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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1大明野史《金瓶梅》——情不知所起,西门庆点唱《忆吹箫》

 江南二小姐 2023-03-14 发布于四川

    小说第七十三回“潘金莲不愤忆吹箫 鬱大姐夜唱闹五更”——话说应伯爵回家去了。西门庆在花园藏春坞看泥水匠打地炉。墙外烧火,里边地暖如春。安放花卉,庶不至于煤烟熏着。

    忽平安来报,帅府周爷那里差人送分资来了,盒内有周守备、荆都监、张团练、刘薛二内相的共五分。且说那日杨姑娘、吴大妗子、潘姥姥、薛姑子、大师父、王姑子并两个小尼妙趣、妙凤并郁大姐等都来给孟玉楼做生日了。月娘在上房摆茶与众人作陪。那潘金莲一心想着做白绫带儿晚上与西门庆切磋床戏,三不知就走开了。正在房里缝着,那针线之复杂和考究,也只有心灵手巧如潘金莲才能做这等绝活女红。不想薛姑子蓦地进来,给她送衣胞符药来了,并教潘金莲辅以朱砂雄黄,管情就是男胎。潘金莲拿过日历来看,二十九日是壬子日,于是称了三钱银子与她道:“等坐胎之时,你捎了朱砂符儿来着,我寻匹绢与你。”薛姑子道:“菩萨,你快休计较!我不相王和尚那样利心重,前者因过世那位菩萨念经…”那姑子吃了茶,到李瓶儿房里参了参灵,方归后边来。

    晚夕孟玉楼与西门庆递酒,西门庆穿着何太监与他的那件五彩飞鱼氅衣,同月娘居上。不一时,堂中画炷高烧,壶内羊羔满泛。邵谦、韩佐两个优儿席前弹唱《纷纷瑞霭飘,朵朵祥云坠》孟玉楼粉妆玉琢打扮出来,莲脸生春,与西门庆递酒…只见陈经济向前,大姐执壶,先递了西门庆、月娘,后与玉楼上寿。只见来安儿拿进盒儿来说,应宝送人情来了。西门庆教月娘收了,教来安拿帖去请应伯爵和吴大舅。来安同应宝去了,西门庆坐在上面不觉想起去年玉楼上寿时还有李瓶儿,由不得心中痛,眼中落泪。

    不一时,李铭和两个优儿也来了。月娘让他们唱《比翼成连理》,西门庆却吩咐唱《忆吹箫》,两个优儿赶紧改调唱:“忆吹箫,玉人何处也!今夜病较添些……”当唱到“他为我褪湘裙杜鹃花上血”时,潘金莲尽知西门庆在思想李瓶儿,在席上故意拿手指在脸上画羞他,说道:“孩儿…一个后婚老婆,又不是女儿,那里讨杜鹃花上血?好没羞的行货子!”西门庆道:“怪奴才,我只知道,那里晓得什么?”

    小优继续唱:“我为他,耳轮耳常热…待桑田重变,海枯竭,还不了风流业…”唱毕,潘金莲不忿唱这套,和西门庆在席上只顾拌起嘴来。月娘制止金莲,说只顾拌嘴,把杨姑奶奶和大妗子等客人还冷在屋里没人陪。

    不一时,来安来报,应二爹来了,大舅便来。西门庆叫李铭跟他到前边去唱。良久,温秀才到了。伯爵在灯下看见西门庆的白绫袄子上罩着青缎五彩飞鱼蟒衣,唬了一跳。西门庆道出来历,说是何太监送的。伯爵又称羡恭维了一番。伯爵道:“也该进去与三嫂递杯酒儿才好,如何就吃酒?“西门庆道:“我儿,你有孝顺之心,往后边与三娘磕个头儿就是了。”伯爵道:“不打紧,等我磕头去…炕沿儿上见个意思儿…”两个又犯了回嘴。

    席间,吴大舅得知明日安郎中做东,要在这里请蔡九知府来吃酒时,便请西门庆帮他在宋巡按那里美言一下他修仓的功劳,保举一二。西门庆说这不打紧,大舅明日写了履历揭帖来就是。伯爵奉承说,老舅放心,他不帮你帮谁?吃酒到二更时分方散。

    却说金莲只说西门庆往他屋里去,慌的往外走,却见西门庆进仪门来了,她便藏在影壁后边黑影里听觑。只听月娘抱怨今日怎叫两个新小王八子来唱,金莲忍不住掀帘进去道:“你问他,正景姐姐吩咐的曲儿不教他唱,平白胡枝扯叶的,教他唱什么《忆吹箫》李吹箫…”玉楼嗔金莲猛的出来唬人一跳。金莲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一直讥讽西门庆一心只想着李瓶儿的好,把活着的这几个老婆都不当人。月娘插了一句:“好人命不长,祸害一千年。”西门庆面对妻妾的群嘲也不恼,只笑骂金莲胡说。

