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表妹的婆婆

表妹四月中旬上班途中骑车滑倒，经诊断是骨折。在选择保守治疗后，便一直拖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腿躺在床上，将近有两个多月的时间都无法动弹。几乎所有的生活起居都是在床上进行。

想着18年我住院时表妹三天两头奔赴医院，即便在下班途中也不忘拎点吃的喝的去，给我那段煎熬的岁月增添了几分期盼和念想。所以，当得知表妹寸步难移，必须在两米不到的空间度过漫长的几月时光时，那长情的陪伴与我而言应该也是责无旁贷了。

不过这么多年来，即便表妹没有状况，我也是只要有机会就会主动上门。原因很多。从小就经常去嫁到山里的大姨家做客。第一次见到小表妹是80年暑假，当时爸妈去黄山游玩，把我丢在外婆家。外婆带我去大姨家走亲戚，第一次见到出生不久的表妹，坐在一大澡盆的中央玩水。回去后，我反复跟爸妈说，那个表妹是真漂亮。那年我十岁。每次去大姨家都会积极表现，帮大姨挑米里的沙子或是哄哄这个小十岁的表妹。

转眼间，表妹高中毕业，老妈给她联系了合肥一所学校读书。好像学业上没啥收获，倒是成功邂逅了邻村自小就对她心仪的小伙，于是两人很快喜结良缘，几年后有了可爱聪明的儿子，便在合肥安了家。

这么多年，他们搬了至少五六次家，不过无论是租住的房子还是买的房子，我都无一遗漏地第一时间造访过：吃过饭、睡过觉，甚至参与过搬家。换言之，也就是走哪跟哪，如影随形。

无论他们住得远近，无论我是开车还是骑车前往，途中的我心里都洋溢着满满的期待。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当然，这跟表妹夫热情随和有很大关系。无论啥时去，哪怕是早上，他都会整出一堆美食让你品尝。是那种在吃方面绝不将就的人。待客有一种山里人特有的质朴和纯厚。而且几乎没有见他们小夫妻为啥事争执过，一家人总是其乐融融，给人一种极度舒适的安全感。

几经周折，他们为了孩子读书，在西园新村租房住了下来，离我家也就骑车十来分钟的距离。这便为我造访提供了极为便利的条件。当然，自小侄子开始学英语以来，我便更加理直气壮地蹭吃蹭喝。小学阶段辅导他英语时，经常忍不住对他大吼大叫，还叫嚣着让他爸妈揍他，所以小侄子基本一听到我要去家里，便有种闻风丧胆的感觉。用表妹的话说就是本来赖在床上，一听我马上驾到，便会一骨碌爬起来的节奏。不过读初中后，他也懂事了。我已改变策略，基本见面就夸。可小侄子见了我还是一副很怂的样子。不知是余悸未消还是故意装可怜。因为他小时候就被我鉴定为实力派影帝，一人多面，经常气得我嗷嗷叫。他却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样。现在他真的变成一小绅士模样，我倒有点不适应了。

扯了这么多，表妹的婆婆终于要千呼万唤始出来了。因为这段时间，表妹夫要上班，小侄子要上学，表妹回大姨家疗伤几周后便带着婆婆重返合肥。

表妹这位婆婆我自然不会陌生。以我去他们家的频率，碰到她婆婆当然是在所难免。不过，这位婆婆可真是太可爱了。

我每次去，婆婆都是以最灿烂的笑容迎接我。快乐地给我开门，满面春风地招呼我，然后迅速给我泡好一大杯鲜绿的新茶。再然后，她便会站在一旁，听我和表妹愉快地聊天。当然，很快她就会无障碍地融入到我们的交谈中。

可是，她时刻不忘使命，聊天间隙，会迅速准备好饭菜。然后到点就会变魔术般呈现出满满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开吃前她都会用一种似乎有些歉意的语气说：没什么菜哈。可是，明明每次我都吃得心满意足好不好？

