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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安山文学】徐景军||一颗水晶心(小说)

 望安山文学 2023-03-09 发布于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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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水晶心
文/徐景军(内蒙古)


                     一


最近,玲玲感到很烦闷,像是没做好一件有声誉的事。今天,下班铃一响,就匆匆跨上她的飞鸽牌单车跑出了厂房大门,直奔通往家去的柏油马路。她蓬松的金丝发在轻风的吹拂下,显得格外潇洒,很像前去参加一种什么仪式似的。
晚饭后,夕阳西落,光辉四射,紫红的光彩抹上了青山和树木,晚霞里的自然景物装饰得更加绚丽多彩。玲玲迟缓地放下碗筷,走到凉台,呆板地站在那里。淡淡的光束映向凉台,也抹上了玲玲的面颊,使她自然白皙好看的鸭蛋脸显得越发更美。但她却没有快乐的表情,倒像是惆怅满面地望着眼前和那远方……
唉!她轻松地自言叹了一声,小林三个多月没给她写信了,现在不知他在干什么。无论是在白日的工作,还是在夜里的梦中,她的心都牵挂着小林的踪影。今天她想给小林写信,把事情弄个明白,好使她这颗悬挂的心得到一点平静。
她从凉台上向屋室奔去,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稿纸,摊放在桌子上,提笔在信纸的左上角开头写到:亲爱的小林:你好!紧接下去又错两格写出,近来一切都很好吧?看着这写上的几个清晰字迹,心里高兴得似痒痒一般,即舒服又难以忍受。往下怎么写呢?能有爽的写,小林三个多月没见你的来信了,在这三个多月里,我的心像沉着一块石头,感到沉重不是个滋味,我是多么地想你呀!能这样写吗?如果真的这样写上,一旦被他战友看到,那岂不是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传个热闹,不又得多个话柄在小林身上;不这样写怎能表达出她对他爱得这般火热情感呢?
她不知何时停住了笔,左手支撑着下额,对向发散着银白色的灯光思绪起来。借助灯光,她想得了很远,一直想到了很想去看看的地方一一小林的部队,那里很活跃,绽放的都是宝石般青春的火花,一张张笑脸仿佛出现在她幻境一样的眼前;特别他的那张白皙淳朴的脸庞,显得那样的天真,微笑时两腮圆浅的酒窝贮满着深情,健壮而修长的身段,油黑发亮的规整的头发在轻风的颠簸中,显出特有的风度。记得他入伍的前一天,月亮搭上东山的时候,他踏着柏油马路上映起的银辉在向她急切愉悦地走来。他怯怯地伸出手来,去握她那双温柔纤细的手,此时他们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共同望向苍穹挂着的渐渐长圆的月牙儿……
后来,他看着她那两颗炯炯有神的眸子里闪烁的是希望和追求的目光,禁不住对她说:我到部队去了,希望你在家好好地工作学习,我们都是青年人,对生活都有各自的追求与向往,应该把我们的青春奉献给社会。她岸然地微笑了,因为她奔驰了想象的原野。
她把目光收落在桌面的纸上,看着刚写好的几个字,顿时又感到身边凄凉,不时地转动手里摄起的笔,思索着小林为什么三个多月不给她写信的原因。
也许他的文凭比我高,我的信写得干燥无味。她悔恨起学生时代的白度,那时候只知道玩穿,几年的光阴白费,现在又觉得知识的价值和力量。她真想飞到他身边问个究竟,他真的要抛弃她吗?莫非他在外边另有了目标,制造气氛,鬼才知道他要怎样。
她又想起了隆隆的车床前,小兰跟她说的那句话,嗨!我告诉你听玲玲,现在的男同志呀,你就得在他面前摆点架子,表面上不能太过于热情,给他拿劲惯了,等过了门后,更得拿你下贱,或者等不到那时候就把你甩掉,得让他们给咱们拿点劲,打进步才行……她想到这儿,觉得小兰的话有点道理。如果小林真的另有打算,我还写这信干啥!写去又能顶什么用。她放下了笔,取消了写这封信的打算。
