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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志成 有一年去北京人民大会堂领一个报告文学奖，其间和北京的文朋诗友们分析诗人海子之死，我说当时海子的诗歌创作已进入一种极度状态，他手拿刚完成的一大叠诗稿无意识地出门了，他走过河边，便把诗稿一页一页洒向波光粼粼的河面，他继续向前，前方是星光下闪亮的铁轨，于是他大步来到铁轨旁。这时他听见了远方火车的鸣笛声，他把承载火车的铁轨以及枕木看成是一排黑白琴键，于是他趴下身子，用耳朵倾听美妙的由远而近的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他不会想到自己会从此不再起来，更不会想到从此不能再拿起笔来挥洒诗篇。
当时北京的朋友哈哈一笑并不同意我的联想。于是，我只能举出我自己经历的一个例子：十几年前，我应邀在南京河海大学协助诗友通宵编一本诗选，大致编完后已是凌晨，我推开七楼的窗，看到窗外雨雾蒙蒙的清凉山公园，我写了一首题为《清凉山》的小诗：“告别熟悉的公路寻你/在茫茫的雨雾里/翻遍石头城所有回忆/轻轻折断的/那一声鸟语的诗韵/还锁在千年古井/老僧已去/落叶犹存/留得好一份自在的安宁//与你对峙久了/雨雾已散尽/唯有感觉薄如蝉翼/在无言的柔光下/腾空而起/我本远离城市而来/终将远离城市而去”。 早上，好客的南京诗友陪我去灵谷塔游玩，我登上顶层，当我发现一边是巍巍中山陵，一边下面是绿树成荫时，我情不自禁地有想跳到下面的绿色地毯去打个滚的冲动，随之我的脚已经往栏杆外跨了，好在身边的朋友及时发现了，马上拉住我问干嘛！被朋友一拉，我马上清醒了，当时确实吓出一身冷汗，我知道这是写诗进入一种状态后产生的幻觉。于是，以后的我好几个月里不再敢去碰“诗”了。
如果当时跳下去了，别人读了我的《清凉山》最后两句“我本远离城市而来，终将远离城市而去”，以为我一定是自杀，也可能举出一大堆或失恋啦，或对现实不满啦。其实，我确实没有一点自杀的念头。
但那天跳下去一定是必死无疑的，人们也一定会说上海一位诗人在南京自杀了。
所以，我个人认为，诗人之所以容易“自杀”是诗人被诗的情绪包围太久又在写诗进入一段时期时的幻觉引起，如同屈原、李白，也如同俄国诗人叶赛宁以及美国女诗人希尔维亚·普拉斯等，跟有意识的自杀未必有关。
附：
轻松漫步在诗林中的诗人
——诗人余志成印象
朱金晨
写了二十多年诗的余志成，至今只出版过二本诗集，比较有影响的是《散步森林》。顾名思义，那本诗集写出了久居城市的诗人对大森林的深切向往，森林中的鸟鸣、森林中的葡萄、森林中的阳光······抑或也是他的憧憬。但余志成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会与我及我的孩子，三人一起在福建作家南强引领下，在福建北部一座万木林中散步时，居然会陷进那无路可寻的无边无际的绿海之中。简单一句话，我们在森林里迷路了，而且手机连求救的信号都无法发出。时近中午，又饥又渴的几个人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闯，也不知折腾了几个小时，最终才顺着小沟，连滚带爬地翻下了公路，疲倦的我们全然已没有早上方才踏进山林那种书生意气······
显然，诗总归是诗，一旦走进森林，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松散步的，我想余志成也是这样，因为打那以后似乎也没见他写过有关森林的诗和散文。当然，这并不能说余志成渴望与追求轻松生活的心态有着任何变化的。
诗人季振邦曾写道：有人说，我们现在的生活，是一种板块结构，像我们这个生存的地球一样，常常有隆起与坍塌。所以地球的形成并不平静。而我们的生活也显得沉重，谁能够在板块的挤压中保持轻松呢？他又说：如果有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是余志成。
与余志成相识二十多年来，这个与我同属一个生肖却低了一个轮次的诗人，很少见到他垂头丧气，满脸忧愁的时候，即使辞别工厂，下海办公司当老总，或是办刊物做主编，办不下去了，或是给小人算计了，也是一脸阳光，满面春风。换了别人，早已心灰意冷，消极厌世了。即使在他爱女因病住进医院急症病房，也没见他有失态的行为。不了解余志成的人，总以为他的日子一直顺心如意，他们哪里知道余志成的一生中有许多坎坷曲折，都被他独自消解了。季振邦说这是余志成的性格使然，只说对了一半，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有着坚定的意志。他要办什么事，总是遇坚弥坚地朝着这个方向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进。比如在培养他女儿这方面，以他那并不富裕的家庭要挑起培养一个艺术人才的担子，有点勉为其难。但他与夫人却尽其最大所能，尤其是他到处不辞辛苦去打工挣钱，全部心血都倾在女儿身上。现在这个本来并无太多音乐细胞的三口之家，出来了一位音乐学院的毕业生。还有他早在改革开放初期，就毅然决然向原来单位交上辞呈，下海办公司。我去过他的公司，有模有样，初见规模。但经商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他也不知在商海里呛了多少口水，决不气馁，不走回头路······最让我敬佩的是他从来没有办过刊物，一天，他突然打电话邀请我去四川北路一幢大楼去玩，原来他任主编的一家经济刊物正在招兵买马之中，门庭若市，煞是热闹。以前我还当余志成办刊物只是说说而已，在我看来，这样的一个游子怎会有心情坐在办公室里，再说办刊物，一要刊号二要资金，他行吗？