最近我更是以每周一到两次的高频率屡屡登门。表妹躺在床上自然是求之不得。没想到她婆婆每次也是热情洋溢。而且我们聊的话题越来越广泛也越来越深入。

婆婆跟我们讲起她挺悲惨的童年经历。八岁就没了妈妈。听着她描述久远的细节，想着眼前这位近七十的老人居然曾经也有过那样青葱的岁月，而那种印记还如此完好地存放在记忆深处时，不禁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当婆婆跟我们讲到妹夫已故的爸爸，她丈夫时，既有一种自豪和怀念，也有一丝淡淡的遗憾。她说妹夫的爸爸个子很高，长得蛮像周恩来。可是年轻时有一次和村里人一起去当地的太极洞玩，她也想去，可他就不带她去。她至今还耿耿于怀，认为是嫌弃她。我忙安慰说不是。一定是其他人也没有带家属，所以觉得不方便。婆婆听了觉得很有道理，立即释然了许多。感觉婆婆心底很柔软也很有韧性。

这么多年她一人把一双儿女抚养成人，可从她的言语间却不曾看到半点抱怨和消颓。她的脸上一直挂着善解人意的暖暖的微笑。

为了照顾表妹，她除了出去拿菜、买菜，可以说是寸步不离。用她的话说，就是万一表妹想喝点水或是想要啥东西，要是她不在身边，表妹一定很着急。真没想到，别人家的婆婆也跟别人家的孩子有的一拼。

婆婆的可爱之处还在于她的爱美心。一次我和表妹八卦婆婆长得挺年轻、挺好看的。婆婆先是娇羞地笑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门用带着家乡方言腔调的普通话说：“不是我自己讲，我要好好打扮打扮，还是可以的”。婆婆说得很认真，我和表妹都相当配合的连连点头称是。不过内心说，婆婆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呢！

婆婆每次看我边狼吞虎咽地吃着她做的饭菜，边赞不绝口时，都会不好意思地说:”瞧表姐说的！”然后对表妹说：“表姐还真好，不嫌弃我这个老太婆做的饭”。我心想：我拿啥嫌弃啊？

吃完饭，婆婆一般都会和表妹一起力劝我午休一会儿。虽然我一再婉拒，但她俩还是会合力让我好歹睡一会儿。让我不禁想起一句话：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可是，我想说，她们真是太懂我了。尤其是婆婆。有时表妹还忍不住跟我聊几句。婆婆就会说：不要说话，让表姐睡一会儿。真是良言一句三冬暖啊！

婆婆虽然读书识字不多，但是绝对算得上达理之人。每次离开，婆婆都会早早帮我准备好要带走的东西，一般都是我喜欢吃的菜或是其他美食。总是要给我一种满载而归的满足感。而且，每次她都要目送我上楼梯，虽然我一再让她赶快关门不要招惹蚊虫。可是，在楼梯拐角处，定能看到婆婆仍扒着门说：“下次再来玩哦！”而我也真的不见外地就有下次了！

其实无论年龄跨度还是亲疏关系，我和表妹的婆婆似乎都达不到促膝长谈的境界。可是，无论我什么时候去，婆婆都能毫无违和感地参与到我们的热聊中。而且，奇妙的是，我们似乎总有层出不穷、花样翻新的话题。

前几周婆婆给了我她包的粽子。个个看起来精致可人，连一向不吃糯米食的老妈居然都一口气吃了三个。当婆婆得知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后，决定在端午节再走一波，并且诚邀我一起包。

苦于我最近一直各种事务缠身，昨天才抽出半天赶赴表妹家。表妹夫酒酿汤圆招待，吃过早餐的我没忍住又吃了一顿。然后婆婆将早已准备好的粽叶、糯米和葡萄干、蜜枣等原材料一一拿出来，开始手把手教我包粽子。心里一定盼着名师出高徒了！

婆婆绝对是包粽高手。可是我拿到粽叶的那一刻便强烈地预感到这会是像我学车一样的艰难。于是乎，无论婆婆如何示范、如何逮着我的手左边右边前边后边地挪动，我都找不到一点感觉。果断跟婆婆说：我真的不是这块材料。所以决定帮她干干拿拿线绳、把五个十个粽子系在一起之类的粗活。婆婆见我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也就遗憾作罢了。

表妹倒是在婆婆的引导下手艺逐步提升，扬言以后会实现吃粽子自由。而我耳濡目染了一上午多少也掌握了一点纸上谈兵的知识。比如说粽叶如何拿，怎么样不让米露出来，线头为什么要留一样长，要用高压锅将粽子煮开等。

因为我下午有事，婆婆就特意给我先煮了一大锅粽子，让我背回家。虽说家里包装好的粽子也有，可是婆婆这种纯手工的粽子吃起来还真是满满童年的味道。

这个端午节，冰箱里塞满了婆婆牌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