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编按语:《游子》报创刊十周年重点作品展示栏目推出的第六部作品是王红国先生的《我的父亲——王珠有》。在这部作品中,王红国先生以他父亲的日记为主线,夹叙夹议,讲述了他父亲光荣而平凡的一生。并以小见大,反映了在上世纪的火红年代,祖国的核军工人崇高的觉悟、优良的品德,让人感慨不已。这部作品是王红国先生倾注强烈感情的上乘之作,也是《游子》报不可多得的优秀作品。从即日起,《游子报》微信公众号将连续七期予以隆重推出,请矿友们关注—— 1981年年底,父亲离开了干了10年的二工区,调到“知青办公室”担任书记。知青办不光要解决当年上山下乡知青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同时也面临着一个新问题。 进入八十年代,矿区的生产日趋鼎盛,而人口也趋向高峰,尤其是六七十年代出生的矿二代开始长大,他们的就业问题逐渐显现出来并成为社会的难题。大家知道,我们的父辈们大多生育了三四个孩子,有很多家庭都只靠父亲一人的收入维系,孩子大了,生活的成本相应增加。况且那时的高考是很难的,只有极少数人能上大学,上了大学的就能解决今后的饭碗问题,而初高中毕业就进入社会的,又没有就业渠道。那时基本都是国营或者大集体单位,极少私人企业和民营企业,人口高峰自然就带来就业压力高峰。矿里也一样,除了努力考上大学,还有一小部分能招工顶替当上工人之外,多数年轻人就找不到工作。在家吃父母,父母负担重,没人管,社会也增加不稳定因素。 生活成本大,就业压力大。生活离不开各种票证,什么粮票、布票、油票……很多东西都要凭票购买,光有钱不行。我家搬到邮电所那里时,父亲早已是工人中的最高级别——八级工了,工资也就90多元,经济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自从在知青办工作后,面对的就不是原来在生产工区的几百名工人了,而是要面对几千名待业青年和他们的父母。 到家里来找父亲的人越来越多,邻居们都说,“老王,你可真忙啊”。母亲也常说父亲“你一个小萝卜头芝麻官也这么忙,吃饭都没空”。可不是嘛,那时候的干部真的忙,根本没空闲聊喝茶看报。所以那时候党群干群关系真是好的没话说。为人民服务,就是那个时代党员干部自觉履行的宗旨。 为了补贴家用,母亲从老家批发来一些枕套床单被面之类的到附近老表村庄去兜售。都是靠步行走村串户,向西到过漫水桥一带,向北到莲塘、古城和261队,向南经沅头爬上石马山的布水村,再折向东经过游坊村到沙洲、红卫绕一个大圈回来。山里人穷,也卖不出多少东西。父亲也学着老家那边来的货郎担自己做了两个木格盒子,上面镶上玻璃,在木格里放上纽扣针线彩头绳皮筋等摆在球场边马路树荫下卖过。 隔壁的赖叔叔很喜欢钓鱼,工余总爱骑自行车到芜头河去钓鱼,回来时总会分给我家几条。记得有一次钓回来一只裙边拖地的八斤多重的大甲鱼,怪怪,那身子有脸盆大,用竹棍去挑逗它,一口就把棍子咬断了。他家儿子(外号小赖子)平常也爱用小竹竿绑上鱼线到100多米外的小河边钓鱼,饵料用蚯蚓或绿头苍蝇,钓的鱼鲹条最多,油炸也可,熬汤也可,味道鲜美。他的钓鱼技术真不错,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们就说:“我cè,你òu老卵。” 来家找父亲办事的人多。有的是父母来,有的是小青年来,也有的是父母带着孩子来。目的只有一个:给个活干。这几年,我家的门槛似乎都被磨低了一层。 记得有一次,住在黑风口边楼房的一个叫吕海的小青年,那天下午和其他两名青年来到我家等我父亲回来。父亲回来后他们就说要安排工作的事,父亲说要按各家的困难条件统一考虑安排,比他们困难的家庭有的是。说了一大堆道理也没说服他们仨。他们说,“王叔叔你不安排工作,以后我们就在你家吃饭”。我父母没二话,晚饭烧好了请他们吃,他们也不客气,拿起碗就装饭吃。吃完了抹抹嘴说明天还来。 第二天吕海又来了,不过,是他父母陪着来的。他父母来向我父亲道歉,说孩子不懂事,净给领导添麻烦,还掏出两元钱和饭票给我母亲。我父母热情招待了他们,家长们坐在一起谈天。父亲劝他们不要责怪孩子,孩子要工作本也没错,是当领导的关心不够。吕海也很不好意思。 后来,父亲让吕海发挥特长,给矿广播站写稿件,还把他安排在服务站做宣传工作。吕海干得很出色,也干出了成绩。后来,他当上了团委书记。 1983年,我家又搬家了,山南分矿在老学校下面泉水窝那一片盖了三栋三层楼房(那里还有二十来栋平房),父亲分到一套房子,就在井边那栋红砖楼一单元二楼202室,房子也不大,一室一厅加厨房(不过大家都把厨房用来住人,楼下有统一盖的柴火棚当厨房)。 