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叔故事：起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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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何许人也？不光懂五行八卦之类奇门遁甲，还会借东风，七星灯续命，虽说没有成功，但其术法手段让人称奇，不过他这一生最被人说道的还是那手“神机妙算”的算卦本事。

 

二爷也会算卦，自然没法与诸葛孔明相齐并论，不过用来看人看事还是很准的。

 

早些年地方治安不好，流氓村霸横行，我们屯有个叫卫军的就是地地道道流氓，勾结人扒火车，即从铁路跑的拉货火车上偷东西换钱。当时他有一句口头禅，“就算拉大炮的，也得从炮口上扒下一层漆皮来”，话夸大了些，没人敢动军工产品，只是说明他的贪婪和霸道。

 

后来铁路公安加大打击力度，卫军很少扒火车了，改鱼肉乡里，一个大老爷们甚至勒索学生娃儿手里几分钱的零花钱，尽干这种没品的事，后来嫌不够本，带几个人坐在大路上拦车收过路费去了。

 

我骑自行车带着二爷赶集回屯，没进屯子就被拦下，卫军两手捏住车闸让我下来，我听过卫军大名，看着这三个大汉有点害怕，不过二爷却不慌乱，背着手瞅了瞅，随后去了路边。

 

“带钱没？这是啥？”卫军伸手时看到自行车梁上挂着个布兜，里面装着从集市割来的二斤肉，他就把主意打到布兜上，正在这时又看到二爷去了路边，他赶紧伸手指着二爷。

 

“干啥呢？让你动了吗？”

 

其实卫军有些心虚，他是屯子里的，自然知道二爷打过仗，还懂阴阳门道，不过见二爷年龄大又腿瘸，自己这边三个人时才稍稍有点底气，指着二爷吼叫起来。

 

二爷没理卫军，掂了个趁手的木条，让我把自行车往边上挪挪。

 

卫军一看，好家伙，这是要动手，自己身后可还跟着两个弟兄，怂了的话会丢面子，再说了，自己也没必要怂啊。

 

“抄家伙。”卫军喊了一声，三人也去路边找家伙，一人一根木棍，我则把车子推到路边远离战场。

 

普通人打架没什么章法，抡起棍子往人身上抽就完事了。一个大汉的木棍照着二爷肩膀抡下，他还没胆子打脑袋这种要命部位，二爷脚步一动微微错开，手里的木条照着那人手背抽了过去，那人直接哎哟一声，棍子差点脱手飞出，再被二爷一拉一推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有点发懵，怎么一转眼自己就倒下了，完全没反应过来，手背上的红印子火辣辣地疼。

 

身后卫军和另外一人的木棍也来了，一人同样抡，却是横过来的，照着二爷腰背而去，招式要比第一个狠辣几分，卫军则拿着棍子前刺，这样不容易挡。

 

二爷也不慌乱，一把抓住横过来的木棍从头上翻转而过，往下一压时正好把卫军刺来的招式压下，两根棍子交错按在地上，二爷一脚踩住，手里的木条照着两人手上就是两下，两人受疼丢开木棍后退，卫军忽然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二爷上过战场，战场上最常见的就是刺刀的横刺，所以二爷对付起来得心应手，这些人跟军人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整个过程几秒不到，三个人里两个倒地一个后退，我则呆呆站在一边愣神，原来二爷还有真功夫啊。不过转念一想，能从战场上带着半条命回来的，就算没有功夫也被磨练出了功夫。

 

“能的？咋不早生几十年上战场呢？和平年代欺负小老百姓算屁本事？糟蹋了这名字。”二爷朝卫军唾了一口唾沫。

 

卫军刚要张嘴反驳，二爷木条抽在他的肩上，卫军叫唤一声就要起身，又被二爷抽了一下，他只能坐在地上往后挪，也不知道屁股磨得疼不疼。

 

“有手有脚四肢健全，脑袋也没问题，力气也不小，就不能找个正路走？非要做这比叫花子还让人看不起的恶人？祖坟上烧错香了？”

 

二爷骂人不带脏字，不嫌累地跟卫军上起思想教育课，老兵自然根正苗红，既然卫军家人没法教育卫军，那他就来给卫军补上这课。

 

说了几分钟，其余两人见拦路要钱的活没了，就偷偷溜走，二爷也没在意，诚心只教育卫军了。

 

我们三就横在路边，也不避讳过路的人，二爷啰啰嗦嗦说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干脆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直教卫军又脸红羞愧又恼怒，但二爷手里的木条可不是吃素的，卫军的手上已经红透了，胳膊上有衣袖盖着，想来下面的肉也不好受。

 

