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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引用扬雄?

 毕生谈 2023-03-10 发布于北京

《史记》是司马迁的不朽名著,有“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美誉。东汉班固称赞《史记》说:“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西晋的华峤称赞说:“迁文直而事核。”南宋史学家郑樵说:“使百代而下,史家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易其书。六经之后,惟有此书。”清代史学家章学诚说:“夫史迁绝学,《春秋》之后一人而已。”郭沫若称赞司马迁“文章旷代雄”、“功业追尼父”。

一、司马迁引用扬雄?

《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的最后,司马迁论赞中有这样一段话:

杨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余采其语可论者著于篇。

扬雄(公元前53年—公元18年),字子云,是西汉成帝时期的学者。其距司马迁的生活年代大概有100年左右。然而,在号称“信史”“实录”的《史记》一书中,竟然出现了扬雄的话,难道是司马迁引用扬雄?

据张大可先生研究,学术界关于司马迁的生年有六种说法,王国维和郭沫若两说影响最大且有文献依据。王氏推定司马迁生年为公元前 145 年,郭氏支持司马迁生于公元前 135 年说,两说有十年之差。我们即便取公元前135年说,即便司马迁活到100岁,到公元前35年,扬雄不过18岁,那时他还醉心于辞赋,绝不会说出“靡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的话。更何况,司马迁多说活到六十岁,远远没有百岁那样长寿。

这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我们看看《汉书》中的司马相如列传或许就明白了,原来,这句话是《汉书》中班固论赞的话,是班固引用扬雄的话,大概是后人看《史记》时,写在正文旁的“读书笔记”,后代传抄时,误把这段文字抄入正文,所以出现这种错误。这种情况在《史记》书中还有很多,初读《史记》的人如果不清楚这种状况,很容易产生疑惑,发生混乱,现在根据张大可、赵生群两位先生的研究,做一简单介绍。

二、后人注释窜入之文

1.《史记·秦始皇本纪》秦孝公据毅函之固以下引用贾谊《过秦论》上篇、中篇,此与前文司马迁所引《过秦论》重复,与文意不合,是后人窜入。《过秦论》后增加“襄公立”以下秦世系之文,与《秦本纪》中的世系重复,也是后人窜入

2.《乐书》“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以下至“丞相公孙弘日:黯诽谤圣制,当族”止。得神马渥洼水中作歌,在元鼎四年秋,获大宛马,则在太初四年,公孙弘卒于元狩二年,二事俱不及见,汲黯之卒在元鼎五年,获宛马事亦不及见,又未尝为中尉。今《乐书》所记,谬误已甚。且前文司马迁原作,提到乐府诗名,都不引原诗,唯独此处引用两首,且文风与司马迁不一致。此158字,也当是后人窜入。

    3.《楚元王世家》中有提到:“王纯立,地节二年,中人上书告楚王谋反,王自杀,国除,入汉为彭城郡。”地节二年是汉宣帝年号,公元前68年,司马迁当早已过世。

4.《齐悼惠王世家》中提到:

 ()(城阳)荒王四十六年卒,子恢立,是为戴王。戴王八年卒,子景立,至建始三年,十五岁卒。

 ()(苗川顷王)三十六年卒,子终古立,是为思王。二十八年卒,子尚立,是为孝王。五年卒,子横立,至建始三年,十一岁卒。

建始三年是汉成帝年号,更在地节二年后。

5.《平津侯主父列传》“太皇太后诏”以下至“累其名臣,亦其次也”段,共827字。此诏是褒奖公孙弘,为汉平帝时期的诏书;班固语录自《汉书》公孙弘本传赞。这是汉末读史者做的笔记窜入正文。

6.《张丞相列传》太史公赞后补续车千秋至汉昭帝汉宣帝时期丞相魏相、丙吉、黄薪、韦玄成、匡衡等六人事。末段有“太史公曰”,论及汉宣帝时丞相匡衡、御史大夫郑弘。当是后世读史者做的笔记窜入正文。

7.《郦生陆贾列传》“初,沛公引兵过陈留”至“遂入破秦”一段645字,重叙郦生事,与本传赞语郦生被儒衣往说汉王,乃非也”相矛盾,显系窜入。

8.《屈原贾生列传》(贾嘉)至孝昭时,列为九卿。”此八字应是后人窜入。

9.《孔子世家》“安国生印,印生欢”此七字应是后人窜入。

10. 《孝景本纪》,《史记》诸本纪,皆言事并重,凡人物对话、诏书多载其中,唯《孝景本纪》片言只语不存,与其它各篇体例迥异。就记事而言,各本纪对重大历史事件记载甚详,《景纪》则纯用编年之体,虽大事所当详载者,亦概从简略。如载七国之乱,仅用寥寥数十字,于七国作乱及平定过程,俱付阀如,亦与它纪判然有别。即此两端,可证《景纪》

非史公之笔。

11.此外,还有十处汉成帝时期的博士褚少孙续写的文字,前面都有“褚先生”的字样,一看便知。此十篇是《三代世表》《建元以来侯者年表》《陈涉世家》《外戚世家》《梁孝王世家》《三王世家》《田叔列传》《滑稽列传》《日者列传》《龟策列传》。

12.《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仿迁表格式续太初以后事尽鸿嘉元年。序亡不补。 疑为褚少孙所补。