长得温雅而又显得虎生虎气的小林,是一九七九年冬天一个雪花飘洒的日子离开了家乡,告别父母亲朋,还有他心中赤诚之爱的玲玲。记得上车时玲玲那双富神多情的眼睛含着滚动的泪珠望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什么语言还能比这表达得更深呢?他只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保持着特有异常的幽默。列车嘶唤的鸣起笛,像是在告诉人们:“要走了,要走了,快上车吧!”也恰似一个吃奶的孩子天真地央求着母亲。她轻轻地松开了小林的手,把身体转了过去;小林匆匆地上车了,顾不上去找座位,在一个窗口向玲玲摆手道:“再见!再见!……”列车终于启动了,她望着那徐徐开去的列车,不,望着那车窗前向她招手的小林,喊着“再见,去了回信……”声音是那样的轻脆柔和,连声呼着,眼里闪着的是对他无穷的鼓励和力量。
小林来到祖国的大西北,新疆天山脚下。到部队的第一天,他看着那连绵起伏的山峰,高矗入云的天山,简陋破旧的房舍。听老战友们说,这里常日刮风沙,气温还寒冷,这里和那高楼大厦的城市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小林来自于城市,可他没有半点城市兵的傲气,他很泼辣,勤奋好学求上进,短暂的几天部队生活,他已领略了革命战友的兄弟之情。
童年的他就想当兵,现在他的理想实现了,他很激动和高兴,常常晚上躺在被窝里独自思考着,离开了家生活在这里,这儿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从此,他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家。
日常,小林工作训练一直是抢在前,成绩名列前茅。他和战友之间非常的亲近,人人都喜欢接近他。第一年小林得了两个嘉奖,第二年就立了三等功,接着经过考验第三年又光荣地入了党。他很勤奋好学,总是利用假期和平时空余时间埋在书里。小林热爱文学,经过长期的努力,写了不少诗歌,还有散文和小说。他就是这样地生活在天山脚下、交织着战友之情的部队里。
对于工作、学习及生活各个方面所取得的成绩和体会,他总要写信告诉给他最亲爱的玲玲,让玲玲看着信与他一起高兴。
写信是那样的按时,那样的有规律。当他们互相打开信的时候是多么的激动和兴奋呀!他们之间的鼓励已凝成了一种力量,他们的生活多像一首明丽的小诗,又多么像飞往的蜜蜂感到生活的快乐!
但是,现在的小林能知道玲玲出了残品吗?玲玲又知道小林为救战友舍掉了右臂下肢进了医院,正处在百般痛苦之中吗?
书信像一条惯穿于长空的彩虹,把他们几年的生活所感展现在眼前,任其所想。夜里玲玲看着带有孩子般雅气的月亮从东方爬出来,在银灰的天际上慢慢地游动,和那眨眼的小星泛着淡霜一样的光,透过窗棂柔和的潇洒在床边,她翻身转侧地望着月光下浮飘的白云,也感到自己的心在一股水上下缓缓地流动,使她不能平静,不能入睡。是的,她情愿放弃写信不去问他,三个多月,一切都是一无所知,她能睡着吗?
她想着想着,自己叨念道:真见鬼,不理这些,等明天上班提前走,到他家去问一问。她虽然没到过他家,但为了把事情理清楚,毅然做出了决定,不怕在他父母面前暴露……
第二天一早,她就跨上飞鸽牌单车出了家门。路上只有几辆汽车在穿行,行人稀疏,带有病态憔弱的阳光懒懒地疏洒在马路上,白天机车撒落在地上的油珠在阳光照射下,泛起熠闪的红光。清晨的空气特别是在北方格外的爽人,别人吸了是感到外表有些凉意,可玲玲吸着空气却不同往常,而是时时觉得心里发凉。一路上不仅责备小林甚至还默默地骂着小林:该死的,还斗气,你的心……没等想下去,一辆上海牌轿车从对面开了过来,她向外打了个活把,避开了车尾带起的烟尘。
去他家这还是第一次,知道住在新安街十五号,可是进去怎么说呢?说是小林的同学,平常不去今天去了,那太不自然了;是他的朋友,能这样说吗?她的单车新渐渐地慢了下来,去还是不去呢?她在脑袋里慢慢地深沉地给自己划着一个非凡的大问号:不去怎能搞清楚,好再给他写信试试。她喃喃地对自己念叨,毕竟是爱他呀!
