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沐抚的云，淡淡的乡愁

正月初三晚上，就我和云儿两人坐在暖炉边，她说：“我们来个围炉夜话好不？”还没等我说什么呢，她接着说道：“我得先给你泡上一壶茶。”

我看着她不厌其烦地弄着烫杯、温壶、洗茶、冲泡等一系列茶艺流程，仿佛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于是说道：“我一直认为茶艺只是一种文化，想不到茶艺还是一种生活艺术呢。”

“你不是说人生如茶吗？记得你以前总是在繁忙之中，也不忘给自己泡出一壶好茶，莫非如今的生活少了一缕诗意？”云儿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嘴里说着的同时，将冲入茶汤的杯子端给我，让我闻香。

眼前的茶汤清澈明亮，闻着杯子里富硒茶的清香，我轻啜慢饮，细细品味着，想通过品茶让思绪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去感悟人生。然而，云儿在面前，我根本无法静心，脑子里哪里有清风明月那种意境滋生呢。等到一杯茶喝完，我便转移话题：“恩施这个地方，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美，但每一次真的当我踏上这片土地时，却总是超乎我的想象。”

这个被我誉为“人间仙境”的恩施，真的很美。她的美让人无可挑剔。她美就美在那些神奇的山水身上，那些诱惑人的美食身上，那些精致的女人身上。

这个夜晚，我和云儿聊得很欢，她和我说这几年旅游市场的不景气，那种煎熬是我无法想象的，她还和我说因为国际形势，这几年在澳大利亚做生意显得更困难。我趁机和她说，你何不回来发展？凭借你的优势，在家乡搞地接不也很好吗？她摇摇头，说，我不懂的。

我当然不懂，但我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在外面风儿奔波的打拼，总觉得人生苦短，繁华落尽处，心底涌起的终究还是一缕乡愁。可以想象，在墨尔本，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云儿仰望夜空的神态，她的思念怎能不向恩施生长？

第二天早晨，见我望着对面的大峡谷出神，云儿在我耳边呢喃细语：“你是不是把一缕乡愁落在了沐抚？”

转过身，我望着她，说：“我都带不走沐抚的一片云彩，何来的乡愁呢？”

“你说这样的话，不觉得违心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而后轻声道：“沐抚的云，淡淡的乡愁，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

“好吧，沐抚的云，我们淡淡的乡愁。”云儿说着话，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仿佛湿漉漉的。

我突然和云儿说，你不就是一朵流动的云吗？

谁知道，云儿抹了抹眼眶，却给我唱起了《龙船调》，她的音质很柔软，仿佛有着磁性一般，我很喜欢听她的声音，说话抑或唱歌，百听不厌的。

记得云儿曾经和我说过，土家族的儿女能说话就会唱歌，能喝水就会喝酒。我明白，这片上古时代巴文化的发源地，沉淀了多少岁月的因子哦。

我静静听着，当云儿唱完了，我还沉浸其中。云儿说，是啊，我这样行走远方的游子，怎么不渴望回到故乡的怀抱呢？

而我望着她的眼睛，自言自语着，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到大自然里，在阳光下，在风雨中，接受一场灵魂的洗礼。

云儿说，明天我们去雪照河玩吧。我直接说不去，我可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去看被光阴洗了一遍又一遍的风景呢。

这些年，我一个人很少来沐抚，如今的沐抚早已今非昔比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镇很有土家族的特色，街道两边是一栋栋富有土家建筑风格的小楼，底下各色商铺林立，一条平坦的柏油路，从小镇连接着大峡谷景区。

沐抚四面环山，距恩施州城60公里，如今的古镇已经变成实实在在的旅游街了。沐抚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很多时候，你可以听到林中小鸟清脆的鸣叫声。沐抚的自然景色没有人为的修饰，只觉得自然纯朴，我形容她是一片世外桃源，是隐藏在大山之中的一方净土。

在恩施，我曾经发出过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感叹。而在沐抚，此刻，我最喜欢欣赏的就是那片梦幻般的山雾。那白雾似一条长龙盘在青山之中，那个龙头从对面的山间探出来，吐出一片又一片奇景，吐出这个早晨的一片祥和氛围。这时候，我似乎忘记了吹在身上的风儿还寒冷与凛冽，也忘记了天空正显露出来的一层薄薄的阳光。是啊，这些有云儿陪伴着的日子，我只觉得一份爱情意绵绵，岁月温暖点点。

那些年在恩施的日子，我和云儿的家就安在清江边，临江而居，其乐融融。

清晨，站在阳台上，我偶尔会望着对面那些山，看整个山谷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雾，看雾气下那些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树木。那时候，山，像是在云里雾里，那种亦真亦幻的观感，真的美极了。

中午，我从工地回家，吃了饭后就习惯坐在阳台上一边吸烟，一边看远远近近的山色，偶尔还会闭目养神一会，听风声中传来的那些小区外面各种杂七杂八的声音。那些日子，我仿佛忘记了下面那条清江，还有那份流淌的水声。

晚上，和云儿面对面坐着讨论人生与爱情。她总是说，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啊。而我却说，一开始的爱情往往都是纯粹的，是美好的。云儿说，是啊，《龙船调》就是这样呢，那个土司的女儿与土家汉子那份爱情多么纯粹哦。那会儿，我的眼前仿佛浮荡着这样一幅画面：那个月华如练的夜晚，我和云儿十指紧扣，两两相望，我低头吻上她那片香唇的时候，仿佛看到一片月色滑落云儿的肩膀。

