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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自贡回成都几天，我每天都会接到父母的电话，催问我哪天回自贡。我说事情还没办完。父母说，那办完了就回来，你一个人留在成都干嘛，一个人的饭也不好做，回来一起热闹点。 父母太了解我好逸恶劳、死懒好吃的德行了。他们现对我一个人在外面，到底能不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都很担心。我爸妈打电话，除了催问我好久回去，还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我，你今天吃什么，昨晚睡得怎样。我有时就随口乱编，说我到菜市场买了菜，蒸了鱼，炖了汤，昨晚不到十一点就睡了；有时我也老实说，不想做饭，到楼下吃的米粉，昨晚睡得有点晚，今天起得有点迟。
我知道，无论我乱编还是实说，他们都不放心。因为他们太了解我了。我有时也会为自己这样自由散漫让父母担心而感到良心不安，但我很快还是决定原谅自己，索性让他们去担心吧，有所牵挂也许会让他们的晚年生活更有价值感，他们的精神或许也会更加充实，他们也许会因为我不能让他们放心而更加重视保养他们的身体：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女儿，他们如何敢轻易生病、轻易老去？
岁月神偷，流年似水。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五十知天命的时节。更没想到，自己会在退休前夕，活成了父母心尖上的人间巨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是曾经那个多年如一日工作和孩子兼顾、对父母报喜不报忧的女汉子吗？我也曾是孩子心目中的一代神厨和别人眼里的“女强人”呀！
最终，还是世上最帅的那个男人对我说没有什么可怕的，并霸气地亮出了一个父亲最后的底牌，说出了人世间最刻骨铭心的那三个字“我养你”。当父母终于得知我的有些情况时，他们的反应不是沮丧和失落，只是理解和心痛。 可是我在家里呆起，真的受不了父亲还能清晰如昨地说起他当年给我开家长会那些事，比如他对我的高一班主任的印象比我还深，说他教书很牛，口才很好。有好多事，我都选择性地遗忘了。可是我小弟却在一旁补刀说他都记得起，那次父亲开家长会回家很不开心，因为我们班主任说我人不笨，就是不专心学习，喜欢“写小说”；我也受不了陪他散步，只走了一段路他就痛风发作，却假装没事，强忍疼痛，故作身体倍棒的样子。在我和小弟的督促下，他不再固执，开始妥协，每天正常服半颗药，现在，他的痛风问题已完全解决了。彪悍一生的父亲，身体素质非常好，一辈子几乎没吃过药。记得只在我祖母去世那年，父亲因连日操劳祖母的丧事，加上悲伤过度而心力交瘁，在工农街的诊所输了几瓶液。 我更受不了父母双剑合璧地默契“飙戏“，“无所不用其极”地无微不至地迎合我，迁就我的所有嗜好和坏习惯。他们不管我每晚什么时候睡，每天什么时候起床，也不管我总是对着电脑写什么。我妈每天早晨轻手轻脚地起床，把鸡蛋和牛奶给我温在锅里，就下楼去买菜去了。晚上，我妈又早早地把开水晾到适宜的温度，装进我的保温杯，放到我的床前备用。对于每天吃什么，我爸妈都会背着我悄悄商量。
有一天，我妈买了一些卤鸡脚回来，我说家里有这么多好吃的新鲜菜，怎么又买这个回来？我妈说，你爸说那天看见你在你姐家吃饭时，啃了好几只鸡脚脚，他今天就给我说，罗二娃爱吃卤鸡脚，你今天给她买一点。之后，隔三岔五，我妈又会买点回来，直到我给她说，卤制品还是不如新鲜菜营养健康，那鸡脚肯定是冻货，也不安全，我妈才没有继续买了。我爸知道我爱吃豆花和羊肉汤，就经常安排我妈端豆花回来，又经常提议去下馆子吃羊肉汤。我知道他们平时都不爱下馆子的，我就说我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吃羊肉汤了，馆子里的羊肉汤放的佐料太多，不想去吃。