居民用水用电还有住房基本不用花几个钱,这都是基础民生工程。八十年代初,矿里投巨资在矿田西部山坳里建成了白云水库,让大家喝上了更卫生的水。为了建设白云水库,一位水文地质工程师为此劳累而死,矿里还开过他的事迹巡回报告会。 有一回,我和小伙伴们上福利楼工地瞎逛。到机修车间看工人们忙里忙外,车间门口的空地上堆着许多废垃圾,有成捆的车床加工零件车铣下来的金属丝,有长满黄锈的井下小矿车,有废旧机器,有没有轮胎的翻斗车,反正都是废铜烂铁。经常有附近的老表来偷这些废铁,矿里在小桥那的检查站设有卡点,在机修车间通往老化验室(就是石马山脚煤球厂和造纸厂雕刻厂那一片老厂区)那条路上也有工人巡逻卡点。我们也偷卸过小矿车铁轮子里的弹子盘(就是滚珠轴承)拿回家做滑板车。 那一天,我们玩够了走到三厂预选车间路边时,我顺手从废铁堆里捡了一根断的小钢锯条,却不小心割到了左手食指。以为不要紧,可几天后就化浓感染肿得老高,整根手指都成了脓包。到山南卫生所去看,医生用剪子一点点把手指的皮全剪掉,手指就剩了红红的肌肉了。把护士都吓倒了。消毒敷药裹纱布,换了几次药半个月就结痂了。可见,工地的东西是挺毒的,还好,没被放射感染。现在手指上还留下一条疤。 我家这栋楼共两个单元十五户人家。我们这个单元,一楼三户,头上一户湖南人,阿姨在公溪税务所工作。中间一户是上海人,男的在山南食堂,女的原本是知青,在江边村商店工作。后来他家搬走后移进来一户漂亮的江西寡妇家(丈夫井下事故死亡)。第三户四川人,男主人叫何健,在机电队工作,有二女一儿,分别叫何彩虹、何彩丽、何飞龙。 二楼第一家安徽人刘继贤(长得又高又胖),有三儿一女,分别是刘军、刘冬、刘萍、刘强。第三家是四川人姓李,有一女一儿,女儿叫李红,儿子叫李德刚,都是工人。三楼第一家安徽人李明典(外号老迷糊),有一女二儿,分别叫李霞、李强、李刚。第二家湖北咸宁人姓陈,有一女一儿,住了一年就调回老家了。又搬来江西人王水荣,生有三个儿子(王建峰、王建芳、王建波),阿姨会做裁缝,王水荣九十年代初一跃而为三工区区长。起初是以工代干,后来转正,矿里下马后在莲塘退休办工作,和分矿长舒延春(音,住莲塘商店后平房)是老乡。王水荣和我父亲关系也很好。记得21世纪初时还来浙江我家玩过。第三家江苏人姓朱,小儿子朱云峰,他姐姐朱密芝长得十分漂亮。 另一单元还有浙江温州人张根桥家,生有四个儿子,大儿子是聋哑人,下面是张小利、张小东和张小健。老大虽然聋哑但人很聪明,回温州后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做起了生意。张小利后来也回温州开烤鸭店,如今已是大老板了。温州人王维妙医生家,夫妇俩都是医生。几乎天天可以在矿内大喇叭里听到医学保健类的稿子,广播员都会念“由山南卫生所王维妙供稿”。孩子王江、王正。山东人马新才家,回族,常放羊。孩子马彪、马树玉、马龙等4人。女儿马树玉相貌出众,后来嫁给了南昌一个家具厂老板的儿子。上海人高长林家(外号高喇叭,因其天天在门口高谈阔论,又喜爱在矿广播站供稿。有一独生女),另还有一家上海人(双职工,医生,有一独女)和浙江人名字忘了,还一户在维修队工作外号叫“老八点”。 这是我在矿里的第五个家。1992年我离开矿里外出打工后,我就再没回过矿里。几年后,矿里把我的住址关系迁到了古城×区的x栋202室,就在古城学校不远处。但我从未去住过,挂个名而已。 矿区有不少工人爱打猎,以前当兵时摸枪摸惯了,当工人还改不了。我嫂子的父亲洪叔叔也是个猎人,还兼屠夫的职业。不上班时就出去到山里转,野兔、豪猪、黄麂、野猪、穿山甲、林鸮、野鸡这些比较常见。他们猎人说在邹家山还打到过狼和豹子。洪叔叔有一回在3#竖井净化站那边的山里打过一只狼,枪里装上钢砂和钢条,一枪命中,滚下山坡,没死,人不敢靠近,又补一枪。捆好扛回来时狼还呲牙咧嘴呢。 隔壁的刘继贤叔叔和李明典叔叔都是猎户,家里有几把自制的猎枪,装上钢砂火药就可以打野味了。他们经常约同伴一起去荒山野岭打猎,大清早回来。我还跟刘叔叔的儿子刘冬、刘强两个去老学校里面的山里打过猫头鹰,刘冬吃了后流鼻血。不过我也听说狼心、狗肺、兔子肝不能吃,据说会中毒,也不知这有没有科学依据? 记得1984年,我初二期中考试后,班主任说要开家长会。我的成绩不理想,没脸叫家长来学校。父亲看了我的考试卷分数,并未责备。还是来参加了家长会。很多家长都认识我父亲,一问起我的分数,父亲也有点挂不住面子。 班主任要求家长给孩子送一样东西。有人送钢笔,有人送书,有人送圆规三角尺,有人送衣服鞋子。那时永生牌和英雄牌钢笔是送人的好东西。父亲送我本他的工作本,并在扉页上写下“为四化而努力学习”。我当时看到这句话觉得有点好笑,父亲不愧是干部,说话写字都带有政治色彩。 通过这次家长会,给了我思想上很大的鞭策。