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并蒂莲，两个痴情人，三首《摸鱼儿》，写尽深情，令人泪下

宣总贞佑三年，蒙古攻陷金大都燕京，金朝被迫迁都开封。

第二年夏天，为躲避战火，词人元好问退居河南。

在那里，他听友人李用章说了一个故事：

金朝泰和年间，河北大名府有一对青年男女，彼此相恋，却遭到家人拆散。

痴情相爱，却不得相守，二人相约投水。然而官服搜寻数日，却寻不到踪迹。

直到很久之后，摸藕的人才在塘中发现了二人的尸体，衣物可辨，真相大白。

这一年，水塘中荷花盛放时，株株皆是并蒂莲。

元好问听后，大为动容，写下了千古名作《摸鱼儿·问莲根有丝多少》：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元好问当头便问：

问荷花，莲藕有多少根丝？莲心又为谁而苦？

一对并蒂花，为什么含情脉脉，相互对望？

难道他们就是大名府那两位多情儿女的化身？

问天公，为何这样，不管人间悲苦，

让一对本该白头偕老的情人，死于鸳鸯偶居的水塘？

夕阳西下，仿佛和词人一样默默无语地凝望这一切。

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不知名的水塘，

它不是谢灵运写下感伤之词的寒烟碧波，

也不是舜帝二妃在以泪染竹、投水而亡的楚江和湘江。

但这里留下的故事，却比他们更令人闻之断肠？

韩偓《香奁集》中曾写过：

咀五色之灵芝，香生九窍；咽三危之瑞露，春动七情。

这对相亲相爱的恋人，本该如灵芝和瑞露般不染尘埃，可是却双双奔赴黄泉。

人间千年，不过一瞬，有多少这样的真情，成为陈迹。

沧海已苦，顽石已烂，但深沉的感情却依然存在，

这幽幽别恨，就连黄泉之土也无法掩埋。

战国时，宋康王想要夺取舍人韩凭的妻子，两人殉情而亡。

宋康王却不肯让二人合葬，只让他们的墓对面相望。

不久后，两坟都长出大树，树干互相向对方靠近，

土中根系缠绕，树上枝叶交错，鸳鸯栖息在树上，日日相向而鸣。

宋人哀悼他们，为两树起名“相思树”。

那相思树里，流年暗度，岁月轮转，

可年年秋天，它们却又无端地被西风摧残。

想到这里，元好问忍不住叫住船家：

请停一停这即将远航的船儿吧！让我再看看这一塘并蒂的莲花。

因为那西风同样不会放过这对痴情人，怕只怕下次载酒重来时，

它们已经残破不堪，零落在无情的风雨中了。

到时候，面对满地狼藉，我又该向何处追寻这样坚贞的爱情呢？

元好问的词，最是以情见长，比如那句著名的“问世间情是何物”。

在这首词中亦是如此，情深意切，有同情、有悲痛，更有矛头直指禁锢爱情自由的封建礼教的激愤。

这个水塘被称为“买陂塘”或“迈陂塘”，又有并蒂莲的故事，

“摸鱼儿”这个词牌也因此多了“买陂塘”、“迈陂塘”和“双蕖怨”三个称呼。

元好问的好友李治和张翥读了这首词后，也为此唱和。

李治便是以“迈陂塘”为题，词名《迈陂塘·为多情和天也老》：

为多情和天也老，不应情遽如许。请君试听双蕖怨，方见此情真处。谁点注，香潋滟，银塘对抹胭脂露。藕丝几缕。绊玉骨春心，金沙晓泪，漠漠瑞红吐。

连理树，一样骊山怀古。古今朝暮云雨。六郎夫妇三生梦，幽恨从来艰阻。须念取，共鸳鸯翡翠，照影长相聚。秋风不住。怅寂寞芳魂，轻烟北渚，凉月又南浦。

李贺曾有诗曰：天若有情天亦老。

面对这对痴情人，李治也有此感。他感慨：

小儿女啊，真不该如此多情！如果天也有情，天也会为你们苍老！

接着，他描写了塘中莲花的风姿。

这水塘香波潋滟，并蒂莲色如胭脂，含情带露。

如此动人的芳姿，是被谁点染的呢？

那藕丝缠绵不断，缠绕着莲藕洁白、莲心玲珑，

一枝枝荷花蕊吐胭红，并蒂开放，娇艳欲滴，

一片片荷叶上清露如泪，将荷塘连成了漠漠一片。

回望历史千年，连理树都是恩爱象征。但又有几对有情人能恩爱到头呢？

杨贵妃和李隆基曾在骊山定情，却又在马嵬坡诀别。

楚襄王曾在梦中与巫山神女相会，梦醒却只剩惘然。

张昌宗貌似莲花，曾备受宠爱，却也终究遭到离弃。

有情人终究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

这满塘并蒂莲如此可爱，只盼有鸳鸯和翡翠鸟相伴，使他们少些寂寞。

也只有这些成双成对的鸟儿，才能与他们相配为友。

荷塘上秋风吹个不停，烟雾弥漫，冷月升起，

清凉幽寂的月光下，双莲的芳魂寂寞摇曳，令人倍感惆怅。

李治的词中，并蒂莲美艳却哀婉，令人想起古今无数不得相守的有情人，满满的幽怨哀伤，含蓄高远，悲韵不尽。

张翥隐居江南，友人看到湖中生出一支并蒂莲，邀请他来观赏。没想到他刚去，花朵却被他人折取。友人怅然，只好请他作诗，他当时便想起元好问的“双蕖怨”，故而也以“摸鱼儿”词牌为底，作词相和。词曰：

问西湖、旧家儿女，香魂还又连理。多情欲赋双蕖怨，闲却满奁秋意。娇旖旎。爱照影、红妆一样新梳洗。王孙正拟。唤翠袖轻歌，玉筝低按，凉夜为花醉。

鸳鸯浦，凄断凌波梦里。空怜心苦丝脆。吴娃小艇应偷采，一道绿萍犹碎。君试记。还怕是、西风吹作行云起。阑干谩倚。便载酒重来，寻芳已晚，余恨渺烟水。

张翥将这一支并蒂莲，也想象为那对殉情而死的“旧家儿女”的香魂所化。

这抹香魂清新秀丽，温柔轻盈，她和所有的女子一样，喜爱照镜子，也会梳洗打扮。

王孙公子，面对如此佳人，又怎能不为她沉醉呢？

请歌女轻轻地吟唱，低低地弹着玉筝，陪着这支莲花度过清夜。

可惜鸳鸯还成双成对地停在水上，

并蒂莲却一朝被折断，凄然梦断凌波上。

莲心苦，藕丝脆，仿佛正如人间的情爱，脆弱又心酸，

总是横遭摧折，即使坚贞执着，也难得善果。

是美丽的姑娘，因为羡慕她的美丽而偷采，

还是乍起的西风摧折了莲花，夺去了她的生命呢？

即使载酒重来，也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只有遗憾的幽怨，散落在苍茫缥缈的云水间。

张翥的词，没有强调爱情，却通过对这支并蒂莲命运的描写，以莲花隐喻自身，感慨乱世无情、人生迟暮的悲凉。

相形之下，这三位词人的三首《摸鱼儿》，你更喜欢哪一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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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清欢，谢绝搬运和抄袭，敬请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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