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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世界路过 作者：陈方梁  从农家天地到城区小院，再到狭小的卫生间，我看到了你眼中的恐惧！ 是的，恐惧，还有无助。身子蜷缩着，四肢颤抖，小小的狐狸脸紧贴住地面，作着无效的防范。 我知道你身不由己。生而为狗，一出生就注定了命运的无常，你被人作为礼物，在不同的时空转换，现在到了我这里。 我也身不由己。  我把你从老家找来，是要送给一位比我更老的老人。他养的狗不见了，神情沮丧、老泪盈眶，原以为会寄情于你，没想到却是无缘。 我也与你无缘。 我从未想过养宠物，无论是客观条件还是主观意愿，尤其是疫情肆虐的当下。 我尤其对狗没有好感。小时候的追咬，动不动就嚎叫，随地拉屎撒尿；我家是套间，没有庭院，疫情当下，应该保持环境整洁；我身体不好，自己都需要人照顾……  我决定把你送回去。 但又犹豫。原主人急我所需，无偿相赠，结的是一份善缘，总得做点什么，才能无愧于心。 我没有养狗的常识，而你只有3个月大。网上说，狗需要吃药、除虫、打针，才能健康地长大。有人告诉我，农村不会这么讲究，你这样就算做了好事！ 好吧，那就这样。 初夏至，天渐热，宠物店的路有点远。我把你塞进小铁笼，提起。心里想这条路会走多少次，你觉得这个世界在晃荡。 一番忙碌，一番问答，知道了具体过程，时间要几个月。 有点长，也将就，为了有所交代，不愧于心。 我在卫生间给你放了个窝，反正将就。 我随意取了个名字，反正凑合。 可你一点都不凑合！  我买的幼犬狗粮你不吃，我放好的笼子你不睡，供你拉屎撒尿的盒子你嗤之以鼻。把你关起来，你使劲刨、刨不开就惨叫；放出来，不是咬席子、咬拖鞋就是乱撒尿；气得想教训，你狗腿一伸、夹起尾巴，跑得还比我快，落下的是一地狗毛！ 我是惹你了还是欠你了？ 我是如此不待见你，但忍着，反正只是应付，几个月而已。也没耐心训练你，我只是在你的世界路过，从此再无交集。 最后一枚针打好，该尽的责已尽到，终于舒了一口气。你长大了不少，活蹦乱跳，比起刚来时已全然不同。我终于能够交代了，明天就与原主人联系；你不懂我的心思，兴奋地奔跑，结果被车撞了。 我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一刻，撞击声很响，随之是惨叫，身子飞出去，背部落地，挣扎着躲进草丛；我奔过来看到你，眼神惊恐、浑身颤抖，缩起身子后退，拒绝我的靠近。我视你为一条生命，顾不上你的情绪，抓住就冲向医院。幸亏检查之后，竟然没啥大碍，只是伤了条腿。 于是你安静了。除了拖着伤腿一步一拐地去撒尿，其它时间都自觉躲在卫生间，你觉得这里最安全；伤痕累累的席子、拖鞋、垃圾桶，你就看看再也不去碰。原先我的训斥你当耳边风，现在知道了真正的伤害会这么痛！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于是我后悔了，后悔没有坚持给你套狗绳。其实我尝试过多次，你总是使劲挣扎，就算套上了，不是赖着不走就是拉着倒退。想想反正也没多少日子，你又总紧跟在身边乖得很，个子、胆子都这么小也伤不着人。漫不经心的结果就是还得继续服侍你。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得不惊讶动物的生命力，没几天，你已能自己遛达，又开始这里闻闻，那里看看，东西不再乱咬，坏事见少，或者说变得小心了；屎尿也开始固定在一个地方，但不时在盒子外，我每次去检查，你就紧跟旁边扯裤脚，还会察言观色，只要我眼一瞪，你就知道大事不妙，夹起尾巴赶紧溜，简直可气又可笑！ 伤好后，我开始在留下和送还之间犹豫。时间一长，有点不舍。你虽烦人，但也不那么讨厌，不管怎么训斥，总是依恋如旧；尤其在撞伤后，我有怜悯，怜悯你的弱小，你的身不由己，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但想想自己的身体，自家的条件，还是决定送还。 一路向南，车程三十。这是一个有阳光的秋日，我们来到了你出生的地方，同时也是我的家乡。下车后，我随着你走，想看看你还有多少小时候的记忆存留。你一路嗅着，转过几条小巷，来到了一个祠堂的转角。那里拴着一条狗，和你很像，应该是一母所生，看到你就使劲狂叫，牵绳绷得笔直；绳子的一头，系在木条钉成的狗窝上，里面叠着几块砖头，外面放着一个食盆，装着冷饭残羹。 我被触动了。家乡的天地何其广阔，它却只能周旋在一根绳子的范围；这样的窝夏天还行，却如何度过寒冷的冬天？不是说幼犬得吃狗粮，咸甜伤害健康？我看看你，虽然家是套间，条件有限，但从未拴过你；窝已有三，夏藤编、秋布艺、冬软绒；吃是狗粮多种，零食一堆，还时不时地哄着来。这和养小孩有啥差别！  我再看看你，你似乎被吓着了，靠着我，畏畏缩缩不敢上前，难道野性和兄妹情义都没了？我已明白，虽是一母同胞，现在它是狗，你是宠物。 来到原主人家，说起刚才的情况。她却说这很正常，狗不都是这样养的吗？我沉默，想象中你在过着兄弟那样的生活：锁在墙角，饥寒无着，时不时地还会被路过的人扔块石头，踢几脚，越想越不忍心。 原主人见我犹豫，赶忙说，舍不得就先养着吧，有什么随时可以送回啊，等大点了会好点。对啊！你还幼年呢，生存能力弱，大了也许就好了。我找到理由，道过谢，对你一声招呼，起步回家。 和你一起的日子继续一天天过着，有晴有阴，从夏到秋。你再也不追着车跑了，看到旁人都躲着走，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还学会了排队做核酸；连晚上都时刻守在房门外，一有动静就哼哼叽叽，我只好把你的居所从卫生间搬到门口。你的职责是看门没错，可你这看的是哪扇门？  你给我带来了麻烦，多了忙碌，多了牵挂，少了自由；你也让我作息有了规律，锻炼变得正常。你在欢快奔跑中又时刻关注我的眼神，你在我走累时默默陪在身边的温情，还有那一次，我下到溪边洗手，你直接冲进水里……让我知道，不管世情如何冷暖，至少你在乎！ 但我依然没有一直养你的信心。我没有给你登记领牌，没有坚持用绳拴你，我知道这违反规定，但也正反映了内心的犹豫不定。不是我不在乎，人们都说狗养得越久越舍不得，我很认同；但我更知道世事无常，谁都不能保证谁的一辈子！有太多的意外和理由让我们无法相守。譬如你怀孕，想想就害怕；譬如我“阳”了，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就算这些不提，也没有大的意外，但你幼年，我已老去，是医院的常客。我终究只是在你的世界路过，或许，你也只是在我的世界路过，在时间的长河上，我们都只是过客。  作者：陈方梁 笔名方木，浙江宁海人，教育为业。深耕讲坛三十余载，教学、研究皆有所成，出版教育专著多部，亦有散文结集。宁海中学教授级教师，宁波市首批名教师，浙江省特级教师。 图片 | 作者提供 审核 | 浩海紫烟 本期编辑 | 平安 文化宁海题字 | 无禅 文化宁海工作室出品 编辑邮箱（156391487@qq.com）欢迎来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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