她驱动单车向前急快地奔去……


                      二


新安街到了,转辗找到了十五号门牌,她跳下车到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院里陈旧的房舍给人以一种清贫之感,还带有一种素朴和典雅。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爱的不是这些,爱的是小林。
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的是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大娘,身体很瘦弱,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两只眼睛已微微向里凹去,面容显得对人很忠厚朴实。她一进门很有礼貌地叫了声“大娘”,随后接着说:“这是房小林的家吗?”大娘热情地推着玲玲说:“是,快上屋暖一暖。”大娘哪知道眼前这位长得伶俐、身材窈窕、相貌俊俏端正的姑娘,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接着便问,“这位姑娘从哪儿来?”两眼望着姑娘。“我从家来,上班去,有件事想问一下大娘。”望着小林的妈妈,感到事情有点奇怪,这个从没来过的姑娘今天有什么事呢?“说吧!大娘能办的一定给你办。”小林看了看这未来的婆婆,憨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小林……”往下能说同学吗?她怔了怔神想到,对,让她知道我与小林的关系,然后接下去说,“是小林的朋友。”大娘听到这愣住了,玲玲看出了大娘的凝神,早就知道了她的心意,接着问:“小林给家里写信了没有?”大娘听了,眼里含着泪,又想起她那在远方的儿子;接着对玲玲说:“三个多月了,也没给家写回信,以前都是每个月写一封,不知现在干啥呢,真叫人惦记着。”边说着眼里流出了眼泪。玲玲真悔自己问了这事,知道触碰了老人的心。为了不让老人再激动,看了看表说:噢!大娘!我该上班了,”她安慰了几句,从门口到马路她是走着的,但感到每一步都很沉重,刚才说了些什么,她已经都记不清了。于是又看了看表,呵!真的该上班了,她跨上单车怅惘地向厂里奔去……
玲玲来到厂里,心绪不宁地存放了车子。看到同厂的工友还没有到来,便在院子里独自转来转去。从前别致新颖的厂房大院,点缀在这里的花草、松树、白杨,让这座城市装扮得够格外美丽,但今天在玲玲的心里觉得有些荒漠,七月的早晨,给于人们的像是饮蜜般的清爽,柔和的阳光也在抚摸着一切有生命和无生命的身躯。一切东西的身上都体现着夏的风貌。玲玲抬头看了看淡红的阳光,感到有些柔弱和暗淡,没有勃发的光芒。她有些失意,心里像掺进了沙子,不是个滋味,她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望着晨光照耀着的厂房,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厂房的门口,单车向里穿行,哒、哒、哒……各个车间的电铃响了起来,这是调度室发出上班到岗的指令。玲玲和工友们都上了各自的岗位,没正式工作前,惯例同以往一样,试机,此时她感到每个手指都不像以往那样灵活娴熟;旋扭是那样的发笨似一夜之间生了锈,她像发过高烧一样,觉得浑身软弱无力。看着眼前的机器和她的姿态,与昨天的机器和她是多么的不对称。
操作开始后,机声喧响隆隆,她的心也被机器的喧声震动着,像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不舒服,她又懊悔昨晚为什么不勇敢地把信写完;且又想起了三个多月未见回音的他。不仅在想象上要为自己设个未知数,三个多月了为什么?这种探索不清痛苦的奇妙,让她如梦一般的想去,在忐忑的迷醉中,想到了边境上轰隆的炮火笼罩的血泊滋润着的大地,想到那山石洞里的开凿,暴破起来的石块像冰雹一样顺空飞落;或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他正同一个婀娜美貌的姑娘压着那泛起灯光的柏油马路,舞厅里他正在和她有节奏地旋转……他真的忘记了这里还有个玲玲吗?这些无法的选项,让她感到心里越发的不安、懊丧和气恼。