13.《历书》中的年号,不知何人所补。按《史记》八书原本内容应是《礼书》《乐书》《兵书》《律历书》《六官书》《封禅书》《河渠书》《平准书》,其中《礼书》《乐书》《兵书》全亡,今所见内容为后人补作。《律书》和《历书》则后人割裂《律历书》而来。

14.《兵书》今题作《律书》。梁玉绳《史记志疑》、王元启《史记三书证伪》、赵翼《廿二史札记》等都一致认为《律书》即《兵书》。证之以《太史公自序》,可知他们的说法符合实际情况。今本《律书》凡二称“太史公日”,全文言兵与言律两部分径渭分明,言律之文显系后人割取《律历书》的内容充数者。这与《武帝纪》袭用《封禅书》是同一手法。司马贞谓“《兵书》亡,不补,略述律而言兵,遂分历述以次之。”(《太史公自序》索隐)扼要地揭示了《兵书》亡佚和后人续朴的事实。

三、司马迁“抄书”

除去后人窜入的文字,《史记》中还有明显从传世书籍中“抄录”的文字。

1.《孝武本纪》篇首60字抄自《孝景本纪》全篇抄录《封禅书》。

2.《礼书》除开头存太史公序721字外。自“礼由人起”以下截取荀子《礼论》及《议兵篇》之文。

3.《乐书》除开头存太史公序604字。“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一段为后人窜乱之文。“凡音之起”以下截取《礼记·乐记》之文。

4.《傅靳蒯成列传》《史记》中凡立传人物,必叙其所出,详其爵里,汉代人物尤其如此。唯独《傅靳蒯成列传》云:“阳陵侯傅宽,以魏五大夫骑将从,为舍人,起横阳.”“信武侯靳歙,以中涓从起宛朐。”又云:“蒯成侯緤者,沛人也,姓周氏。”《史记》于一传之始必云“X X者,X X人也”以发其端,高祖功臣封拜王侯而《史记》为之立传者,籍贯皆历历可考,未见例外。傅宽、靳歙二人不载籍贯,显然与作史体例不合。今《傅靳蒯成列传》全同《汉书》,记言之文共二十余字,而蒯成侯一传,寥寥百余字,几乎全抄《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这在《史记》各篇中实罕其匹。据此可知《史记》此篇既亡,续补者因史料不足不能详知三人生平事迹(其所以云周緤为沛人者,由《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以舍人从起沛”一语推知),故叙三人事迹仅千许言。余嘉锡以其传文与《自序》不合断为后人所补,诚为有识。

结论

综上所述,本纪中《秦始皇本纪》《孝景本纪》《孝武本纪》三篇,八书中《乐书》《礼书》《乐书》《历书》《律书》五篇,世家中《陈涉世家》《外戚世家》《梁孝王世家》《三王世家》《楚元王世家》《齐悼惠王世家》《孔子世家》七篇,十表中《三代世表》《建元以来侯者年表》《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三篇,列传中《傅靳蒯成列传》《田叔列传》《滑稽列传》《日者列传》《龟策列传》《司马相如列传》《平津侯主父列传》《张丞相列传》《郦生陆贾列传》《屈原贾生列传》十篇经后人改动。28篇经人改动。其中《孝景本纪》《孝武本纪》《乐书》《礼书》《乐书》《傅靳蒯成列传》《日者列传》《龟策列传》八篇改动较大,几乎没有司马迁的手笔,需特别注意。

另外还有争议的篇目有:《曹相国世家》《韩信卢绾列传》《田儋列传》《樊郦滕灌列传》《扁鹊仓公列传》《李将军列传》《匈奴列传》《卫将军骠骑列传》《酷吏列传》《大宛列传》共十篇。加上之前的28篇,共38篇有争议。

有争议的十篇中,除去《扁鹊仓公列传》一篇,赵翼认为文风与司马迁不类之外,其余九篇均有涉及太初元年以后的事,故多为后人怀疑。但张大可先生认为,《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惠景间侯者年表》《建元以来侯者年表》《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封禅书》《外戚世家》《曹相国世家》《梁孝王世家》《韩信卢绾列传》《田儋列传》《樊郦滕灌列传》《李将军列传》《匈奴列传》《卫将军骠骑列传》《酷吏列传》《大宛列传》此十六篇有司马迁附记的文字,仍是司马迁原笔。

则去除重复,可能经后人改动的,共41篇。41篇篇目如下:

本纪《秦始皇本纪》《孝景本纪》《孝武本纪》3

《乐书》《礼书》《乐书》《历书》《律书》《封禅书》6

世家《陈涉世家》《外戚世家》《梁孝王世家》《三王世家》《楚元王世家》《齐悼惠王世家》《孔子世家》《曹相国世家》共8

《三代世表》《建元以来侯者年表》《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惠景间侯者年表》5

列传《傅靳蒯成列传》《田叔列传》《滑稽列传》《日者列传》《龟策列传》《司马相如列传》《平津侯主父列传》《张丞相列传》《郦生陆贾列传》《屈原贾生列传》《韩信卢绾列传》《田儋列传》《樊郦滕灌列传》《扁鹊仓公列传》《李将军列传》《匈奴列传》《卫将军骠骑列传》《酷吏列传》《大宛列传》共19

参考资料:

1.张大可《<史记>残缺与补窜考辨》

2.赵生群《<史记>亡缺与续补考》

3.安平秋《史记研究集成第二卷》第十二章《<史记>残缺与续补窜附》

4.张黎黎《简析<史记>“八书”残缺与补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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