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记 | 东湾看蒲

老运河穿城而过，西出济宁城十里，拐个大弯，俗称东湾，弯里就是马场湖，济宁古八景之一“西苇渔歌”就指此处。上世纪六十年代，筑堤围起千亩洼地，煤电厂的管道穿越河底，把煤灰吹送到围堰里。几十年堆积，有的地方厚达三米，晴天煤灰飞扬，雨天泥泞难行，更不堪其扰的是“白汤水”流出围堰，流到大田地里，庄稼减产。家里院外每天一层灰，母亲说晾晒衣服被褥得看风向。进入新世纪，随着生态文明建设的推动，煤电厂关停，原想着围堰里寸草不生，可救赎般地长满了蒲草。春风漫过大堤，蒲芽被唤醒，箭镞似的噌噌疯长，一天一个样，遍地都是破土而出的动静。

那年夏至回老家，母亲说到东湾看蒲草吧，孩子们没见过那么大阵仗。沿着老运河堤走一里多路，来到围堰大堤上，眼睛的旮旮旯旯全是挤挤挨挨的蒲草，绿得让人心颤。

蒲草嫩嫩的清香扑面而来，带着些许的水腥味。阳光鱼苗般在蒲草中游动，仿佛有一只神奇的手掌抚平似的，齐展展翠生生的蒲叶像敦厚的绿毯，简单中有惊人的整饬美，像绷紧的鼓面，等待着被阳光的木槌敲响。

蒲叶分明是一株一株的，但极少独自生长，她们相携着铆着劲儿长，叶片纤碧而厚润，狭长如剑出鞘。一丛丛一片片，绿色的火焰在蒲草间传递，不可阻挡地长成铺展着的绿云。围堰里像绿雾缠绕，浓淡总是相宜。蒲叶葳蕤、饱满而鲜嫩，每一片叶子上都有生命在闪亮涌动。

清风徐来，蒲叶看似孤独，可一株依附着另一株，一片推动着另一片，摆动的弧度由风决定，由柔韧的身体决定，由我们的目光决定。绿浪曼妙灵动，绰约婆娑，像无数长袖善舞的豆蔻女子。她们一顺头地摆来舞去，流露出无尽的感恩与欢欣。每一株蒲草放弃了沉默，加入了绿色大合唱。整个围堰像穿着一件辽阔无边的绿袍，随风起舞，随心而动，这一方大舞台上演着成长与幸福的故事。我们陶醉在这场视听盛宴里。

各种各样的鸟从蒲草丛中奓翅飞起，像射向天空的烟花。这里是鸟的天堂，鸟飞起落下，不见惊慌与不安。有鸟、风、阳光的陪伴，有欢声笑语，蒲草有了心劲地绿着，绿得有滋有味，绿成了有灵性的云雾。

这儿已是城里人休闲游玩健身的胜地，更是健身网红的打卡地。围堤上常有三五好友和小家庭或漫步或骑行，还有人架起长枪短炮拍摄。浓荫下或坐或躺看书，还有人撑起遮阳伞，带着茶具煮茶，品茗啜饮，西北角成了垂钓乐园，小鱼放生，大鱼现场炖煮，青菜现薅现洗，或清炝或生调，主菜是鲜鱼抹锅饼，吃得呼儿嘿呦。

太阳升到头顶，感觉不到溽热，风缓缓传递来蒲草的清润凉爽。有村民在卖蒲笋。把蒲草的根拔出，剥去几层外叶，露出葱白一样的蒲笋，掐头去尾，只取“娘手掌长”的一截，鲜嫩，甜而不腻，清爽可口。村民说蒲笋越采来年越旺，蒲芽见缝插针地拱出来。蒲草的嫩茎叶和根状茎可以作为蔬菜食用，也可作家畜饲料，蒲草还可编织。蒲草是追求幸福的植物，母亲说这一围堰的蒲草像恩赐的绿肺，守着它呼吸都舒畅。

蒲草如绿锦缎般起伏着，有着不可言说的神韵。看到如此美景，摄影家用长枪短炮表达，小朋友用欢呼雀跃表达，母亲享受着诉说衷肠般轻柔的安静，而我微醺似的放弃了言辞。我们期待着初秋来看蒲棒，那是蒲草的花，也叫水蜡烛，在水面上举着，被岁月点燃。

一群群鸟在盘旋，让这片蒲草更加辽阔而悠然，而这千亩蒲草就是大地在阳光下用最新鲜的词语写给“青山绿水”的一首赞美诗。

多么美好的一天，我遇见和找到了那些散落在生活角落里富有浓浓诗意的珍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