“找个正经营生，隔壁屯有河滩跟石头山，你有那边门路，就去搞搞石材，费力了点，但看你这体格不缺力气，好歹是口正经饭，不怕被别人骂脊梁骨。”

 

二爷终于教育完了，看似很随意地给卫军指了条路，把木条往外一扔，示意我可以骑车了，留下卫军一个坐在原地，大概被骂懵了。

 

“您跟他说这些有用吗？他会干出力气的活？”路上我问二爷，见识二爷的功夫后我下意识把称呼变成您，语气十分恭顺。

 

“他还没坏透，反正路给指出来了，就看他走不走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要回头能换金。”二爷说。

 

事实证明二爷看人的本事没落下，卫军消沉了一段日子，屯里看不见他了，一打听之下还真卷铺盖去了隔壁屯。

 

“不去的话回屯子不得被二爷一顿揍，能不去吗？”人们调笑。

 

“要是坏人都能揍回正道，那我可能比孔老夫子还伟大了。”二爷说，依旧过着在屯里溜达的闲散日子，只是没人敢来招惹他了，一个个恭顺得很，连流氓都避开了我们屯。

 

时间慢慢过去，卫军这厮搞石材竟真赚了点小钱，听说已经雇了几个人了，香港回归那年打算建厂，到98年真盖起了厂房，特意邀请二爷过去剪彩，不过当时二爷身体状况不佳，便拒绝了，我跑过去看热闹，鞭炮齐鸣很壮观，至少在我们那种小地方很高大上。

 

过去的卫国人人避之，如今的卫国摇身一变成了镇里名人，二爷这个始作俑者也跟着出名，拜访者很多，都想让二爷指条发家道路，可都被二爷拒之门外。

 

98年年底二爷病重，躺在床上跟我说话，“人人以为我是孔明在世，比如我这辈子教出息的人不少，你算一个，卫军算一个，但也教了败类，比如你二叔跑去盗墓了，所以我不会神机妙算，只会点粗浅卦理，否则早打断你二叔的腿了。”

 

我只以为当初二爷随便点拨卫军，没想到其中有卦。

 

“这辈子算是值了，遗憾的是只等到了香港回来，等不到澳门和台湾。”二爷最后说道，我没想到他这小小乡民竟有这份家国情怀，或者说所有老兵对于国家概念都有种刻在骨子里的崇高与念想。

 

之后二爷病重说不了话，眼看时日无多，卫军专门过来看了二爷，跪在二爷床前磕了三个响头。

 

“我卫军没服过谁，二爷是唯一一个，他是高人，随便一点指点都能恩泽我一生。”卫军跟我聊天。

 

这时候我也学了些二爷的本事，其中包括算卦，跟二爷没法比，跟诸葛孔明更不是一个档次，但不免为卫军起了一卦。

 

此卦为世应相生，财官相生，又得动爻之财来生之，子孙爻两现生财，世爻发动与财爻生合，不管哪条都是得财之相。92年到96年福神财爻临岁，一路金水连续相生，财遇旺地，所以发家。

 

97丁丑，与财爻子水相合，初爻财星子水化动辰库，变卦上坤下艮均为买地的信息，主卦为乾，乾主财化艮，说明有工厂加工之象。

 

98年二爻官鬼寅木临太岁发动，生合父母爻午火，午火坐艮卦，所以必盖厂房，父母爻旺具有木火通明之象，金水相逢必是豪华之象，说明厂房高大豪华。

 

我之所以起卦是因为好奇，同时也想给卫军说明一点，二爷当年看出了他是可造之材才指点于他，并不是随口一说，要知道当年二爷看出的东西远比我卦中看出的多得多。

 

卫军叹了一口气，“二爷给我上了一课，让我从人渣变得光鲜亮丽，不说本事，单是这份恩情都比得过诸葛孔明了。”

 

我赶紧打住，二爷可不想让世人这样夸他，他只是个爱国老兵，其次才是阴阳先生，才有那些本事，他只想做个闲散老翁尔。

 

时间进入99年，春季还没结束时二爷就告别了这个世界，临终前说不出话，只看着墙上挂着的中国地图流泪，伸手摸了摸床头放着一张旧军装照，那是后来补拍的，不过那身衣服应该是二爷最留恋的吧。

 

二爷摸了摸我的脑袋，环视一眼众人后慢慢闭上眼睛。

 

99年快年底澳门回归，我跟卫军同时跑去二爷墓前说了这个消息，他老人家最关心的应该是这个了，同时我也知道，男儿心里最先是家国，而后谈其他，否则就算有再好的品质却不爱国，那白瞎了。

 

这是二爷的教育，也是我跟他学到且要传承下去的最充实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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