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读旧书杂记

读旧书杂记

    在苏州时间长了，发现想了解苏州文化，钱谦益的《列朝诗集小传》竟是一本必备的工具书。

    钱谦益编撰《列朝诗集》，诗集选录有明一朝二百余年里两千多诗人的代表作。并仿效元好问编《中州集》，钱谦益也为诗人写有小传。钱谦益选录的不少诗人，如他自己所说，即便在当世也已“身名俱沉”，不为人知。所以他选录的标准，“姑不深论其工拙”，“使后之观者，有百年世事之悲”。钱谦益曾代表南京的南明政府受降，是由明入清的贰臣，身名有污，他编撰《列朝诗集》及《小传》是有着大明臣子心结的。这让我再一次想到陈寅恪最后二十年在广州，费心著作《柳如是别传》的心结。

    《列朝诗集小传》中的两千多明朝诗人，对于我这样的业余读书人而言，真是知之甚少。不过来到苏州居住几年，慢慢又多识得几个。钱谦益是常熟人，他选录的诗人自然是江南人居多。有王世贞一类很多人知道的，也有僧道和妓女，很多是通过钱谦益的这部《小传》才被后人知。我也需要通过这部《小传》了解苏州，因此自认为钱谦益的《列朝诗集小传》是工具书，就淘了一本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三版的旧书。在其中看到新识得的苏州掌故人物。

    王稚登是文征明的弟子，在文征明身后执掌苏州文坛三十余年。他与钱谦益同过时代，在钱谦益的《小传》里，评价王稚登“擅词翰之席者三十余年”， “余年及壮，伯毂（王稚登字伯毂）犹健饭，数相闻而不往谒”，后悔自己“当世而失伯毂”，未能为稚登作传。

    《列朝诗集小传》有两百多名女诗人。

    徐媛是留园（时名为“东园”）主人徐家小姐，嫁给范允临（范仲淹后人），以前在一些园林掌故里见过。在钱谦益的《小传》里，对“范允临妻徐氏”的评价，借用桐城方夫人之评：“偶尔识字，堆积龌龊，信手成篇，天下原无才人，遂从而称之。实知吴人好名而无学，不独男子然也”。身为吴人的钱谦益虽然认为这样贬低吴人，“亦太甚矣”，也照实引用，认为是吴人自己招来的，结尾自己还借此自贬吴人一句：吾向者固心知之，而未敢言也。意思是早知道而一直不好意思说。此前对吴文化崇敬有余，认为留园的才女，范仲淹后人的夫人，自是才高，不料在钱谦益的《小传》里就有些不堪。

    此前看叶绍袁《窈闻》写自己家庭的惨情，知道吴江汾湖叶氏是有明一代才女之家。而《窈闻》里记录夫人沈婉君和三女的亡故之悲惨，尤为难忘。钱谦益的《小传》对这母女们深有赞誉：“婉君与三女相与题花赋草，镂月裁云。中庭之咏，不逊谢家；娇女之篇，有逾左氏”。

    传说中与王稚登有关的秦淮名妓马湘兰、薛素素也有字数不少的小传。曾为《红楼梦》而好奇“脂砚斋”，因“脂砚斋”而好奇“脂砚”是一方如何神奇的砚台，继续追踪得知因《红楼梦》而为天下人知的一方脂砚，传说是王稚登送给薛素素的，后来辗转到了曹家，因这方砚台而有了大约是书斋名的“脂砚斋”，才有了《红楼梦》那个神秘的点评人。《红楼梦》的“脂砚斋”是何方神圣，是男是女，至今不得而知。据说那方脂砚后来又被发现，直到文革期间神秘失踪。脂砚与《红楼梦》的“脂砚斋”至今还是迷。

    从《红楼梦》到脂砚斋，从脂砚斋到脂砚，从脂砚到薛素素，从薛素素到王稚登，从王稚登到钱谦益的《列朝诗集小传》，以至于其它……。苏州的点滴很自然串起中国文化的链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