澹泊之心可养之。

明人述云林清秘曰:“高梧古石中,仅一几一榻,令人想见其风致,真令神骨俱冷。”萧寒疏朗,清远超逸,叫人如入上界一般,只觉“神骨俱冷”,此空间佳境之所致也。

古之圣人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故满室繁华必乱心神,无助于专情一物,洞彻天地。满目纷扰,则心境难寻,俗累不断,尤碍内观。

清居幽境,便足栖心,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就石依云,迎花傍竹。宜设一榻于北轩窗下,以备主人日长高卧。”目收之皆景,耳遇之皆乐,心与万物一体也。此时灵气满怀,尘腑尽洗,不作繁华之想,何计庸碌纷杂,诚可谓心随境转!

一榻清风,半床明月,满袖沧海,胸有烟霞。室得疏朗,人伴佳境,神无杂累,悦目养心。享人间之清乐,度幽雅之闲情,抚清风而问来去,望明月而思古今。






             文人空间.书房——明式家具陈设 



中国传统家具的雏形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出现了,经过两千多年历史文化的沉淀,积聚了无数中华民族的智慧,中国传统家具终于在明清时期达到了顶峰,诞生于明朝中期烟雨江南的明式家具,为中国传统家具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明末 紫檀马蹄足条桌

明末 黄花梨桦木面画案

明式家具造型的简约、雕刻的简素、意蕴的悠长能够让人心境安逸,表达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

明末 黄花梨顶箱带座小四件柜

明式书房家具虽然简约但不简单,除了外观造型韵律十足外,也非常注重用料的选择。黄花梨色泽橙黄,坚固耐用,刨面拥有鬼谷神功般的纯天然的纹路,这些特殊的纹路让家具拥有更多遐想的空间。因此,明式书房家具的精品大多出自黄花梨材质。

明末清初 黄花梨凤纹桦木面长平头案

明式家具素雅不滥加雕饰,即便雕镂之处也仅是局部点缀,用简洁精致的雕刻手法来烘托家具本身整体造型之美与艺术性,尽可能保证纹饰装饰性与造型及结构间的归属感。明式家具好质朴清雅,恶雕镂镶嵌,尽显中国人极简美学主义精神与聪明才智。

世人对明式家具的喜爱是因为它保存了最自然最原始的姿态,一件家具能够让离大自然越来越远的人们重新建立起与自然的一种密切联系,这是内心对自然的渴望。

明式家具的陈设一定要取均匀、平衡之美,比如书房布局,就讲究高低错落有致。

居于书房核心的便是占地面积最大的画案,画案的背后居中的是一把高大的官帽椅,再往后就是贴墙摆放的一组书柜,画案的侧面则放置一对圈椅,高有书柜低有方几,最简单的书房家具布局同样演绎着高低错落的不均衡之美,再有就是画案前的圈登或与圈椅遥相呼应的琴桌。

明式家具的布局摆设也会随着功能的需求而不断增加,读书小憩的罗汉床抑或是焚香提神的香几,他们的出现于应用依然没有改变明式家具布局的完美。

倦勤轩.藏品(一)

倦勤轩.藏品(二)

倦勤轩.藏品(三)

陶之拙,瓷之净,鼎炉瓶彝,文房小件的美投射于家具之中的时候,生命便多了审美的亮光。

倦勤轩.藏品(四)

中国文化是包容的文化,中国文人是博学的文人,他们同时受到儒、道、禅意、等各种思想的影响,将这些思想应用到书房的家具里。中国的明式书房家具就是永久的时尚,因为它是一个历史的沉淀,经过古人不断地探索不断地发展、创新,已经达到了一个致臻完美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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