父亲这么优秀,我不能给父亲丢脸,一定要努力学习,为父亲争光。像矿里的优秀学生张广汉那样,最起码也要学学我们班里的优秀生肖淑芬、刘立民。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1984年上初三,我的学习突飞猛进,班主任崔要武在班上表扬我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每天早上的背诵课文,我都能应对下来。直到现在,初中学过的古文言文我还能背。也许这是父亲年年给我吃鸡心吃得记忆力不错的缘故。 化学老师江香君对我也很好。数学老师黄清文特别照顾我,每天都会拿作业本给我辅导做错的题,让我的数学也有了提高。不过我最喜欢上政治老师“老法”的课和美术老师的课。美术老师是浙江美院毕业的年轻男人,留着与那个时代格格不入的长头发,他的油画非常棒,这也为我1992年后从事美术行业做了启蒙引导。 有一次崔要武找到我,问我能不能搞到一捆8#铁丝,他家正装修要用。我想,老师请我帮忙我也不好推脱,就答应了。回到家跟父亲一说,父亲告诉我去找山南工地材料库的陈叔叔。果然陈叔叔给我带来一卷铁丝。交给崔老师,他挺满意的。在我心目中,父亲就是厉害,总能给我力量与信心。 1985年5月,父亲调任劳动服务站站长,统管山南家属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找到家里来的人就更多了。 从1987年3月起,父亲担任多种经营办公室主任。为了解决无业人员的吃饭问题,父亲和同事们想尽办法搞多种经营,开办了家具厂、雕刻厂、造纸厂、维修队、电工队、煤球厂、缝纫组、土方施工队、青年商店、面包房等,就近解决了一部分人员的饭碗。之后,开始与外界联系,对外劳务输出,组织待业青年成批地到外地工作。比如到鹰潭市开设建筑队、百乐门餐厅、百喜门大酒店,安排人员上岗就业。与总矿服务公司一起协调派遣人员到九江毛纺厂就业,派遣到新余钢铁厂就业,派遣到绍兴、上海、四川就业,到深圳原子能工业区、珠海和厦门就业,给矿里减轻了很多压力。 父亲总是出差,回来时会给我们带些新鲜玩意和吃的,什么上发条会跳的青蛙、乒乓球拍、万花筒、陀螺。为了父亲工作方便,公家拉了条电话线到我家,工作起来也便于交流。那时电话还是奢侈品,私人是没有的,只有公家才有。在我们那片生活区,有两台电话,一台是父亲用的,一台是前面一栋楼住的王副矿长用的,他爱人是山南学校的老师,有一儿一女。 别看父亲是个干部,可我们家的生活条件并不算好。有些人家都已经有了自行车,可我家直到1992年之前也没有买自行车。父亲在工地上班的时候,也都是每天走几公里路去。 住在邮电所那一片生活区的时候,附近几百户人家可能只有两户人家有缝纫机。一户是马路边姓张的,他爱人做裁缝。另一户是邮电所后面那栋的上海人沈建,女主人十分漂亮,也是做得一手好裁缝,矿里很多人都穿过她们做的衣服。 父亲调到知青办后,母亲就决定给父亲买一块表。那个年代手表是机械表,质量非常好,用几十年都没问题。但是手表很贵,一般人家是不会买的。母亲也想父亲上下班看个时间方便些。再说,父亲光是上衣口袋插两支笔能显示出是干部,手上没块表总觉得不够体面。 1982年,趁着单位有个同事回上海探亲的机会,母亲托他买手表。他从上海买回来了一块男式19钻全钢机械表,上海牌,响当当的牌子,120元钱,也许是父母存了几年的钱才舍得买的。父亲退休回老家时,把这块表送给了我哥小俩口作为礼物。 母亲还托人到上海给父亲买了双皮鞋,不过父亲并不常穿,只在节日或正规场合穿穿。父亲有次去南昌出差,买了几个假领子,就是像衬衫的领子但又没有下半部分的,外套套在外面还以为有衬衫穿着。 1983年,山南商店要重新装修,所有物品都大清仓处理。那几天是人山人海疯狂抢购。父亲一直想给家里添置一台收音机。以前家里是有一台砖头大小的半导体,伴我们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听小喇叭广播,听《岳飞传》,是我们最高兴的事。父亲找到熟人商店经理,到仓库里先下手为强花了45元钱买出来一台海燕牌台式收音机(有微波炉大小),那时候红灯牌和海燕牌是名牌货。这以后,我们哥仨和邻居小伙伴们每天中午都围坐在收音机旁听评书。 1985年,父亲作为核工业系统优秀共产党员,到江苏的苏州工人疗养院为期两个月的疗养。从苏州回来的半路,父亲在杭州买了一台西湖牌14吋黑白电视机,花了450元钱巨款。 刚上初中时住在四工区,那一片只有工程师刘迪光家有电视机,1983年春节晚会,他把电视机搬到窗口,我们邻居们就坐在门口看,感觉这电视真稀奇,里面的人又会动又会说话。工会买了台17吋大彩电放在河边那栋平房由专人保管,每天晚上都打开让居民们看。 