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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第十七回“宇给事劾倒杨提督 李瓶儿招赘蒋竹山”——话说，五月二十日，帅府周守备生日。西门庆少不得去打点应酬。到日西时分，玳安又来把他接到了李瓶儿那里。李瓶儿叫丫鬟取出一付黄烘烘火焰般的头面给西门庆过目，收过去，单等二十四日行礼，出月初四日准娶。敲定大事后，两人在床戏过程中无尽恩爱缠绵。西门庆好奇地问李瓶儿当初和花子虚一起时，是否也这样变换着花样玩。李瓶儿很不屑地说她才不耐烦花子虚，基本不让子虚沾身，总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并说西门庆是“医奴的药”，白日黑夜都想他。两人乐到黄昏时分，玳安匆匆来报说：“姐姐、姐夫都搬来了，许多箱笼在家中，大娘使我来请爹回去计较话哩。”西门庆听了，满腹狐疑。回家才得知亲家陈洪的亲家杨提督被参倒了，圣旨下来，拿送南牢问罪。为防被殃及牵连，陈父便修书一封，让儿子收拾细软，带着儿媳西门大姐投奔西门庆，并还让陈经济另拿了五百两银子，让西门庆打点老家清河县里上下，以防墙倒众人推。西门庆看了亲家的书信，慌了手脚。一边教吴月娘安顿了女儿女婿，箱笼细软都收拾在月娘房里，一边使吴典恩拿了五两银子到县里去抄录有关文书邸报。看了官宣的邸报后，西门庆更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打点金银宝玩，使家人来保、来旺星夜赶往东京打探消息，当夜无眠。 第二天，西门庆就下令停止了家里盖花园的修建工程，并将大门禁闭，自己每日如坐针毡，如热锅上的蚂蚁，无限忧闷，把娶李瓶儿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月娘宽解他说冤有头债有主，他却说月娘妇道人家不知道其中厉害。女儿女婿两个孽障都投奔来了，加上平日街坊领居恼他家的多，难保不被小人指戳，拔树寻根，还是严防死守的好。西门庆家的大门关得比铁桶还严实，“就是樊哙也撞不开”。李瓶儿派冯妈妈来了几次都不见一个人影。好不容易撞见玳安出来饮马，这才托他进去帮李瓶儿传话，西门庆让回复李瓶儿，等过几日，再去看她。  很快，李瓶儿忧思成疾，夜夜做噩梦，水米难进，卧床不起。冯妈妈请来大街口的蒋竹山大夫给她诊脉。这蒋竹山的医术还真有两刷子，竟然把李瓶儿的病给治好了。李瓶儿治酒谢他。当蒋竹山听李瓶儿说她许亲之人是西门庆时，立即替李瓶儿大叫“苦哉苦哉！”，说他一向在西门庆家里行医走动，且不说这厮平日怎么熬打妇女，包揽诉讼，为霸一方，单是这次他亲家这边这场灾祸，必然牵连至他。料定西门庆这次将面临灭顶之灾，必定会人被官府拿走，财产悉被抄没，娘子这般人物，何必往火坑里跳？李瓶儿这才得知西门庆关门闭户是在躲灾，当下就和蒋竹山言语勾搭上了，并让冯妈妈作保，速战速决闪婚，招赘了蒋竹山上门，还出资三百两银子，将楼下门面打开给他开了一个药铺诊所。蒋竹山突然傍上白富美，鸟枪花大炮，以前只是走着上门去给人家看病，现在有了气派的私人诊所，还买了一匹驴儿骑着，在街上往来摇摆。  小说这一回，峰回路转，将正打得火热的西门庆和李瓶儿的关系戛然按停，进入了一个让李瓶儿窒息的“静默期”。正如当初西门庆娶潘金莲之前那样。当初是因为忙着娶孟玉楼和打发西门大姐风光出嫁而耽误，这次却是因为西门大姐回娘家投靠避祸的危机处理。西门大姐在整部书中和武大的女儿迎儿一样，也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工具人。在这一回里，作者很真实地刻画了西门庆是一个遇大事沉着冷静的人，他对政治有一种天生的敏锐，能审时度势，拎得清楚轻重缓急，也能对自己的为人和处境有清醒的认识。他知道官场水深，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听月娘的妇人之见。他一刻也没耽误，先是让吴典恩去贿抄官宣邸报，了解证实情况之后一边火速派人到东京打点，一边暂停了家里的基建，并关闭大门实行“硬隔离”，以防任何节外生枝。他太了解这个追高踩低，落井下石的世道了：当你倒霉时，这世界就全是像蒋竹山那样以讹传讹、幸灾乐祸诋毁你的“坏人”；当你走运时，这世界就全是像应伯爵、胡老人那样挖空心思奉承你的“好人”。  而李瓶儿招赘蒋竹山这一节，也很真实地还原了人性的善变、复杂与脆弱。李瓶儿明知西门庆家遇到祸事了，一时无暇顾及她，她就担心西门庆家事态恶化，仓促招赘了蒋竹山。李瓶儿骨子里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人，她的行为都是跟着本能和感觉在走，然而她终将为自己遇事沉不住气的草率买单。虽然招赘蒋竹山这段插曲，表面上并没影响她今后仍然和西门庆走在了一起，但这段经历，让李瓶儿原本脆弱的内心平添卑怯，使得她日后在嫁进西门庆家时极其狼狈。尤其是在婚后的日子里，她在面对潘金莲的各种揶揄挑衅和各房对他的觊觎戒备时输掉了气场。潘金莲当初也遇到西门庆突然失联，但她锲而不舍，甚至拔下了头上最后的簪子贿买王婆去寻西门庆。当然不是说潘金莲比李瓶儿高明，只是一无所有的潘金莲没有李瓶儿这般患得患失，她只负责在自己的命运里横冲直撞，最大限度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活。同样是做淫妇，潘金莲能做得坦荡而爽烈，她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从不为已经发生的事内疚自责，也不会为未发生的事彷徨担忧，不愧为千古第一淫妇。  事实上，生而为人，要想在这个血雨腥风的世界活下去，都需要一颗强大的内心。只有心理处于强势的人才能活得痛快淋漓，这或许就是电视剧《天道》里讲的“强势文化属性”。潘金莲和李瓶儿其实人生经历很相似，甚至相比之下，李瓶儿的履历比潘金莲的逼格不知高多少，至少也是从梁中书的侍妾起步，尽管转移了大部分财产到西门庆家，但她手中仍然还有价值不菲的压箱底的财产。然而她们两个的性格底色却完全不一样，潘金莲经过千锤百炼后成为了一个永不言败的斗士，而李瓶儿却成了色厉内荏的纸老虎。抛开人性善恶德行高低来说，我们每个人的性格底色决定了我们的思维定势，而思维定势又决定了我们的行为模式，从而决定了我们的生命质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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