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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找寻二姐的印记||吉长虹

 一犁_书馆 2023-03-07 发布于江苏

作者:吉长虹

“六旬犹是稚童心,苦难缠人祸也临。一奶同胞情厚重,阴阳相隔泪沾襟。”这是癸巳农历二月初二那天,想到离去的二姐仍悲伤不已留下的句子。一别整十个年头了,想起二姐,总会呈现201335的画面。

那天晚饭后,我照例外出散步,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哥哥打来的。他说,“我们都在王营呢,你在哪啊?”我知道哥哥说的王营,那一定是在黄河花园的妹妹或三姐家。一直关心我的哥哥用带有商量的语气让我过去一趟。那段时间,年近60的二姐一直住在三姐家,也正好去看看她。一点没犹豫,就骑上电瓶车。进入小区,看到家人都围站大门口在议论着什么,那严肃的表情让我感到一定出了什么事。

后来得知,那天二姐如往常一样,午休后拎起垃圾袋就下楼,到小区对面熟悉的广场散步玩。四点半钟还没有回家,三姐出去找见不到二姐的身影就连忙喊上妹妹,两家人分头找遍了老王营街的大街小巷,还是没有找到。姐夫还发动了附近的居民和亲戚寻找,最终无果,才告知大姐和哥哥,并报了警。哥哥担心我路上着急出危险,所以我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实情。

二姐出生于1954年。那时,父母白天外出谋生,都是很晚才能回家。在二姐7岁那年,一天,突然发起了高烧。10岁的大姐放学回家做饭,8岁的哥哥负责烧火。大姐做好饭后喊二姐吃,就是不应声,走近一看,二姐在不抬眼地昏睡,无论大姐和哥哥怎么喊,怎么晃,就是不醒。他俩都吓哭了。据大姐回忆,那天中午都不知怎么过来的,只知道让哥哥快去上学,她在家一直搂着二姐。没办法的大姐只能等着、盼着父母早点回家。

父母回家后,哪还顾得上劳累,抱上二姐就一路奔跑到王营医院。值班的小医生是刚刚工作的小丫头,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更谈不上什么临床经验,连最基本的退烧都不懂就给二姐注射了成人用量的链霉素。正是这位小医生,虽然没有要了二姐的命,却让我二姐留下了终身脑膜炎后遗症,智商相当于两岁的孩子,且失去语言功能。

二姐一生的命运也就被改变了;“傻子”成为她的名片,“哑巴”成了她的代号。

母亲在世时,人们只要问及此事就非常沮丧。临终时她唯一的遗愿就是让我们照顾好二姐。记得那天,我们兄妹围在母亲病床前,看着母亲从她喉咙中断断续续地发出微弱的“二…小…姐…”三个字,我们都明白地点头,让母亲放心,一定会照顾好二姐的。正因母亲的遗愿,1983年刚工作,我就学会了省吃俭用。每月18元的工资定期存5块钱,为的就是准备给二姐的未来提供点经济保障。后来,好在有国家的政策,残疾人每月都能领到一点生活补助,也就不用我们兄妹有太多的负担了。

2004年父亲走后,理解我们几个兄妹难处的大姐担当起老大的职任,主动将二姐接回家,和姐夫这一照顾就是九年。勤劳善良的大姐夫一天三顿饭都盛好端上桌给二姐吃,二姐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是姐夫带去医院,甚至连我所惧怕的补牙拨牙也都是姐夫带去。我因工作,只能利用节假日和周末将二姐接回家中照顾,寒暑假多被三姐接回家,并得到三姐夫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们两口子就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二姐的衣食住行。

在人们的眼中,二姐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可她分得清家人和外人,分得清谁对她好与不好。她能感知到亲人对她的关爱,也知道看护几个晚辈。

二姐虽不会讲话,但耳不聋,眼不花,有力气,还是个勤快的乐天派,侄儿侄女小时候都爱跟她玩,屁颠屁颠地跟着后面,有时竟还会玩“老鹰捉小鸡”和“躲猫猫”呢。当孩子受外人欺负时,她还能像老牛护犊一样地去保护。