工会的大彩电可比刘工程师家的黑白电视好看多了,《霍元甲》《陈真》《加里森敢死队》《神探亨特》《聪明的一休》《血疑》《排球女将》《女奴》《封神榜》等等都是在小河边的工会电视室看的,坐在高大的枫杨和柳树下,凉风习习,剧情精彩,有时候还端碗饭从家里跑来边看边吃。 我家有电视机的时候,我们那栋楼大多都有电视了。他们家的有金星牌、飞跃牌等。彩色电视机大家是买不起的,要千把元一台,不亚于现在的家庭去买辆迈巴赫汽车。不过看电视也不清楚,雪花点多,天线要摇来摇去定位,手放开又不清楚了。矿里就在山南与山北的界山顶上建了电视信号转播站,高高的铁塔架十几公里外都能看到。矿区人都踊跃参加义务劳动修建上山公路。我父母都去挖过土方。 那个高耸入云的电视塔架我还几次爬上去过,四顾美好河山一览眼底,石马山的瀑布,巍峨的相山,雾中的芙蓉山,还有古城居民区,绘成了一幅清丽的图画。就记得第一次爬上电视塔的第一层圆盘时,感觉什么在晃悠,以为是塔架在抖,仔细一看是自己的双腿在抖,这腿也太不争气了,我都没怕它先怕了。可能是太高了吧。 住在楼房之后,隔壁安徽刘叔叔家有辆28大杠永久牌自行车,好像是90几元钱买的,让我羡慕得要死。有时候让他们带着上福利楼洗澡,一路风景这边独好,尤其是回来在三厂车间下坡那几百米一路风驰电掣,好不快意。 高中时,在山南球场工会大楼搞了次彩票摸奖,矿里第一次有这种新鲜事,2元一张,号码对上就有奖品。一等奖就是自行车。其它奖有脸盆、毛巾、香皂、牙刷、毛毯、毛巾被等等。大家都禁不住诱惑去碰碰运气,我和母亲也去了,我摸到了一床毛毯,也还不错。但我更羡慕能摸到自行车的人,因为我家缺它。 后来学会了骑自行车,借了辆邻居的飞鱼牌去莲塘,从黑风口300多米长近乎60度的下坡路,风从耳旁呼呼擦过,吓得我捏紧了刹车把,一个劲打着铃铛,生怕冲到十几米深的峭壁下面去。等到下完坡才松口气,那感觉是又惊又爽。 1986年暑假,我要上高二了。7月16日那天,碰到了倒霉事,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在家睡午觉时被竹席里一根隐藏的小绣花针扎进了屁股,连针头都看不见了。等父亲回来告诉他,父亲就带着我走到卫生所,那天王维妙医生值班,他查看了我屁股上的伤口,责怪我父亲为什么让我走路,走路时肌肉不停运动,针就会随肌肉纤维越扎越深。没办法,卫生所解决不了,就派了救护车把我送到了古城医院。当时已傍晚了,山南还有电影,看不成了。 第二天外科主任梁医生来检查,然后去拍X光片,针已扎得离盆骨一厘米了,梁主任说很危险。第三天动手术,在手术室里,两个女护士把我裤子脱得精光,我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心想“完啦,我失身了,被女人看了”,只好闭上眼任人宰割。手术完后每天打五针消炎针,而且只能打一边,把我屁股打得肿得跟馒头似的。7月24日,一瘸一拐出院回家了,父亲每天都做好吃的给我补营养。 父亲凶起来也凶的。1988年我高三,正是高考前最紧张的几个月。我和山南的四个同班同学每天晚上晚自习回家后都在一起复习功课,一般都到面包房附近马路下坡拐弯处平房的第一家同学家去复习。她家是江苏南京人。时间长了我父母不高兴了,有一天晚上父亲来把我拽回了家不准我之后再去,还问我是不是和女同学谈恋爱了?这都哪跟哪啊!我们在一起只是复习共同提高成绩。父亲见我不承认,就抽出皮带使劲抽我,疼是很疼,但我咬牙一声没吭,打死也坚决不承认!电影里地下党都这么做的。再说了,我性格文静内向,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女同学正眼都不敢去看一眼。像我这么又傻又憨的男生有哪个女生会看上我呀。都说“旁观者清”,难道父母看出了什么? 家里一开始也没啥像样的家具。从1967年最初的用炸药箱作床架和桌子,到后来父亲自己做了几个小木凳,又买了几把竹靠椅。床很简单,几块木板一拼钉在一起,开始用稻草铺床,以后条件好了点,有棉絮褥子了。不过我睡觉不老实,总爱蹬脚,把被子褥子都蹬破了。母亲说我就是个贱命,用不得好东西。 父亲请老乡杜承辉打了几把木折叠椅,直到今天这几把椅子还在用。又找木匠打了一套家具,那是在1982年。两副高低床,一个大立柜带镜子,一张八仙桌,一个五斗柜,一个书柜,一张条桌。又找篾匠编了三床竹席。然后订做了两个布艺单人软沙发和茶几。为了选合适的沙发布,母亲托人到南昌去买了凤凰图案的粉色布料。母亲自己又用钩针钩了一套白色沙发巾。那些年有沙发的人家还真比较少。1984年搬到楼房后又请人打了两张棕丝床,花了90元钱。 说真的,一家五口人只有一间半房子,的确是很挤。起初我们还小,可以挤在一张床上睡。大了以后就要分床了,白天铁架小床收掉,晚上再铺好。矿里大多数人家也都这样过来的。