    金莲又道:“还是请黄内官那日,你没对着应二和温蛮子说'从她死了,好菜也拿没出一碟子来’,怪不的你的老婆多死绝了……”说的西门庆急了,跳起来,赶着拿靴脚踢他。那妇人一溜烟夺门跑了。

      本回篇幅很长,暂且打住。《金瓶梅》的魅力就在于它在浓郁的市井烟火味之中不着痕迹地将人性展现得淋漓尽致。本回一开始就画面感扑面而来。先是西门庆看泥水匠打地炉的画面,让人感叹有钱就是任性,有钱能使富人享受四季如春,能够让花草也跟着主人沾光,在寒冬享受温室呵护。

    西门庆升官转正尘埃落定了,周守备领衔送分资来恭贺。孟玉楼的生日恰在这样时节,生日前一天的上寿之日,家里常走的女客都来了,几个姑子也来了,薛爷还带着小徒弟妙趣、妙凤而来。可潘金莲不关心西门庆升官发财,也不关心家里来客,一心惦记着改进那个性趣产品,她所展现的高超女红技艺绝不亚于晴雯带病为宝玉缝补雀金裘。虽说是因为淫荡,但潘金莲缝白绫带这个画面却让人看到的是她的心灵手巧。

    正当这时,老薛悄悄给她送坐胎药来了。然而经济拮据的潘金莲只给老薛称了三钱银子,老薛只好说她不像“王和尚”那样利心重。老薛和老王互相攻讦既是一种同行互黑,也是一种互相抬举。要的就是流量热度。让清河县的大财主们只能在她们之中二选一。“薛爷”称王姑子“王和尚”,兰陵笑笑生玩语言大杂烩的幽默总是让人忍俊不禁。

    老薛在潘金莲这里喝茶吐槽了一下老王,就顺道去李瓶儿房里参了参灵。这又是神来之笔:请务必相信老薛此时是真的想念“过世的菩萨”李瓶儿之财大气粗之出手阔绰。她这么费劲打入西门庆府邸,先是给月娘助孕,并没得到太多报酬。此番又带着徒弟来给潘金莲伺机坐胎,潘金莲前后只给了她一两三钱银子,这让老薛基本没有心思真正帮她坐胎了。老薛参灵,一是真的想起了她的“有钱菩萨”李瓶儿,二是为了掩饰行踪,倘若有人问起,就说来参灵了,并能由此显得她比较有出家人的专业素养。看作者就这么闲闲一笔,能嚼出这么多味来……

    紧接着就是一幅“家和万事兴”的画面,西门庆和月娘居首坐着,小优儿弹着应景的曲子,孟玉楼打扮得粉妆玉琢,莲脸生春出来给西门庆递酒,经济和大姐再次罕见合体,给西门庆和月娘递酒,给三娘拜寿,说不尽的其乐融融…这时,西门庆突然想起席间没有了李瓶儿,经不住痛心落泪。正值月娘点了一首《比翼成连理》,西门庆却把优儿叫到跟前,改成《忆吹箫》……懂音乐的潘金莲一听就打翻了醋坛,当听到“他为我褪湘裙杜鹃花上血”时,潘金莲忍不住脸上画手指嘲笑西门庆了,李瓶儿不过是残花败柳的后婚老婆,又不是黄花闺女嫁给你,何来“褪湘裙杜鹃花上血”?

    潘金莲画手指羞西门庆的情节不由让人想起《红楼梦》里王夫人当众聊起黛玉吃的药,宝、黛、钗三人之间玩起了三角游戏。林黛玉就在旁边用手指画着羞宝玉……在此,并无意唐突和亵渎冰清玉洁的林妹妹,实在是笑笑生笔下的潘金莲形象太过丰满多面,不仅是淫荡恶毒。

    潘金莲就这样让当众与西门庆犯嘴,既是吃醋嘲弄西门庆,也是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这让正房月娘和寿星孟玉楼既吃死人的醋,又吃活人的醋,好不尴尬…

    好在应伯爵来救场了。西门庆起身到前边去和伯爵玩笑戏谑去了。作为帮闲泰斗,伯爵观察能力超强,一眼就瞧见了西门庆穿的那件飞鱼氅衣非比寻常,当吴大舅说让西门庆帮他说情推荐他晋升时,伯爵又奉承说老舅放心,他不帮你帮谁?伯爵真的百伶百俐。

    然而《忆吹箫》的故事还没完,当席散后月娘抱怨起来时,偷窥狂潘金莲又跳出来撩拨和奚落,西门庆被一妻两妾的群嘲,当潘金莲爆料太猛时,耙耳朵如西门庆也只能摆摆poss,借酒要踢打金莲,妇人动如脱兔,一溜烟跑了……

    兰陵笑笑生,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大神呀!对生活洞悉得如此透彻而有趣!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偷香猎艳,淫荡无度的西门庆却把一生的眼泪给了李瓶儿一个人。这比闺中女儿林黛玉的还泪人生更让人觉得震撼,比《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男女主在各自经历了沧海桑田后,重拾最初的激情更让人觉得深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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