余志成总是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也总能做成功一些出人意料的事。还有，他的朋友很多，用一位老友的话来说三教四流，什么都有。有老叟，也有少年；有智识人士，也有劳苦大众；有画家，也有民间行艺者······俗话说出门靠朋友，他能办成那么多事，无疑有许多朋友出面挺他。朋友乐意帮他，也是大家都感到与余志成这样的人相处，很好处，很有趣，也很愉快，能够给别人经常带来愉悦的人自然会获得人们的青睐。我也常会感到，有余志成的地方就有四溢的笑声，且有那么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便会想念这位小兄弟，老朋友，这也是我常应朋友所邀出外采风，会邀他一路同行。除了一路上能有说有笑不觉得路途寂寞，还有他可是位为你逢山开道，遇水架桥的好先锋。许多诗友皆说，与余志成交往是轻松的，因为他从不在心里设防，不对朋友隐瞒什么，聊到心情处，就如竹筒倒青豆，甚至恨不能掏心掏肺，把什么都给了你······
人们说性格决定命运，性格也决定诗人的诗创作。在喧嚣、烦躁的大都市中生存的余志成，能写下那么多轻松、活泼的诗歌，不是偶然的。工业题材的诗很枯燥，也很难写，我们这一代作为余志成的前辈的写工业诗的老诗人，也早已知难而退，不写这不合时宜的东西了，更不用说更早一些的著名工人诗人刘镇、孙友田、王方武、戚积广了。余志成却知难而进，在工业诗这一领域作出了不少的开拓与探求。有人曾怀疑，工业题材出不了好诗，也有的断言，工业题材不能入诗。余志成不以为然，有生活的地方就会有诗，诗经里不少诗就是在咏唱劳动吗？何况是作为大都市人的生活工作许多离不开工业单位，问题是看你怎么写。只要开掘深，形象明，重视诗美本质，同样可以写出成功的诗：《巡检》一诗一枝不蔓，只15行，就勾勒出了“一推开操作室的门/你就被五月的夜掖进怀里”的巡检员形象：“把最好的那些时辰/紧紧儿捏在手心里/捏成了你自己的故事/照亮早班工人”。《城市的工地》则把整个“城市”喻为一个正在建设的“工地”，既形象，又烘托出了我们这个时代热气腾腾的经济建设氛围：“有人告诉我/这里充满喧闹/这里尘土飞扬/我大声回答：是的/我城市的工地/已将短小疲软的衣装剥离/桑拿浴洗得心醉神迷”。
余志成在生活中情趣不少，歌唱的好，舞跳的好，还能看面相、手相，同样在文学创作中也是兴趣甚多，写诗写散文还写报告文学，他与我合写的一篇反映上海磁悬浮建设的报告文学后来被《新华文摘》选载。有一度时光还自己寻了一个在我们看来是不伦不类的课题：“诗人为什么容易自杀”，作起考证来了。那篇大作发表在文学报我读了，当我读到余志成当年在南京诗友陪同下到了灵谷塔游玩，在雨蒙蒙中登上了塔顶发现一边是巍巍中山陵，一边是下面绿树成荫时，情不自禁想跳到塔下的绿色地毯上打个滚，恍惚中他的脚已经往栏外跨了，幸好身边朋友发现，紧紧拉住他的双手，且大声喝道：“余志成，你要干什么！”
余志成当然不可能自杀，那是写诗进入了一种状态后产生的幻觉。在文中他也自嘲道：如果当时跳下去了，别人读了他当天写的《清凉山》最后二句“我本远离城市而来，终将远离城市而去”，以为他一定是自杀，也可能举出一大堆或失恋啦，或对现实不满啦。其实他确实没有一点自杀的念头。
余志成怎会去自杀呢？他研究诗人自杀这个课题，是想考证出：诗人的死不能统称于自杀，也不是他杀，而是创作进入一种状态并且这时段持续的时间相当长后的一种尝试性冲动的无意识的死。
余志成不是伦理学家，也不是诗评家，为什么研究这样的偏题，我是百思不得其解，作为至交，也没有去问过他。毕竟我太了解这位不让自己生活宁静下来，也不让自己脑海平息下来的诗友。有人说，只有“疯子”才能写出好诗，兴许余志成就是这样的“疯子”吧！我奇怪自己，怎么会与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而又没有受他的感染。细琢之：这一定是我一生中难以写出像他那般好诗的缘故。
本文选自朱金晨《我的那些诗人们》（上海文艺出版社），作者系著名诗人，曾担任《文学报》副刊部主任、上海市作协诗歌委员会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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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志成，上海市作家协会理事、香港国际华文诗人协会理事、《现代领导》杂志副总编兼首席记者。是一位云游记者，是一位行吟诗人，也是一位策划师，策划主编了七十多部著作。其个人作品获《诗刊》《文学报》《新民晚报》等全国性报刊多种奖项，著有《黄昏肖像》《散步森林》等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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