比起我的同学李卫华来那还算好的了。我上初中时他家还住在老608队那的破房子里,高中搬到一厂全家还挤在小平房。 我家是单职工家庭,靠父亲一人的收入是很难维持全家生活的。矿里双职工家庭不多。矿区人有不怕苦不怕累艰苦创业的优良品格,许多职工家属都在矿区开荒种地。房前屋后,山坡田野,只要不和老表抢地盘就行。 还在我没上小学前,父亲就在离家不远处开荒了。山南学校坡下往里走,有不少开出来的菜地。其中有一块钻机孔的平地被父亲用来种地瓜,在老表稻田附近东一块西一块又开出几片小菜地,种上芋头、茄子、豇豆、辣椒、空心菜、青菜、苋菜、冬瓜、南瓜、番茄、苦瓜、丝瓜,反正常见的蔬菜都种过。父亲最喜欢带上我去菜地,或许是我比较勤劳吧。帮父亲扛把锄头拎个土箕还是可以的。父亲就挑担水桶,家里的尿桶快满了就可以挑去浇菜了。 那时候种菜没有用化肥一说,都是家里锅灶烧柴的草木灰肥和尿肥,还经常去公共厕所的粪水池挑肥水。如粮站边的厕所、泉水窝服务站边上的厕所,我都去挑过。肥水很抢手,奇货可居,有时候还抢不到。家里养了鸡和猪的,也是很好的农家肥。 种菜免不了长虫,靠青蛙、蜻蜓效果不大,大家也有办法,在菜叶上撒上生石灰粉,或者撒上点“六六粉”,虫就死翘翘啦。不过六六粉有毒,撒过后七八天之内菜是不能吃的。 菜地也会长草,都用锄头刨净或手工拔除薅掉,不然草与菜争肥,菜就长不大了。现在的人除草懒得用人工,直接喷上农药草甘膦或者百草枯。治虫洒乐果、敌百虫和敌敌畏,反正都是化肥农药。 感觉农家肥种的蔬菜水果味道特别纯正。也都是应季食品,不会说冬天还有西瓜吃。自从有了饲料鸡泔水猪大棚菜,人们就特别怀念小时候的农家味道。纯绿色无公害健康又环保,吃得放心。 家搬到哪,菜地就跟到哪,有的原来太远的菜地就和别人调换,这样离家近省事。在职工食堂后山、邮电所小河边、黑风口下坡车库那都有我家菜地。 附近的老表会来“偷菜”。提个挎篮走在矿区职工的菜地里,说是捡烂菜叶喂猪,看看没人,拔下好菜装在篮里,上面盖上烂菜叶。其实,我们矿区的孩子也没少去老表菜地偷菜。偷萝卜,摘柿子,敲板栗,拔毛笋,挖地瓜这些事,连我这样的乖孩子都经常干,连老表的杉树我都去偷砍过。现在,我仍自己种菜,传承了父亲勤劳朴素的家风。 母亲毕竟是农村出来的,没有那么娇贵,也在菜地给父亲打下手。翻地磕土,平垄整畦,挑肥浇水都会干。我家有几块菜地位置偏远,一般是种地瓜,不用三天两头去收拾。但也有个麻烦事,就是山里野猪野兔山羊时常来偷食,野猪一来就到处拱土,把菜地拱得乱七八糟的,损失不小。 种的菜足够解决生活了,家里还养了鸡和猪。邻居们都说母亲,“你都是干部家属了,还养猪啊”。可我们这个干部家庭也穷啊,不种地吃什么?靠父亲那点工资还真不够。我记得高二有一个学期开学交学费,父亲说家里没钱,跟老师说一下欠几天。一个月后才交上,搞得我在班里很没面子。 一年养一头猪,到年底时出栏卖给来收购的老表屠户,收购价每斤2.8元。矿里菜市场都是露天集市,就上午一阵子。每个月15号是职工们发工资的日子,因此第二第三天是猪肉最好卖的时候。猪肉4.5~5元一斤,平时舍不得买,太贵。 我比较挑食,很多菜不爱吃。父亲也宠我,每天去球场买菜前都要问我“今天想吃什么菜?”还经常提个竹菜篮到两公里外的莲塘去买,礼拜天不上班时就坐公共汽车上古城买。古城菜市场大、人又多,能买到的东西也多。 父亲知道我喜欢吃啥,他总是很舍得花钱买。父亲本来就是个非常节俭的人,省下来的钱除了供养孩子,还要寄回老家。大概是一九七几年,父亲带了200元钱回家,在村东头空地盖了一间房,又打了隔壁一间地基,打算以后可能回来养老用。由于时间紧就回矿了,因为我们基本不回去,房子后来借给兄弟住。一拖二十年,等父亲再回去想要回房子时已要不回来了,两间房子只拿回半间。后来,他们旧房子卖了天价,我家却穷得叮当响。 父亲就是这么个老实人。都说“吃亏是福”,父亲做人厚道,也吃过不少亏,可老天爷并未因此过于眷顾我家。也许,这“福”就是一种心里的坦然和知足罢。 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父亲的单位里也难免有“聪明”的人,为了争权夺位,也会暗中使绊。父亲从不溜须拍马做那种势利之人,他先后换了好几个单位,认识的人也多,也许在工作中过于坚持原则肯定会得罪一些人,先后几次有人写检举信给矿党委说父亲的坏话。最严重的一次父亲被停职调查,矿里还派工作组到外省调查。母亲很是不解,父亲这么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也会被人诬告。而父亲则说,要相信组织,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几次调查都没查出父亲有什么问题,还了父亲一个清白。 