有次,二姐搀着刚会走路的侄儿到院外玩,正好碰到门旁大点的胡姓小男孩,冲上来就抢侄儿的小手枪,吓得侄儿大哭起来。二姐不由分说夺过手枪,不分轻重地向那小男孩打去,小孩哭着跑回家了。这家人本就是王营街上有名的胡鬼,又仗着人多示众,十来口人气势汹汹地拿着棍棒到我家进行所谓的“讨说法”。当时父亲和哥嫂、姐姐都不在家,母亲只能腆着笑脸赔不是,“老邻老居的,请大仁大度,别跟我家这傻子哑巴计较了……”好话说了一大堆,这家人就是不罢休,露出一双双恶毒的眼睛,像要吃人一样。我怕二姐被他们打,抱着受惊吓的侄儿将她护在身后。看着这阵势,母亲唯有拽过二姐,伸出手“狠心”地抽打,并气愤地骂道:“我让你打,让你打,再打,我就剁掉你的手,打死你。”围观的邻居看不下去上前拉住母亲,这家人才无趣地离去。母子连心,二姐是母亲的肉。母亲打的不是二姐,是揪她的心啊!母亲抱住二姐,一边安抚,一边流泪,我也难以控制自己,与母亲抱哭成一团。

在家人的眼里,二姐是有温度的。懂得关心家人,开心地为每一位家人倒杯水递个毛巾什么的,尽自已所能理葱择菜,抬水扫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二姐每次来我家,我都搀着她去菜场买菜,为她做爱吃的饭菜;带她到浴室洗澡,为她擦身洗衣;还做些面食,她总会连连点头,认可好吃;带她去运河广场、里运河边散步看热闹,也会带她去新亚金鹰开开眼界,二姐那个开心劲就甭提了。我也有感冒不想动躺床上的时候。二姐看着我不能带她下楼散步,一会跑到床前摸摸我的头,一会为我端来一杯热水、换个热水袋,也能找来药片示意我吃下,竟还指着窗外做打针的样子,意思是在问我要不要去医院看医生、挂水?看着她着急害怕的样子,我撑着坐起来说,没事的,让她把扑克拿来,和她打牌玩(其实她一张也认不识,只知道抓牌、瞎出),我总是哄她开心让她赢。看她傻笑的样子,我也忘记了身体不适,感冒也减轻了许多。

那些天,我们找遍了全区乡镇和临县,利用报纸、电视台进行寻人启事,通过警方查遍了附近的所有红绿灯道口探头也没能寻找到下落。

“傻子”二姐还是走了。再也见不到她傻傻地笑,再也喝不上她为我捧上的热水和送上的暖心热水袋;我的“傻子”二姐走了,是三天后在北京路盐河大桥下的水面被发现的。接市水上公安支队通知确认身份后,所有的家人都不能接受这一事实。

今天当我再次站在盐河桥下,找寻二姐的印记。桥还是那座桥,平静的水面仍是缓缓向东而流,只是沿河两岸不是凹凸不平的沙土,而是修建一新带有护栏的观光风景带。我傻傻地想,如果像今天这样的设施,我的二姐也许不会失足落水。

我更不敢想像,在生命最后一刻的二姐,是怎样在孤独中奔走、在哭泣,在惊恐中寻找着亲人,寻找回家的路?是怎样在水中痛苦地挣扎,在绝望中窒息?

我曾一度不敢在河岸边散步。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哪怕是灯火璀璨的清江大闸口,哪怕看见一个水塘,都会触碰到我的神经,都会想到逝去的二姐;更是自责,当年向母亲承诺要照顾好二姐,却没有兑现。十年了,整整十年,每当想起二姐,都会想起她那傻傻地笑,想到不会撒娇的她,见到每一位家人时那拍手狂喜,孩子般咿咿呀呀的情景。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二姐,纪念我逝去的亲人。愿他们在天国安好!


作者简介

吉长虹,退休前一直从事财务工作;退休后偶尔客串文字,热衷公益,习书法,爱唱歌,好摄影,学朗诵、诌诗词……虽无成就,但自觉非常快乐、也很充实,潜意识中总是向往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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