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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背后的美食江湖(至味在人间)书评

 置身于宁静 2023-03-05 发布于浙江
         一部《舌尖上的中国》让我们认识了这部纪录片的总导演陈晓卿。其实熟悉北京文化圈里的那群老男人的饭局的,都应该知道陈晓卿、《读库》的老六、《三联生活周刊》的主笔王三表、卖手机的老罗、还有已经从央视辞职的柴静等等。这次陈晓卿出的美食随笔《至味在人间》,他们这些人在酒足饭饱之余,也有分别出境,为美食站台。俗话说得好,美食不够,老男人凑,就是这个意思。

我总认为,《舌尖上的中国》好看,是因为它背后的人是一群吃货。只有一群真正的吃货才肯如此用心,动情,且花费如此大的力气,走遍了大江南北,穷乡僻壤,深入荒野深山,涉猎秘境冰雪之地,跋涉千里,行程万里,风尘仆仆地只为了寻找一种罕见的食材,一种奇特的味道。说来说去,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也只有一个吃货才干得出来,君不见,每到饭点时,吃货们,驱车数小时,排队数小时,就为了喝一口热汤,吃一碗面,这样的事情还少见吗?

一个吃货的逻辑在普通人眼里总是不可理喻的。比如陈晓卿在美食随笔集《至味在人间》所说的,在他的眼里,饭馆只有两种:一种是做菜的,一种是做买卖的。吃货还有一种逻辑,只有他们家乡的最好吃,在别地地方吃到的家乡菜通通不正宗,会受到鄙视。吃货的逻辑中,引申开来就比较奇葩了,那就是我家乡的美食天下第一,其他地方只能屈居第二。还有一种就是“仇富”,上档次的美食不能说,燕翅鲍鱼非美食,只有街头巷尾的小吃,十里八乡的村野之物才算是美食。

其实揣摩起来这种神奇的逻辑也非难事,试想一下,动不动都是米其林餐厅的标准,没吃的时候你就预知到了什么美味了。钱花够了当然一定会好吃——除非你找落差,不是找惊喜。陈晓卿在《至味在人间》中开玩笑说,他有一个美食家朋友,人特别帅又有钱,混上流社会的,平时都是全世界转着圈吃,所以他对没事的要求只有两点:一是普通人进不去的,或者特别贵;二是不能有滋有味,要不好吃的才行——吃货到这种境界已经登峰造极了,平常的惊喜追求不到,只能再从好吃追求不好吃的落差惊喜。当然,像我们这些平常食客还达不到这种最高追求,只能寻求期待的惊喜,而非落差的惊喜。这就是为什么《至味在人间》中写到的大都是平民小吃的缘故。

相对于蔡澜和沈宏非那样的美食家,陈晓卿只能是一个吃货。吃货不是贬义,只是不追求档次,只追求口腹之欲的美食,是平民化的吃客追求。说白了,世界知名餐厅没啥好说的,吃不起也好,吃不惯也好,又不是豪门贵胄,一顿三餐总不能都豪吃吧,所以只能从疙瘩角落里,从不起眼的门面房里,从大清早的袅袅炊烟里,从夜晚人声鼎沸的大排档里,从冷雨夜夜半时分一碗热汤里,找寻着日常生活的烟火气。

烟火气就是这本美食随笔的基调,烟火气是三五好友,随意小酌的洒脱;烟火气是加完夜班走在深夜大街上一碗特气腾腾的牛肉面的温暖;烟火气是大排档里大口撸串大口喝啤酒的豪爽;烟火气是走街串巷登门入户在一个破破烂烂不起眼的小店吃一碗卤煮的痛快;烟火气是一日三餐家常菜的随意;烟火气就是不装逼想蹲着吃就蹲着吃,想站着吃就站着吃的自由。

说不尽的烟火气,也是说不尽的江湖菜,说不尽的口味。陈晓卿说得好,他说去每个城市吃饭,大家都喜欢吃所谓的特色菜,而特色菜,其实说白了就相当于在艾尔菲铁塔下面拍了张照片,意味着去过巴黎了。一个城市的特色意味着投机取巧的懒惰,省却了辛苦的寻找,直接奔着目标而去。至于特色美食是否真正好吃就不在意了,反正回去之后可以跟没去过的朋友有谈资就足够。这样的吃货是假货——伪军。

陈晓卿在书里有一句我非常赞同,城市是如何发展,我们不太懂,但地球上不缺的是钢筋水泥的都市,缺的是人间烟火。再矫情一点,俄罗斯诗人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有句话可以借用,现代化的进程不是由地铁或摩天大楼来衡量,而是由城市中窜出石头缝的生机勃勃的绿草的生长速度来测定。稍微改动一下,我们就可以说,现代化的进程也是由城市剩下多少人间烟火气来决定的。不消说,已经剩下不了什么了。近些年城市扩建,强拆横行,霸占公共用地不用说,更别说那些无照经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小摊小贩了。北京胡同都没剩下几个了,那还管你一个不起眼的小饭店。这就是为什么想吃点传统的小吃是如此难得。而那些动用行政力量,将各种传统北京小吃聚集在某一美食街上的做法,无异于杀鸡取卵。脱离了市井气和烟火气的小吃是釜底抽薪,奄奄一息。大多数城市的美食街都是应付外地游客的,本地的老饕绝不会去那种地方。

因为美食的乐趣在于惊喜,这种惊喜就表现在动用你所有的关系和精力,甚至不惜千里迢迢,寻找一种未知的味道,就仿佛古时候,交通不便,老友相见又不能提前通知,只能突然袭击,夜访人不遇,一种偶遇的惊喜,让美食的期待值大大提高。如果都摆在台面上,去了就吃,那是在家吃一日三餐的感觉。所以说,美食是可遇不可求,因为吃一次就少一次,这次吃了,下次可能就灰飞烟灭了,唯有美食的记忆保存在味蕾之间。

从这个意义上说,大至美食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小至陈晓卿的美食随笔《至味在人间》,都是保存美食记忆的一种方式。只不过前者动用了视觉影像,后者动用的是一个普通食客的大快朵颐的味蕾;前者保存的是美食记忆,后者保存的是美味经验;前者动用的是宣传机器,后者动用的是人间情怀。

陈晓卿《至味在人间》中有段话很动人,他引用美食家蔡澜的话解释“世界上最极致的口味永远是妈妈的味道”时说:“蔡澜这话的意思,并不是为了推广母乳喂养,他所说的'妈妈的味道’,其实是专指幼年时母亲烹调带来的某种味觉习惯,习惯一旦形成,便如花岗岩一般顽固,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无法改变。就像我,一个安徽人,在北京这么大的城市生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每每想到我老家淮河岸边的菜肴,还是难免食指大动。”

这段话大概可以看做是这本美食书的文眼,在一个远离家乡的北方之都,搜寻着那些平民化的食物,从对食物的热情中找寻一种逝去的乡愁。这大概是每一个远离家乡的游子如此痴迷于在陌生的城市中搜寻美食的原因,就像西西弗斯一样,不断地搜寻着熟悉的味道,又一次次陷入陌生的味蕾之间,陷入一种失望与期待之间的,那种五味杂陈的情感集结。这是一次注定无望的搜寻,吃到嘴里的食物,仿佛是家乡的味道,但咽下喉咙的一刹那,总觉得有种怅然若失之慨。乡愁是找到了,味道永远也找不到。童年的记忆如此深刻,仿佛只能在回味中保持着那种亘古不变的记忆。

思郁
2016/1/15书

至味在人间,陈晓卿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106年1月第一版,定价:3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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