父亲的人品和工作表现党组织是有数的,因此,在矿里多年,父亲也获得了许多荣誉。小的有矿里的奖励,中的有江西矿冶局的奖励,大的有核工业部的奖励。加上在部队多次荣立二等功、三等功和其他荣誉,父亲的工作历程还是很光辉的。可惜的是,岁月久远,许多奖状证书都遗失了。 父亲的下属都进入总矿当干部了,父亲很高兴,说那叫青出于蓝。至于对有些人靠溜须拍马上位,父亲说,人立天地间,无愧于良心,足矣。真正的共产党人是不计较个人得失的。 下面列举一部分父亲从当兵到当工人阶段获得的荣誉。由于遗失了一些,父亲在七八十年代的由矿里授予的荣誉不太齐全,列举的是其中一部分。 1958.12在普陀守备营被评为国防施工两级技术能手 1959.5评为军事训练一级技术能手并获假日嘉奖2天 1959.12评为国防施工积极分子,并参加全师劳模大会 1971.11评为国防工办先进分子出席北京劳模大会 1980.8721矿职工教育学校企业管理专业结业优秀学员 父亲工作到1991年底,因为要让大儿子顶替当工人,就停在最后一个工作岗位——工地生产调度室,到1992年初就办理了正式退休。本来父亲是还可以再工作几年的,为了孩子,他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工作。 为什么孩子工作,父亲就要退休呢?事情是这样的。父亲劳心劳力为待业青年们寻找生活出路,想办法给他们一份稳定的工作,而自己的孩子却没有工作,父亲只能给儿子安排些临时性工作,电工班,油漆班,宣传报道员,3#竖井工地看守材料物资,后来又去外地打工了。 1991年10月初,矿里开始传闻说有待业青年顶替指标。一时间五大分矿和三大厂的职工们都在议论此事。可以说,每家每户都有待业青年,这件事关系到每家的利益,所以大家十分关心。按照国家政策,国营单位职工退休后,有内部指标可以让孩子顶替。这也是对老职工辛苦几十年的一种补偿。 721矿好多年都没有再大规模招工了。原来的新职工来源都是大中专院校、技校分配来的以及少量老工人顶替指标。要说最近一次大规模招工,那还是1970~1972年的几年间招的2000多名上山下乡知青,如今都过去近二十年了。 招工,是指正式成为公家人,也就是“全民所有制职工”,铁饭碗。意味着一辈子的吃穿有了保障。和现在的招工不同,现在都是私营老板招打工人员,打工者自己没有权利,老板一句话就可以叫你滚蛋。 1991年10月中旬,父亲说消息可靠,矿里确实要招工。这次是江西矿冶局划拨给矿里105名指标。并且说明,这是721矿最后一次招工了。 父亲就赶紧到邮电局拍了封电报叫老大回矿等待招工。老大不愿回来,写了封信说自己初中毕业没文化,肯定考不上。他的担忧也有道理,这次招工说是不论初中还是高中毕业的,只要待业,就可以参加考试。那这样一来初中生肯定吃亏。 父亲很着急,又连拍两封电报,叫老大务必月底前赶回矿里,不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然后悔一辈子可别怨父母。老大这才于11月4日回来了。 这些天,矿里人总在议论招工的事。猜测着参加考试的条件。1991年10月26日,正式文件贴在了721矿下属各处级子单位。内容有好多条,有一些可以照顾顶替的,比如是老革命、全国性劳模(核系统、国防科工委、国家级)。还有剩下的是能参加考试的人的条件。按照这些条件,家里有三个以上待业的可以去考一个。有一条又规定父母已符合退休条件,家里还没有一个男小孩参加工作的有一个已满25周岁的,可以照顾一个。但这个退休条件的年纪没写明,是50岁还是55岁?父亲到分矿劳资科去问了一下,人家也不知道。 到10月31日,总矿正式张榜公布了这次补员招工的有关事项。山南的通知就贴在球场边的宣传橱窗里。一时间球场上站满了人。由于上次公告有许多不合理之处,不少人都很有意见,甚至发生了一些待业青年跑到派出所和机关办公楼去静坐示威,名曰“要口饭吃”。邹家山分矿一名待业青年在机关还打伤了人,被罚15天拘留。群众对处理结果十分不满。 在众多压力之下,矿里认真听取了各方面意见,重新订立事项,许多处都做了改动。各单位人员统一到各派出所报名,重新登记。但同时明确规定:如果子女考上了,父母是在职职工的,必须退一个,也就是退一个顶一个,而且一律按病退来退休。这样一来,退休后退休金就会少很多了。父亲没多加思忖,直接去报了名。为了儿子,豁出去了。 招工考试暂定在11月11日~16日的某天。山南分矿又贴出通告,统计了山南符合条件的家庭。家里有4个待业以上的有22户,3个待业的有43户。其中高中文化的又有十来个,这就给初中毕业的出了难题。 大家在球场上七嘴八舌议论,估计总矿可能会给山南30个招工指标。除去够上照顾条件(不用考试)的二十来户,那么实际上通过考试能参加工作的人就只有六七个名额了。