因为楼上没有安宽带，一开始，我每天下午都会抱着电脑下楼到店里上网编辑发布公号网文。我爸不是问我喝不喝水，就是默默地削好一个苹果递给我。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当年那个在胜利公社出了名的脾气火爆，常为群众的事和公社领导叫板的罗队长。适应不了我爸对我近乎讨好的关爱，我后来每天编辑发文时就在楼上开手机热点，不再下楼到他店里。
有个周末的晚上，我们一家人在楼下父亲的小超市里聊天，聊到我侄女大学毕业何去何从时，我说最好就在成都找工作吧。我爸说，成都有什么好，那里空气不好，人也不好，男人个个都是尼玛不成才不理事的。我小弟终于憋不住笑了，说：“你说的不就是什邡那几个特例吗？关人家成都什么事？什邡离成都还有几十公里呢？”我爸还是不服，继续辩解说：“龟儿成都那边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好吃懒做，只晓得打牌，吃了上顿不管下顿，对子女的教育也是不闻不问，放任自生自灭，没有个长远打算。”听我爸说到这里，我和小弟忍不住对视而笑。我爸竟然因为我和我的两个表妹在什邡的婚姻都不幸福，就一竿子连整个成都平原的男人都否决了，恨上了，和大成都也杠上了。这让我一想起就笑出眼泪。这是一种怎样的父爱呀！我爸无条件地认定我的婚姻失败是“成都平原”水土风俗有问题，是“成都男人”骨子里的思想有问题。
我爸在小区门口开了一个小超市。我在家里，平时就是我和爸妈一起开伙，周末的时候，我弟他们才过来，我姐回自贡时也会过来。平时每顿吃饭，都是我和我妈在楼上先吃，然后我妈下楼换我爸上来吃。我爸上楼吃饭时，总会问我吃没，我说吃了。他在电饭煲前盛饭时，又会问：“你吃饱没？”我说：“吃饱了。”他又说：“那咋个饭只舀了一个小缺口，是你妈弄的菜不好吃吗？”我说：“好吃呀，我就是菜吃多了，饭吃得少。”当他吃完饭，就会收拾桌面，然后进厨房洗碗。我知道他一辈子不做家务的，就说您放在那里吧，等会儿我洗吧。我爸要么自己把碗洗了，要么说：“你洗啥子哟，等你妈晚上一起洗。”临出门时，他有时会有口无心的念叨，说我妈的“坏话”：“你妈一天到晚只晓得和那几个老太婆到处走，有啥走的嘛。你妈身上有一点不对头，就怕死，我一辈子就啥都不怕。”我说：“那您也组建一支老大爷队伍，跟我妈比拼呀！”他就不说话了，默默地下楼换我妈，任由她去和那些老太婆“瞎走”。我妈回来，如果看到灶台上不够干净，就知道是我爸的杰作，又会说我爸的“坏话”，说他连碗也不会洗，我妈又重新洗整一遍（若是我洗的我妈也能看出来，不会返工。我要是认真起来，还是比我爸强，哈哈）。
对于我的“胃口问题”，我妈也很关注。大约她听了我爸念叨了吧，就更关注了。有一天，我妈问我咋个吃这么少。我随口说：“我想我姐了，光是妈妈一个人陪我吃饭，我不够开心，我还要姐姐回来一起陪我。前几天，姐姐和姐夫过来一起吃饭，我就吃得很多呀！”我一边说，一边给我姐拨通了视频，当着我妈的面用搞笑川普发嗲耍宝说：“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你了。我要妈妈和姐姐一起带我玩，陪我吃饭，我才开心。”把我妈和我姐都弄得哈哈大笑。我姐说我演得有点夸张。 我小弟在自贡上班，他每天傍晚都会火急火忙的赶过来陪我和爸妈聊会儿天，然后陪我一起在湖边暴走谈心。他还会将单位上每天发的一小盒发酵酸奶带回来给我喝。小弟对于我即将到来的正式退休生活有点纠结，他既认为我在家躺平陪着父母挺好的，说父母需要我的陪伴，有我在家，他就不用听我爸妈互相吐槽了，特别是我妈内心挺脆弱，常说她都这么大的岁数了，就算能活到九十岁，也只有十几年了。但小弟又说他也想鼓励我重新出去干一番事业。
我大弟不善言辞，但他每周从宜宾回来，都会到我妈这边来做一顿丰美的私房菜。知道我即将光荣退休，大弟只能更加努力地工作和上进，力求做一个让父母完全放心的儿子。
我两个弟媳完全融入了这个大家庭。当她们遇到我侄儿侄女们有啥稀奇古怪的想法或任性懒惰的毛病让她们焦头烂额时，她们都会嬉皮笑脸地“甩锅”说:“遗传的，跟他们二爸一样有个性。”这时，我妈通常会在一边笑得很开心，甚至很傲娇。我也会当仁不让地说：“娃儿些都像我就好。”
退休前夕，“人生完胜”，我终于把自己活成了父母家人牵挂和纵容的人间巨婴。 （谨以此文祝天下父母安康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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