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我多么幸福 走在老年的大街上 别人灰尘一样的目光不再落在我身上 我越走越轻 直到成为秘密本身 减去了嘴唇和肉体的重量 ◎另外的生活 总有一些人过着另外的生活 他们用皮肤摩细山水 用骨头折断冰峰 只为了倾听高处的声音 总有一些人行进在荒漠的路上 被风沙封喉也不回头 被金子绊倒也不停留 只为了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光 总有一些人隐居在自己的内心 向着灵魂的洞房出走 成为头戴荆冠的新郎 成为委身寂寞的新娘,狂欢到天尽头 你所爱的,是一个爱上了不可能的人 致命的虚无使他们的背影发蓝 又蓝得清晰,深刻 像星子扎进星空的序列 ◎春天的挽留 只能用一首诗的时间挽留你 春天,大地的心慌写在脸上 美的过分是不是也是一种惩罚 让你长久地陷入词语的流放 谁在细细地区分花朵 它们的质地和人一样不同 有的唱着纯棉之歌,有的抽出丝绸之路 有的铺开厚厚的天鹅绒的思想 玉兰花让你学会仰视 是翅膀的形状,火焰的思想就总要向上冲 而看郁金香你只能低头 它掀起的风暴会压低你的灵魂 谁说,花朵永恒,天空完整 谁就接近神祗 谁说,死之前必须美貌,必须盛妆 谁就永远不死 只能用一首诗的距离捕捉你 你扑倒,擂响大地的心跳 提醒像钉子一样钉在大地上的人民 都有花开的权利
◎独角兽 奇怪,在落叶堆积的明亮的腐败里 在鲜艳编织的陈旧的地毯上 我总能看到一只独角兽,踽踽独行 那沉重的身影曾让黑夜无法下咽 那碎裂的脚步声曾让灵魂无法消融 那伤口里的翅膀曾雪耻过我荒蛮的青春 如今,我只能看到他的侧影 或者他只剩下了右侧的侧影可以示人 那眼睛依旧朝着太阳的诗篇 那鼻子依旧勾起月亮的笔尖 那独角依旧挑亮满天墨水的星光 ◎多么孤独呀 多么孤独呀,才会寻找另一个孤独 本为消灭孤独 反而让孤独增倍 多么孤独呀,才找到一群孤独 本想融化孤独 反而被孤独淹没 多么孤独呀,才会生下另一个孤独 让孤独成为遗产 代代相传 多么孤独呀,才会把秘密封进树洞 时间竖着耳朵在倾听 多么孤独呀,才会让野心穿越虫洞 空间弯着嘴在诉说 多么孤独呀,才挥舞日月的皮鞭 把羊群一样的星空 抽打得更加灿烂 ◎心碎 心碎如果叫不醒冰冻的大海 我就不愿成全它 那一次次自身的淘洗 闪烁钻石的伤口 (我愿它是动物性的 而不是植物性) 心碎如果震不动冷漠的星空 我就不愿信仰它 在爆破的时空里又添一把火 我们成为宇宙的后遗症 (我愿它是人性的 而不是神性) 心碎如果不是一粒种子引爆春天 我就不愿迷恋它 那花朵的盛开是花心的碎裂呀 一生我只对裂帛的声音上瘾 (我愿它是植物性的 而不是人性)
◎风 风摔打着我的门窗 像一个人摔打着我的思念 谁能忍住风 谁就能忍住疲倦的一生 声音也能杀人 就像思念最能蚀骨 在失眠的梦里 一寸寸叫醒孤独 听,沙子在暴动 石头在涨潮 飞到鼻尖的高度 掀起头发的愤怒 其实我不是怕风 而是怕风带来的多余的事物 本为消灭差距 却加深了差距 其实我们也是风 或唤醒风的墙壁 我思念你,只是想让你把我带到 风惹不起尘埃的地方
◎细雨与呼喊 谁在说—— 雨水是另一种月光 碰断的情况 谁在说—— 呼喊吧!只有呼喊 才能惊醒不爱你的人 细雨与呼喊 下水道与烟囱 细雨在考验下水道 呼喊让灵魂冒烟 尖锋时刻,天地接通 细雨就是呼喊 呼喊就是细雨 谁在细雨中呼喊—— —— 一万条细雨的皮鞭 抽出了我心底的声音——
◎越走越轻 这一生我多么幸运 上帝让全部的时光 在我的瞬间停留 我没有漏掉每个环节的痛苦 每一种临场体验中 都有我伸出的小舌头 中年以后,我还年轻地活着 是为了揭开衰老的奇迹 触摸死亡最后的神圣 这一生我多么幸福 走在老年的大街上 别人灰尘一样的目光不再落在我身上 我越走越轻 直到成为秘密本身 减去了嘴唇和肉体的重量 ◎拦住我 拦住我用莽撞的春风 拦住我用沸腾的明月 拦住我用桃花的汛期 拦住我用孩子的睫毛 拦住我用爱人的泪水 拦住我用父母的眼角 拦住我,词语的闪电 拦住我,寂寞的狂欢 拦住我,痛苦的美味 拦住我,细雨的喊叫 拦住我,落叶的光芒 拦住我,雪花的生日 拦不住我,我会冲破天空 拦不住我,我会羽化登仙 拦不住我,我会再飞回来 ◎幸亏 幸亏三月里百花暴动 才缝补了春天的漏洞 花朵是春天的补丁 蜜蜂是花朵的补丁 幸亏四月里丁香早早起身 放出烟雾弹 才把我藏起来 躲过了飞驰的车轮 幸亏五月荼蘼落尽 玫瑰就崛起三生三世的头 否则一个医院的疼痛 连金刚也无法顶住 幸亏夜行列车上沉默的女孩 任黑暗像久别的亲人围拢我 泪水打开逃生之路 她救了我,她却不知道 幸亏站台上人群散尽 一个撂荒的身影走过来 手中举着的不是我的名字 而是三十年前的心跳
作者简介:李见心,女,本名李建新。1968年11月生于抚顺,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参加21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多部,获奖多次。现供职锦州市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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