后来，我和云儿都离开了恩施，当那些苦楚的相思滑过一个个午夜的时刻，才明白，初遇时的那片月色，已经在彼此的心中定格成了永恒。

记得云儿在去墨尔本前一个月，她别出心裁地让我把餐桌搬到阳台上，她说，她不在我身边了，我一个人面对青山，可以真正的“秀色可餐”呢。听她这么说，我一笑而过，满心的无奈，只有无语面对。那会儿，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心里早已爬满了忧伤的藤蔓。

没多久，阳光洒落下来，不远处的茶园里一簇簇绿意盎然，在小路旁，在茶园里，到处散发着青草稚嫩的气息。而那些埋在泥土里还没有发芽的杂草种子，肯定跟我一样，相信一份爱的甜蜜会如期而至。置身茶园里，我转过身，望着云儿那双漂亮的眸子，轻声说道：“一份爱，彼此的内心只要有火焰深藏，那就始终有烟火气息围绕，或许，这就是生活的至高境界吧。你说，自然界不也如此吗？”

不由得想，明天的清晨，如果大峡谷下一场雨，我是不是会看到那个云雾升腾又缭绕的场景？想毕，一份落寞的情绪瞬间在心里爬升，便连忙问云儿：“今年夏天你会回来的吧？”

云儿点点头，和我说，到时候我们一起来恩施，然后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去大峡谷，看一缕温暖的阳光将绿意盎然的夏天唤醒。

我说，那个灵动的季节，枝头早已堆满了茂盛的绿叶，花儿争相开放，走在路上，你闻着野花香，听着鸟儿欢快的吟唱声，是不是觉得很惬意呢？

她说，是啊，那时候，大地染上了夏天该有的颜色，把自己装扮得鲜艳明媚。没等我说话，她接着又问我：“那个季节，大地会茫然不知所措吗？”

我说，那时候，山中的的树木茂盛，溪水从高坡顺着山谷流淌下来，如瀑布一般飞溅起团团水雾，水流冲击着山石，“哗哗”作响，大地怎么会茫然呢？

此时此刻，我仿佛听到流水那近似交响乐的奏鸣，那种给寂静的山谷添上无限生机的画面在我的脑际里浮现出来，成片的水雾把所有的愁闷封闭在水里。

“这天地间蔓延着生生不息的绿意，大自然用醉人的风景告诉我，生机满满的春天已经来了。”云儿一边说着话，一边拉起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问道：“明天你真的不愿意和我一起徜徉于大峡谷的自然之中？真的不愿意和我一起许下初春的美好心愿？”

四目相对，我默然无语，却在心底酝酿着一份好心情，让自己不再愁思过往。于是，摇摇头，缓缓说道：“我愿意。”

这一刻，我方才明白，原来，一份爱的凄苦与落寞总是伴随着一缕玄妙的思绪，那些思绪总是演绎着相思，给彼此留下长长的记忆，然后，蔓延无限的丰盈。

就像昨天晚上，聊到最后，我拉着云儿的手走到院子里，只觉得手中的杯子里落满了月光，闻着里面散发出来的声声鸟鸣与风雨声，我真的很想醉倒在云儿的怀里。那会儿，只听得云儿在身边呢喃细语：“你不会忘了外面的风景依然那么美吧？”

当初，云儿不相信一份爱情的烂漫，她说，我们相爱或许很容易，但相守会不会很难呢？我摇摇头说，不会。沉默片刻，过后又说，爱就深深爱吧。如今想起，我便说道：“我的世界里，一场爱的纯粹就没有擦肩而过的遗忘。”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此刻，云儿望着我，满脸疑惑的表情问。我点点头，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她，而后说道：“明年，樱花盛开的季节，我在栖霞居那片花香中等你。”

这个春节，在沐抚的日子，我忘了烦恼，呼吸着每一寸清新的空气，被一份爱与浓浓的亲情包围，更何况，处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我怎能不放飞心情呢？

“你想不想在这片远离都市喧嚣的山村，随遇而安，过一生清贫岁月？”

“想啊，可那得过几年呢，那时候，我会静下心来体验一份纯粹的民族风情，春天，看一片片云朵随着春风漫过你的眉梢，去茶园啜饮岁月的甘露。夏天，你带着我去大峡谷体验树阴下的一地光景，听一声声鸟儿的鸣叫声从枝叶间漏下来。秋天，我去核桃树下抬头仰望丰收的果实，然后在土里埋下岁月回归的呢喃。冬天，去云龙地缝聆听流水被冰冻前发出的声声无奈，让你伸手去触摸光秃秃的枝头上寒风中掉落的季节的萌动。你说，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后来，夜深了，满天的繁星闪烁着。借着一缕月光，我似乎听见了月亮的呼吸声。

再后来，一朵云遮住了半个月亮。总觉得那朵云是从千百年前的夜幕下飘来。心里没来由的想，它会不会经过明天晨曦的温柔抚摸，不经意间就醉倒在流水的怀里呢？于是，望着云儿，我问她：“云朵会沉浸在流水的温柔乡里吗？”

云儿摇摇头，一声叹息。过后，才和我说道：“在山间，孤独本就是一朵云的另一种快乐和自由。”

走出茶园，过不多久，沐抚古镇上空有淡淡的云烟袅袅升腾起来，那般自在如风的飘逸，极具神韵。云儿走到溪边，临水而立，欣赏着远处的山色。见我没有过去，她就喊我一起去看游荡的云彩。

我嘴里应着，就走过去。望着远山空灵与近水微澜的场景，若有所思，这样的日子才更有人间烟火味呢。

这时候，天空蓝得像一面镜子，正一点点苏醒，而后倒映出一片片葱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