平均五个里录取一个,难度很大。 我哥一点信心也没有。又是初中毕业,而且毕业都十来年了,学的东西早忘到喜马拉雅山去了。父亲倒是有信心,到别人家借来初中课本,又从办公室拿来近几个月的《半月谈》杂志(考政治课要考时事政治内容)。父亲说,叫老二给老大辅导功课,一定能考上。 11月6日晚上,我到隔壁刘叔叔家玩,他家老二刘冬这次也参加考试。正巧碰上刘经龙来给刘冬辅导。刘经龙家住在老学校下面,离我们楼房也就二三百米。刘经龙没正式工作,去云南支教过一段时间,爱好文学,和我的高中班主任黄乐程是挚友。 我家那栋楼有三人参加考试,另一人是温州的张小利(外号阿利婆)。我说我给他辅导,他说不用,有他弟弟张小东辅导就行。刘叔叔要刘经龙给刘冬辅导语文,请我给刘冬辅导政治和数学(就考这三门)。刘冬数学基础一塌糊涂,最基本的都做不来,我真怀疑他到时上战场会不会考“鸭蛋”? 我哥开始并不认真复习,他根本就不抱希望。我说你和刘冬要树立信心才行。针对数学,我仔细研究了一下,估计会出哪些题,就针对性地辅导了些重点,叫他俩死记硬背下来十来道题。 11月8日,山南球场又贴出来考生加分的条件,按照毕业年数、出生年数、劳动模范、井下工种这些条件逐年加分。我哥出生加10分,毕业加18分,总共可加28分。有个人他爸是三年劳模,就一下加了60分。还有人加44分的。 我看了一下,家里三个待业的有42人,其中女生7人。加分30分以下的有24人,加30分以上的有16人。年龄大的有1964年生的,小的有1973年生的。家里4个待业以上的有21人。有5个人经群众举报审查,不符合报考条件,被取消了参加考试资格。据打听,山南可能有40个指标,毕竟山南是721矿第一大单位,人员众多。 考试定在11月10号,考场选在莲塘学校高中部大楼。准考证已发下来了,我哥是第103号,刘冬是75号。上午考数学和政治,下午考语文。 10号这天是星期天。莲塘学校门口人非常多。家长们都守在门外。学校两个大门口站着很多警察和联防队员,校园里也有一些警察把守。校门外停了许多汽车,是总矿派来监考的人员。 上午11:30考完,众多人走在回山南的路上。刘冬直摇头说“不行”,我哥说数学难,我划的重点都考了,可他没记住。张小利说没希望了。政治题大多是法律常识。有个叫“曹易杰”的高中生都说不好考。我听了心里感到我哥有希望,大家都说难考,那就看下午语文发挥是关键了。我哥能行。 父亲也一起来的,先在莲塘菜市场买了菜,然后和其他家长们边聊边等。这些天父亲很舍得花钱,老是花几块钱买菜(平时都几毛)。 下午15:30,语文考完。作文是根据一则古文故事来写一篇文章。那则故事是说徒弟要谦虚,显然这应该是议论文体裁。我哥写对了。 刘冬他们符合招工十二条的人是9个,录取7个。结果下午有一人没去考试,就成了8个录取7个,有的考生对自己没信心,或者上午没考好下午就放弃继续考了,错过了大好前程。这样看,刘冬还是有希望的。我哥他们符合招工第十四条的人本来有30多人,考试时有没去的也有最后一门没考的,这样就剩下28人,我哥希望也大了。 成绩单说要到15号才能公布。父亲去打听了,说是考试卷拿到南昌去改了。 15日到了,没公布。18日,也没动静。19日,没消息。父亲去黑风口山南办公大楼找熟人打探了一下,了解到了内情。原来,人在矿里参加考试的分数已改好。矿里外派到深圳打工的符合条件的那些人是在深圳考试的。父亲说,深圳那边有12人考试,其中山南的3人。结果呢,考试时他们12人围在一张办公室大圆桌上考,你抄我我抄他,考出的分数都很高。总矿为这事正不知该如何处理。如果按分数线排名,深圳的12人全能当上工人,显然不合理。矿里的其他家长们要是知道了内幕那还不闹翻天啊。 父亲说,知道此内幕的人矿里没几个,所以群众都不知道分数公布一拖再拖的原因。最后,矿里决定把深圳的指标单独算,在这12人中把分由高到低选几个排名前几的上这样就公平。由此发布通知说第14条的由原来的10人抽出1个名额给深圳。这样一来,山南符合14条的人考上的几率又小了一些。当然,其他分矿也一样。 1991年11月20日上午,父亲打电话到古城总矿机关找熟人打听情况,消息说总矿刚把分数单送到了山南,分数将在下午公布。 下午两点,我感觉分数单可能贴出来了,赶紧往球场跑。半路上碰上前一栋楼的温州老乡华冬梅她妈张阿姨,张阿姨说“你家老大可以了”。我心里一紧张,又往下面走,又碰到隔壁的刘强(刘冬的弟弟)骑车上来,他说“你哥考上了”。 我心怦怦跳,走到马路拐弯甘兴德家那里时(甘家搬走后房子给了河南职工住,他家压机器面条),老远就看见球场宣传栏那里人围的水泄不通。我正想往里挤看看分数,父亲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很高兴地说“考上了,考了第二名”。 第二名?