“咔”、“咔”……她的手随着柄把突然颤抖了两下,接望弹出来的是一个边檐上带有凹字型的零件。她如大梦初醒,望着残品发愣了,这个月正是质量评比月,全厂正在开展红旗车间竞赛,眼下的残品对玲玲来说真是一件奇闻轶事,因为玲玲离开师傅,单独值班作业后还没出过次品,她是一再求优质的,在本车间技术拔尖,全厂技术比赛取得过第二名;先后被评为技术能手、劳动模范。可是面前的这件残品在她的心中不单独是残品,而是丟了她的荣誉,怕整个车间大家的汗水白流。玲玲想着这些,觉得百般的难过,痛心到了极点,她使劲地咬着红润的嘴唇,难忍的泪水在她的脸上一道道地向下滑落。
身边邻机的姐妹们看到这情景,不禁也心头一颤,觉得今天的玲玲有些奇怪,常日那白皙的脸庞现在变得绯红。有的疑惑她身体不舒服病了,劝她请假休息;有的感到她今天有什么不愉快的心事,身旁的姐妹们也都在给着玲玲的鼓励和安慰。
对于这一切她并没有听进去,她的耳朵只听得隆隆机车的转动声,只见她又和往常一样,熟练地操作着每一个刹把和机扭。她操作的机器转速最高,机床连接线输出的产品光滑度最好,旁边的人有的在低声说着:“她今天变得真像个怪人。”
下班后,她萎靡不振地骑着飞鸽牌单车,下肢是那样的软弱无力,像根木棍发板僵硬,使其像失去了神经的反射,死板地蹬着单车,一路上似什么都没有看到,庆幸在匆乱中安全回到了家里。
一进门,在厨房忙着为她做饭的母亲,看见回来的女儿,脸上布满着一层薄薄的惆怅神色,心里也不禁一怔。望着自己的女儿感到她一天之间就大了两岁,便猜测女儿是有一桩很不愉快的心事,脱口问道:“玲!你怎么啦?”声音柔和及热切,像是在告诉她的女儿:玲!妈看到你这神态,有多着急呀!你应该不隐瞒地告诉给妈才是。过了半天,玲玲迟缓地说:“没什么事,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她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她躺在床上,是痛苦还是欢乐,是希望还是失望,她都要在想象中进一步去体会,那双聪灵水汪的眼睛,此时已失去了一半的光泽和智慧。
母亲一边忙碌着为女儿做饭炒菜,一边在想着她的心事,甚至想到不该去想的地方……
饭菜齐备,一切都收拾好了,母亲进屋让玲玲吃饭,劝说着女儿。玲玲闷闷不乐地端起饭碗,哪儿和往常又香又甜的把饭咽下,今天她是在领略着品味。
母亲一边心疼地看着玲玲,一边对海力唠叨说:“让你姐多吃昂!”海力活泼得和狮子一样,边吃边和姐姐絮叨,今天他们班上谁考了个大零蛋,谁又写检查被老师罚站……他今天被升了一级,当上了中队长,去讲台上讲话了……说了一些学校里的新闻,他怎能知道姐姐听进去了没有。
这时,门吱由的一声开了,接着是洪亮的声音,嚷道:“大娘准备啥好席招待客人,坐客晚了吧!大娘!”大娘忙站起招呼:“小燕,快坐这再吃点,这不,正好我多做了几个菜。来,让玲玲陪你一起吃。”小燕调皮地拿起筷子夹了几口吃,夸完了大娘的手艺,跟随玲玲进了寝室。小燕俏皮地问起玲玲班上的事来,“怎么又想他了,精神溜了号”。小燕和玲玲非常知心要好,她知道她有事不会瞒着她,也不怕触犯到她最怕提到的心事,小燕总是在由表及里、步步紧跟追问着玲玲的秘密;揭开这场戏的帷幕,看看戏中矛盾,谁是戏中的主角。
为了找到共同的话题,小燕抢先凑着说:“小林来信了没有?”接下去说,小林人淳朴、忠厚、心好、有知识,是真正值得你爱的。对于他这么久没回信,也许遇到了什么忙事,应该写信了解清楚,然后再做结论。就小林这人的品格,他也不会奏出什么弦外之音。小燕围着以小林为题,帮玲玲参谋了一番;看了看腕上的坤式法表,把着玲玲的肩膀猛的跳下地去,拉开抽屉找出一沓信纸,拿起笔筒里的笔塞进玲玲的手里,随后亲了亲玲玲的额角,说了声:“咕太拜(再见的意思)。”顺势跑了出去。
她送走了小燕,回到屋中,看到桌上她昨晚拿出的这本信笺,心中仿佛另有所感,琢磨起生活为什么这样折磨人;生活道路上一切的悲伤、痛苦、失望,似乎都在这时候全部涌现了出来。她在领偿着这一切对她的报达。
她这眨不动的眼睛,好像在洁白的纸面上看出了神。她终于来了勇气,走上了小燕指向的道路一一写信。这次她决定,去掉以前“亲爱的”三个字,落笔写道:
小林:你好!
百日之里,你很忙吧?久期没收到你的回信,不明其故,深感忧念,这也许是你工作太.忙之故。否则:另有高见,请来信坦率直爽地告诉我,博得所欢!
