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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舟秦汉系列 汉帝国的建立之荡平天下（三） 公元前202年正月，刘邦在定陶即皇帝位，建立汉帝国。（见链接《亏到姥姥家》） 但刘邦承认其权力继承自义帝，这意味着眼下刘邦这个皇帝不是秦始皇那样货真价实的皇帝，更类似于义帝与项羽的霸王的结合体。 我们从刘邦对项羽身后事的处理就可以深刻感受到这一点。 称帝前刘邦以鲁公的身份将项羽下葬： 初，怀王封羽为鲁公，及死，鲁又为之坚守，故以鲁公葬羽于谷城。 汉王为发丧，哭临而去。封项伯等四人为列侯，赐姓刘氏。 刘邦之所以定性项羽为“鲁公”，核心原因就是因为这个鲁公是楚怀王（义帝）封给项羽的。 刘邦团队庄严定性：之所以打了这三年多的楚汉战争，是因为身为鲁公的项羽对义帝不忠诚不老实。 接下来刘邦又将以项伯为首的四位项家人赐刘姓，封列侯（实封在一年多后，当时更多是一种承诺）。 刘邦这里表达的也是类似意思：自己与项羽不是在争天下，而是“诛不义”。 现在不忠诚不老实的项羽死了，其他忠诚老实的人，马照跑、舞照跳。 刘邦这番鲜明的政治表态效果也很明显：诸民略在楚者皆归之。 看了《楚汉争霸》连载的朋友可能会觉得： 楚军主要是汉军打败的，汉军就算现在要喘口气，但毕竟实力超强，刘邦是不是有点过于小心谨慎呢？ 其实我们仔细回想下，当年诸侯推项羽为盟主打进关中，但之后诸侯纷纷和项羽翻脸，项羽很快就万劫不复了。 三年前大家推刘邦为盟主，一路顺风顺水拿下西楚首都彭城，可随后刘邦因为得不到楚地普遍元老贵族的支持，差点当场交了粮本。 这些年的经验已经雄辩的表明，得意忘形没有好下场！霸主之所以是霸主，那是因为大家支持，一旦失去大伙支持，很可能转瞬间一败涂地。 当然，刘邦作为一个手腕顶级的一世之雄，也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妥协收场。 他和他的团队在细节处不断出招，以寻求尽可能的主动局面应对随后的局势发展。 在大局已定的形势下的出招，必然都是在缝隙中寻找对方的漏洞与机会，非常考验双方的判断力和决策水平。 我们来欣赏下刘邦是怎么出招的： 楚地已定，义帝亡后，欲存恤楚众，以定其主。 齐王信习楚风俗，更立为楚王，王淮北，都下邳。 上面一段是刘邦称帝前下的诏令，这份公开文件确立将韩信由齐王改封为楚王。 项羽和他的部队被剿灭后，众多诸侯王们都有自己大致稳固的地盘。 唯一没确定的地盘其实就是项羽实控的西楚国，西楚国怎么瓜分就成了所有大佬关注的焦点。 项羽当初分封天下，给自己的西楚国九个郡的广阔地盘。 虽然有些郡（比如南阳、东郡）有点名不副实，但总的来说黄淮、江淮间七个郡左右的地盘总是有的。 这么大一块地盘无外乎以下三种处理方式： 要么汉帝国自己占了或者拿走大头；要么给其他诸侯分走大头；要么新立一个楚国。 《楚汉争霸》连载我们屡次浓墨重彩的介绍过楚国的格局： 以陈婴、吕臣父子为代表的秦末新楚元老，以义帝、屈、景、昭、宋四大姓为代表的旧楚王族与贵族，以项羽为代表的军功新贵，大致三足鼎立。 楚国广阔的地盘，庞大的人口，雄厚的经济实力都使得楚国的问题不那么好处理。 比如说汉帝国想要直接吞了楚国或者拿走大头只怕会有点吃不消。 