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鹤林,本名唐瑞兵,1973年生于四川蓬溪,现居绵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作家研究中心研究员、绵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有诗歌被翻译成英文、西班牙文等,入选《百年中国新诗编年》《中国当代诗歌导读1949-2009》《70后诗选编》等选本。出版诗集《车行途中》、评论集《天下好诗:新诗一百首赏析》等专著多部。曾获“四川十大青年诗人”称号、“全国鲁藜诗歌奖”诗集类一等奖、“骆宾王青年文艺奖”、《现代青年》“2019年度人物”等。 梓潼诗稿(组诗) [春夜喜雨] 初春之雨稀疏而羞怯。 整夜如幼鼠挠窗。 梦里的潼城不是锦官城, 也不是绵州城。 却似我中年的故乡。 [梓潼,别友人] 梓潼是一条古道, 也是一条新道。 以包容的篇幅写满 自由的相聚, 和平仄的别离。 皆不失真诚。 君不见瓦口关下: 贩夫、君王与书生, 匪寇、仙侠与诗人。 或踌躇或飘逸的身影, 咏叹着李白的难, 和千古的情。 烟霞是我们的身世吗? 终将逐一收编进 明天的新诗卷。 古柏是文曲星的妙笔吧? 早已悉数刊印在 昨日的古画图。 就此别过了育邦兄! 沿蜀道可下绵州, 可上剑门, 可返回你的金陵。 飞机高铁快过车马, 但请慢于微信发布的回忆。 [里仁,或麦地谣] 五月的田野上麦穗低垂, 像梵·高的一幅遗作。 每一个丰收的村庄, 都是海子诗歌中忧伤的村庄。 一片金黄的小海, 如外乡人滚烫的汗水。 我做着一个重复的白日梦, 梦中是老屋火红的灶膛。 [观花灯] 一场喜剧的花灯戏, 如偏僻之乡大新的几段陈年花絮, 带来历史的花边旧闻。 乱石穿空纷纷来, 并没有惊涛拍岸的讲述。 只是被冬风描画成 乱石沟小学的围墙外的一株 苍劲的老槐树。 当小男孩穿上古戏装, 扮成也爱看戏的县太老爷。 冲着镜头扮花脸, 视角便成了惊心的错觉。 让我从两条斑斓之龙的麟甲上, 捕捉到小镇往事的飞鸿雪爪。 [后海夜色] 夜色在镜头中倒退着降临。 从市井深处八卦的声音与光彩中, 从面目不明的世界男女之间, 从一扇深红色的小宅门的一侧。 夜色退到花明柳暗的堤岸。 点燃了五个省市文艺男青年寂寞的香烟, 点亮了一轮快要圆满的明月, 点赞了新荷丛生的湖水上三五艘舫船。 夜色第一次带着我这个内陆人, 来到首都的街头巷尾。 夜色是一位来自民间的大师, 隐晦、中庸、低调,又一言以蔽之。 它早已说出了我们今日的相聚。 而我们对一位初唐诗人的倾慕与塑造, 却没有超出一张薄纸的奖状。 只够写下几行抚今追昔的简体字。 [江上雪] 因为一次久违的雅集,天公似乎 真的来作美了。派来一场尽管有点稀疏 但也已经难得破费的小雪, 为我们的相聚助兴。所以尽管 我一大早就在飘雪的城市独自疾行, 但心中并不匆促。而是像一位 初出茅庐的侠客,新鲜感十足地穿过一座 用夏天的虹和秋天的云编制的大桥, 奔赴一个原本只虚构和存在于 武侠小说中的岛屿。亲爱的老兄啊! 昨夜的你是否独自一人,在潋滟的湖光 掩映的六楼房间里赏景写诗? 并预见到今日的雪也将加入到我们的队列, 接待几位天南海北的诗人。在岛上的 商务会议室围炉读诗,为文曲星的膜拜者 和后裔们,进行一次诗词的裁决。 而此时在窗外,在高楼大厦与青山白塔 环抱的三江湖中,一场寂静无声的雪 正飘落于更加寂静无声的江湖。 我因此仿佛听见那巨大而稀疏的声音—— 来自寂静无声的天地的鸣奏,作为最高的礼物, 献给我们更加寂静无声的岁月。 ![]() 中年的“故乡” 在世界文学的大背景下,作家笔下的故乡早已不仅仅是一个地理的概念,而是一个语言的概念、一个心灵的概念、一个文化的概念。故乡,更多的时候是指向我们的精神家园。它是李白的故乡——是“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也是杜甫的故乡——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它是孔子的故乡——是“仁”与“礼”,也是文昌的故乡——是“弘德崇文,明礼修身”。 2017年底,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一次不小的转变。我来到梓潼工作,成为文化馆的文学专干。过去纯属业余爱好的文学,竟然成为了我的工作,想想真是件意外的事。无论如何,安身立命的事几经辗转,如今在文昌帝乡为稻粱谋,梓潼成为我第N个故乡,是我的缘分和福分。记得小时候就听老人们讲过关于文曲星的故事,现在才发现,其实文曲星不是天上星,是我们少年时就萌发的一个书生梦,是中国老百姓心中的一种质朴又执着的信仰。 “初春之雨稀疏而羞怯。/整夜如幼鼠挠窗。//梦里的潼城不是锦官城,/也不是绵州城。/却似我中年的故乡。”2018年初春的一个凌晨,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在潼城落下,击打着我租住的屋子的玻璃窗,把我从梦中惊醒。感叹之余,起身写下上面这首小诗,取名《春夜喜雨》。它不是我最满意的作品,也只是我这几年写下的与梓潼有关的几十首诗歌中最短的一首,仅五行,但却很有代表性,是我对潼城这个故乡最真切的回应。 梓潼是金牛古蜀道的起点,为蜀地出川、北上中原的必经之地,于公元前285年由秦昭襄王置县,至今已有2300多年的建城史,曾为广汉郡郡治所在地。七曲山文昌祖庭,是张亚子修炼得道的地方,后经唐以来的各个朝代不断加封,从地方神变成文昌帝君并与天上的文曲星合而为一,甚至形成“北孔子,南文昌”的格局,文昌文化因此传播至全国和海内外。所以,从文化传承的意义上来说,梓潼很早就成为了我们的故乡。 在梓潼,我咏唱“蜀道上走来诗仙不一定是李白,/王侯将相贩夫走卒皆云烟过眼。”在蜀道上,我迎来送往不知多少“或踌躇或飘逸的身影”。在这座城市工作和生活多年,其历史人文慢慢融入我的血脉,其风土人情逐渐改变着我的性格。梓潼就是我中年的故乡,蜀道就是我的“诗意地栖居”。诚如博尔赫斯所写:“也许人的命运/它的快乐短暂而痛苦漫长”,或许我将在此终老,这是我的命运。 刊于《草堂》诗刊2023年第2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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