写到这里,她觉得这封信应该写得简短、冷落才好,于是停笔检查起前边的语句,感到上面的几句话还成一段,也可做一封超短信。所不同的是在'太忙’之间标了重点,带有点讥讽的意思;决定从内容到形式就此定局,然后在后面写上了“晚安”接着是“学浅乏识”的玲玲。她把信装入了信封,长长地呼了一口夏夜清爽的气息,准备翌日一早就把信寄出去。


                      三


小林在床上躺着,看到同房病友们都走了,他的胳臂正在做牵引又疼又不能动,病房里静得像凝固的空气。他望着发白而又显得有些暗淡的墙壁,觉得屋里竟是冷落和寂寞,感到格外的伤心和痛苦,对生活失去了一半的期望。在痛苦的时间里,他尽思考着这样人生的例子,怎样去追求人生的价值,向往以后的生活;在寻思的沿途中,找到了保尔.柯察金,追逾起保尔的形象,仿佛保尔在给他讲着生命的价值。在他眼前双目病疾瘫痪在床上,保尔以惊人的毅力追塑着不朽的名著一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从生活的广阔天地到爱情纵坦的原野,他奔驰着,此时,是痛苦和欢愉、悲观与振奋、希望和失望的交织与渗透。便从坦荡的天空又折回到现实的陆地,思想未来的生活。三个多月没给她写信了,玲玲一定是在气他、恨他,如果把这一切真实地告诉给她,也许玲玲不会再爱他了;那么他以前对玲玲的爱,将付诸一江春水。以后还有哪个姑娘来爱他这个残废呢?玲玲那样的聪明、漂亮,如果今后与他这个残废在一起,岂不是一朵梅花插在泥塘里,一生能使她领略到生活的甜蜜吗?相反,他将要失去青春的光焰,变得发乌;他就像一根枕木漂泊在大海里,时而淹没,时而伏露。他的心里像大海一样激起了波浪,矛盾的心里在接受着勇猛浪涛的撞击。
屋里独自的小林完全浸入在痛苦之中,几乎忘了牵引的拉疼,愣神在那里,忽然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长衫的女护士,“小林,你的信,”她对小林说,“第二次重整,牵引比头次加重了吗?”接着安慰道,“这次不要着急,安心养好病,你还能工作,为部队建设出力。”像是姐姐一般热心的鼓励和安慰着小林,崇高的战友是多么值得同情呀!
护士走后,小林用好手拿着信封,使嘴把另一端撕开。首先给他的印象是,开头少了“亲爱的”几个字,全文字数无几,多像一句话的新闻,特别是太忙两个字重重的两点,结尾是敲击收信者的语言。小林一看就知道了十有八九,知道玲玲大多是生他的气了,一气之下写了这样的信,话意有些酸刻,他怎么告诉玲玲眼前这悲惨的现实呢?不可躲避的残废,难道还让她那善良纯洁的种子,在他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生根、开花、结果吗?但他的心突然又调转过来,看着信琢磨玲玲的心,也许玲玲知道了他在这里,他的截肢,让她要甩掉这个残废,说出那冷落的话语;感到眼前的乌云在天空中翻滚,雷电在轰鸣,一场暴风雨就要向他劈头盖脑的袭来。夜里身旁的病友们都安然地甜睡着,小林在疼痛中接连醒来。楼外青霜般的月光洒了下来,把那窗上照得银辉发亮,他记得也是在一个银辉铺地的夜里来到的医院,那一桩桩的往事,永远像月光一样的清晰。
难忍的疼痛使他不能入睡,他在想着施工的阵地,山坡上那一片片美丽挺拔的松树,想到被救的战友小马,那猛然塌下来的大石头,当他推开战友小马的时候,在他的心中不禁产生着一种伟大的自豪!因为他做了件救回战友生命的事情,此刻他的疼痛似乎是在减轻。
梦里,他仿佛听到玲玲对他说:“小林,我气你,又爱你,三个多月怎么一封信都不来,神经病。”一会儿又道,我不能再爱他了,他已经是残废了,和他在一起不会得到幸福。”一会又是:“我不打针,能坚持,医生我将来还能工作吗?”一会儿又是轰轰的开山炮响:“快闪开,注意安全。”他的神魂像是在颠倒,白天还是黑夜他不只是想了多少次,要到天山之峰再寻找一下人的价值。
生活很像一条无限伸长的纽带,在远方之距一边系着一个痛苦者。
玲玲从把信硬着头皮寄出去的那天起,每天都在数天数地的盼着远方的书信飞回。第八天下午,在家的母亲接到了邮递员送来的一封信,大娘此时也盼女儿快点下班回来,玲玲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整天愁眉不展,当母亲的心是多不好受呀!也许这封信牵动着玲玲的心事。
晚上,玲玲下班回来,母亲忙忙叨叨的把信给她,顿时,她浑身感到了一点轻松,好似夏夜温和的风,掠起了她的衣裙那样爽快。忙把信打开,匆匆阅览着,当她读到了小林为抢救战友舍去右臂下肢以致残废时,像是晴天打了一个霹雷,她捂着脸禁不住“啊!”的惊叫了一声,此刻,她一切都明白了。她仿如从万丈深渊掉落下来,她的心中最怕受伤的地方,现在就像从山崖上落下的石头被砸重了。
连队党支部给小林的未婚妻去了信后,连长、指导员共同决定再次去看望小林。对于这个伟大的战士做出的事迹,不仅是他个人的光荣,他成长在我们的连队里,是我们全连的伟大荣誉啊!