汉帝国如果直接吞掉楚地，就势必要将楚地这些年积累的矛盾和内部复杂的权力纠葛也接过来。 项羽这几年都被整得焦头烂额，刘邦非要接这个摊子只怕也不会好过。 最关键的是，刘邦团队的上层建筑主要来自楚地，尤其是沛县周边与砀郡一带。 从个人考虑，大部分将士把封赏的田地放在家乡更有利，一旦汉帝国直辖楚地，他们会有很强烈的衣锦还乡的意愿。 所以如果汉帝国直辖楚地，汉帝国的政治重心就会不由自主地大幅从关中和洛阳向楚地分散。 汉帝国这几年来主要经营的是关中和洛阳，这里也是当时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如果汉帝国直辖楚地很容易形成政治重心与经济重心不完全重合的情况，会不会有引发额外风险，谁也不敢保证。 既然汉帝国吞不下，那肯定也不希望别的大佬把这么大一块肥肉给叼走，那再立个新楚国，楚人治楚怎么样呢？ 毕竟楚王的后裔多如牛毛，再找个类似义帝那样的放牛老头也未必找不到。 而且楚国众多实力雄厚的元老贵族肯定最中意这种模式。 当然我们也可以想象，如果刘邦继续立一个楚王后裔傀儡，楚国的元老和旧贵族等特权阶层会膨胀到什么地步。 项羽已经被我们给排挤得生无可恋，最终走投无路；现在刘邦也只敢哄着我们，你说还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呢？ 到时候的楚地很容易成为对汉帝国不满人群的汇聚地，成为各类反新帝国活动的策源地，一如当年这里成为反秦策源地一样。 既然自己吃不下，又不肯放任楚地元老，那么就只能让其他人来吃了。 刘邦最终选择将楚地最精华的六个郡划成新楚国，让韩信成为新楚王。这样也顺便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君王能自陈以东傅海，尽与韩信，睢阳以北至穀城，以与彭越：使各自为战，则楚易败也。 这是当初韩信、彭越拒绝固陵会师致汉军固陵惨败后张良出的主意。 大致意思就是把楚国地盘交给韩信和彭越瓜分，其中韩信得大头6-7个郡，彭越得小头1-2个郡。 当然，一直跟随本连载的朋友都知道那是刘邦当时急于挽救突袭敌后的汉军灌婴部做出的应急之举。（见链接：《荡气回肠》） 后来灌婴部直接就把西楚国给灭了，项羽也随即一败涂地，乌江自刎，这些历史文件就有资格不具备现实意义了。 汉帝国要真把肥沃的西楚国地盘都给韩信、彭越瓜分了，那刘邦集团就真成冤大头了。 所以刘邦虽然承诺是履行了，但韩信的称号也从齐王换成了楚王，也就是说韩信的齐国没了，齐地六郡归大汉了。 刘邦一方面声称自己履行承诺，一方面又来个乾坤大挪移，楚地六郡确实归韩信，但汉帝国还是白得了六个郡。 你说韩信肯干么？多半是很不愿意的。刘邦显然也预判到了韩信不会愿意： 汉王还至定陶，驰入齐王信壁，夺其军。 刘邦继修武夺军后又一次在定陶驰壁夺军，把韩信对部队控制权给拿走了。 我们此前详细介绍过，汉赵联军攻克齐地后，齐地驻军就是汉、赵、齐三国联军，韩信是名义上的总指挥（见链接《荡气回肠》）。 但自从修武夺军后，韩信已经不可能和汉军将领互信（见链接《修武夺军》）。 汉军只有在刘邦授权的战役指挥上可受韩信节制，平时当然是听刘邦指挥，无需夺军。 因此这次定陶夺军，主要夺的不是韩信对汉军的名义上的指挥权，而是实实在在把韩信对其余部队，尤其是齐军的指挥权给夺走了。 