我简直不敢相信,使劲挤进去一看,我哥总分168.5分,语文64,政治57.5,数学19,加分28,总分排名第二。符合14条的最高的一个总分是183,那人是去年(1990年)才毕业的高中生,肯定比我哥厉害啦。但我真的没想到会第二。不可思议,心里兴奋极了。 父亲红光满面,嘴都合不拢了。熟人一个个来问,父亲回答干脆“上了,第二名”。“哎呀老王,恭喜你啦,这下可好了。”“老王,恭喜恭喜,你儿子总算熬出头啦。”“王书记,你儿子沤结棍,考第二名。要给喜糖吃哦。” 是的,父亲也沤高兴,正忙不迭地接受大家的祝贺。眼里放出光,脸上沧桑的皱纹也舒展开来。我在一旁看着父亲,那一刻,父亲就像个孩子一样。 我和父亲回家走到一半忽然又想起什么,又下去看,刚才光顾着看自家人分数了没看邻居的。刘冬总分为81.5,数学“大鸭蛋”。张小利总分107。14条中140分以上的有七个,包括两个女的。这样看来九个指标中这两个女的是稳的了。另外还有两个男的,就是133分和128.5分的有希望上,其他的都没门了。张小利的分数差得太远。12条的共九人,包括两个女的。女的录取一个,还剩六个指标。结果有七个男的,刘冬只有81.5分,排在最后,看来他是没希望了。 但是不一会又贴出一张通知,说其中一个姓张的(就住我家前面那栋楼)家里不符合招补条件,家中有一个还在上学不能算待业,就把他给刷掉了。这样一来就是六个人争六个指标,那刘冬就非常幸运的上了。考最后一名也能上,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神奇。 刘冬他爸刘继贤叔叔去看分数时脖子伸得老长,脸通红,看来也很紧张。刘冬家人开始还紧张兮兮的,但半小时后看了第二张通知得知自己能上时也高兴极了。听刘冬说了一大通感慨的话,什么“再见了,维修队”,“当初老子待业时你们就不问,现在老子考上了你们就都来了”。他是指那些过路的大人,一见到刘冬就要喜糖。 我哥数学才19分,这是我没想到的。我原本估计他能考40分,因为他说代数部分大多都做出来了,几何只做对一题。考试前一晚我还特意给他辅导了勾股定理和几何第二册,对他说肯定会有勾股定理的题和圆的切线的题。可惜的是过了一晚上他就忘光了。如果记住了,那就可以考第一名。考试分数的排名直接会影响到以后分配工作的岗位好坏。 12条的有一个人考了199分,但他是加了30多分。这回山南招三个女的,从表中已经可以看出哪三个女的可以上了,男的也基本上看出来了。那些没有考上的,摇头叹气地走了。生活还要继续,铁饭碗端不到,就去找泥饭碗吧。父亲高兴地说:“走,去买点糖,给邻居同事们分分。” 这次721矿招工,是最后一次。全矿一共招105名,这也是江西矿冶局照顾721矿,毕竟721矿地大人多。江西矿冶局不属于地方政府,不归江西管,它是核工业部的垂直管理单位,中央企业特别是军工企业都这样。江西矿冶局也不仅仅局限于管理在江西的核单位。以前管辖着江西的713、719、721、724矿和浙江的771矿,现在管理着金安、金瑞和衢州铀矿,以及江西核建、南昌凯利、南昌核通公司和六大居民社区。 1991年11月24日,山南球场那贴出通知,排出了山南分矿38名招工考上的人员名单,让他们于25日下午到古城医院健康体检。按照招录流程,体检通过后就准备分配到适合的工作岗位去了。25号的体检还闹出个小插曲。前来体检的20来个女青年体检时碰到的是男医生。有个女生带头抵制,其他女生也坚决不让男医生检查。不得已,院方换了女医生。 12月份,分配名单下来了,我哥分到三厂,隔壁的刘冬分到山南三工区井下。我哥高高兴兴准备上班了,这意味着今后30年有了稳定工作,更意味着退休后的生活也有了保障。而对父亲来说,意味着要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了,要和为之奋斗了28年的工作说再见了。 1992年过完年,721矿生产又归于正常。父亲他们这些提前退休的职工们去办理了退休手续。父亲从古城矿干部处领来了猪肝色的硬壳干部退休证。 由于工地生产繁忙,父亲退休后仍然在工地顶岗了几个月。之后本打算退休后种种菜颐养天年,但母亲一直催促父亲回老家。在矿里这次招工时母亲就在老家活动,想把全家户口迁回,理由是老家有前途,可以做生意。父亲一开始怎么都不同意,不想离开矿里,但拗不过母亲,就由她了。 母亲在老家办理好接收手续回矿,催父亲办好了迁移手续。这就算要与721矿告别了。打包好家具,由山南运输队派出辆平板车装好车,与父亲一起运回了老家。临走时,邻居们都来送别。父亲握着他们的手,哽咽了。看得出,父亲对矿区的那份依依不舍的感情。(未完待续)@原文刊载于《721矿游子》第22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