他体现着部队的精神,是新时代伟大战士的自豪!两个人来到了医院,从精神上开始拯救小林。他们知道这样的事,对于一个 意志薄弱者来说,是一个绝望的人生痛苦。他们鼓励小林安心养伤,“你的一切都由组织解决,我们已经给你的玲玲写信了。”指导员对小林说;连长告诉小林:“舍身救人是我们战士的职责,伤后好好养护身体也是我们战士该履行的职责。”说完三个人“哈哈”的笑了起来。小林心里想这个大胡子连长平时逗人,现在这时候还来逗人,调皮的向连长做了个小小的鬼脸,。他望着连长、指导员一双双慈祥的面孔,感到热切的安慰和关怀,使他对生活有了新的追求,心里亮堂了起来,几乎忘了伤处的疼痛。
玲玲被愁感和烦闷缠绕着,已经两天没上班了,姐妹们纷纷来看望她。在友好的逼供中彼此都清楚了玲玲的心事,七言八语一齐倾向玲玲,坦爽的女友绰号有名的马小闯,勃然大怒道:“那还不吹,趁此机会,要不将来一个残废你得照顾他。”话儿干脆利落,扬着十足的神气接着,“玲玲你一个二十来岁的漂亮姑娘,找一个带有缺陷的男人,那多和你不相配呀!再说电影院演电影,一对对情人手挽手的走向影院,扬眉吐气,可你跟随的……警卫不像警卫,仆人不是仆人,那显得多'掉价’呵!一生中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呢?”小闯真是名副其实,滔滔的放了一阵炮;平素很有见识的杨杨坐在了玲玲的身边没有言语。坐在椅子上的小燕望着玲玲布着乌云的静静面孔,为难地:说:“一个人在生活中,见义勇为,舍己为人,这是崇高的品德,这样的人,他的心比金子不知要贵多少倍,他是无价之宝,任何金钱都买不到的。小林他是一个兵,他是为了军人的荣誉和责任,随时可以把自己的一切献出去的战士,品质是多么的可贵,这种精神太伟大了。谁要把这样的人抛弃,那么她得终生悔恨,受到良心上的责备。”小燕沉静地把话说完,带着那种使大家都同意她见解的目光慢慢地坐了下去。
屋里的空气十分宁静,彼此之间的呼吸都听得见,只是从窗外不时的传来路上'嗡隆嗡隆’机车的噪音声。这时马小闯又开始哼起了流行曲;在坐的几个姐妹们除了小闯,经过讨论都赞成小燕的观点。认为小林是最可爱的人,他的心最纯洁,胜过那宝石绽放出的光彩。
当母亲的和姨婶们也劝玲玲拿好主意,终身大事,以防后悔一辈子,三番五次让玲玲慎重处理这个问题。谁知玲玲几天都在水与火交融的矛盾的内心世界里,到处寻觅真正的生活和幸福,设想着今后怎样去战胜一个个困难的方案。
她分别说通了父母和亲戚的思想,让他们给予她的是支持。一块浓厚的云从她心里的天空飘走了,次日玲玲又一早骑上单车奔向了门外的柏油马路。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是那样的美丽好看,简直是照在她的心上,感到那么喜悦。使劲向前蹬着单车,仿佛是向着大西北,不一一是向着天山,向着小林奔去……她在告诉她的领导,她要到天山的军营去摘取那株雪莲花了,把它带回温暖的花园里,让它永远开放,永远常青……


注释:
本文写于一九八三年军营学习班,时至今日重修原创首发。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策划:耕文;主编: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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