我们反复强调过，刘邦是个偏爱冒险的人，这次定陶夺军又是次大胆的冒险举动。 刘邦意思很明显，一边是枪子，一边是亿万财富，你要选哪个，请自便。 韩信如果和刘邦交谈甚欢，就可以当楚王，西楚六个郡比齐国还富裕，韩信有的是赚头。 可韩信你如果非要鱼死网破的话，那对不起，我们就只好刀剑里见真章了。 理论上韩信奋起反抗完全可能引发联军汉军大战，但韩信最终选择了忍气吞声，带上少量嫡系部队听任刘邦安排。 没办法，他在齐地实在经营太浅了，旁边还有曹参灌婴等十来位汉军大佬一直在看着，还有田横彭越一直在捣乱。 他实在没能力拿出一支可以真正一竿子吼到底的部队。 我们千万别据此嘲笑韩信太胆小，因为定陶夺军的局面不就是四年前鸿门宴的翻版吗？（见链接：《鸿门宴，项羽大赢家》） 鸿门宴时刘邦面对远没有此时汉军强势的项羽，也不得不低头认怂。 何况韩信也得到了西楚的肥沃地盘，比当初刘邦的汉中王好多了； 韩信也就让出了齐国六郡，没比当年被迫让出关中南阳的刘邦更怂。 韩信乖乖认怂，其他诸侯王自然也不会对此提出啥异议了。 不过楚地大佬面对汉帝国空降韩信这头猛龙过来的举措就大有意见了： （陈婴）为楚柱国。四岁，项羽死，属汉，定豫章、折江，都折江自立为王。 这是此前我们多次提及的西楚顶级元老陈婴在降汉后的事迹。 可以看到韩信空降楚国后，陈婴率部南下打下了今天的江西、浙江二省，甚至在浙江自立为王。 刘邦恐怕也非常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韩信毫无疑问是条猛龙，他无论在汉军，还是在赵国，齐国，都能在很短时间内整出一番大动静。 如果韩信有齐国的军队，在楚地整顿两三年，绝对是另一个项羽，甚至犹有过之，刘邦绝不能给他这样的机会！ 现在韩信手里只剩下少量嫡系，面对陈婴这样桀骜不驯、公然反叛的楚地大佬毫无办法，。 他面对其他楚地元老与旧楚贵族，能使的招无疑也会少很多。 但另一方面，以韩信的手腕能力，楚地大佬迟早会被压制，想要成为反汉策源地也没那么容易。 刘邦立韩信为楚王时明确告诉大家，我空降韩信的理由是“义帝亡后”。 这一招偷换概念很厉害，把找楚王室后裔换为找义帝后裔，意思是我们还是尊重义帝时期楚国的秩序的。 这不义帝他老人家没子孙嘛，我们就让韩信来代义帝和大家一起携手共创辉煌。 楚地大佬们要联合抵制乃至驱逐韩信，无外乎两个方案： 要么自己起来号召大伙反对，要么再找个楚王傀儡拥立为楚王。 可惜无论哪种选择都要项梁、项羽这种实力、威望与能力才可能办成。 现在的楚国元老豪族们也就陈婴算得上有点势力，他也做出了自己的反抗。 其他人在威望和能力上比项梁、项羽和陈婴都差得有点远，孤掌难鸣。
而汉军中来自齐地的军队上层建筑非常少，因此直辖齐地基本不会有直辖楚地那样的风险。 齐地自然也有田氏这样的豪强，抵抗势力不容小觑。 但毕竟田氏已经被项羽犁庭扫穴过一轮，又被汉军武力击败，杀了一大批。 汉军到现在也已在齐地经营了一年多，曹参还镇守着齐地，这里出不了大问题。 总的来说，刘邦这轮出招明显占便宜了，还没有引发不可控的混乱，事后来看完全可以认为他下出了妙手。 但我们可千万别以为刘邦占完便宜这就完了，他后面还会有连续的组合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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