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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谈白纸坊:102年前,老北京第一家机器造纸厂“初起”于此 | 静思斋

 静思斋历史文献 2023-03-14 发布于河北
静思斋收藏的民国故纸系列之(114)——1948年端午节北平初起造纸厂职工游览北海合影老照片
本文系静思斋·于岳原创,转载请注明出处!谢谢!
藏品交流链接:http://book.kongfz.com/60940/5700072362/

古代的“坊”,是城市中的一层管理机构,级别(或者说辖区范围)似乎大致相当于如今的“街道办”。明朝的北京城划分为三十六坊,其中最西南角的是白纸坊,据说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还作为区域地名留下来的“坊”。顾名思义,古代这里是造纸行业的聚集地,据学者考证,其历史至少可以上溯至辽金,元初废弃金中都旧城另建大都,在这里(元大都之外)则以辽金时形成的行业基础设坊管理。后来随着北京城市的变迁,白纸坊这一片纳入了明北京城中,虽说有些偏僻,但街区的历史倒是足够悠久。
 
 
当年在北京谋生时,白纸坊的街、桥都曾多次路过,地名是熟悉得很,但仔细想来,大约也不曾驻足过。其实我对老北京街巷历史倒没什么特殊的爱好与研究,之所以今日忽然提到它,盖因翻出了前些年收藏的一张老照片,与白纸坊颇有渊源之故。
 
 
此照是民国37年端阳节(1948年6月11日)摄于北海,背景可见永安寺白塔,从位置关系来看,大约是摄于琼华岛南端。左上角的文字还注明了照片中人物的身份,他们是北平初起造纸厂的职工及子女(至于复记,或为老板的名字里有“复”字,或为抗战胜利后重新开办,或为分厂,目前还难以判断)。我对工商业史料鲜有涉猎,当年购买此照时,本也没想着能探索出这家造纸厂的啥历史来。结果今日顺手一查发现,呦!该厂竟还挺牛逼,在《中国近代造纸工业史》等行业专著里,也是留下了字号的。
 
 
北平初起造纸厂创办于1921年,这是老北京有史以来第一家机器造纸厂,实具里程碑之意义,它厂名中的“初起”二字,无疑也隐含着这种自得。这一发现也让我颇感惊喜,进而深入查考,该厂的更多细节得以浮现。北平初起造纸厂的创办人(之一)名叫张芝庭,张芝庭是山东济宁人,毕业于天津的图算学堂(北洋要人、著名实业家周学熙于光绪年间创办,是附设于北洋劝业铁工厂的一所半工半读学校),毕业后与同学王格言在津合伙开办义聚成铁工厂,其中有一款产品就是造纸机——这是由张芝庭亲自“设计”的(或者说是据外国设备仿制)。

张芝庭颇具经营头脑,显然他早已发现了机器造纸的广阔前景与商机,于是就有了初起造纸厂的创办,成了在北京“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该厂位于广安门内南线阁街南口(旧时应该算是属于白纸坊),据1931年《华北工业季刊》第一卷第三期中《参观北平初起造纸厂报告》一文介绍,厂址原是传统造纸作坊,地主人拿地入股,天津义聚成以设备入股,由张芝庭担任经理。双方应该是在谈生意时忽然就“一拍即合”了。

上述这篇报道写于该厂开办的大约十年后,此时该厂每日的产能大约1/3吨,原材料则以回收的废纸及稻草为主。初起造纸厂的产品七分供应北京,三分销往天津张家口保定等地,质量虽与“进口货”有些差距,但也“颇可应用”,另由于价格相对便宜,产品在平津一带供不应求,每年能盈利四五千元(初创时曾达到二万)。于是该报道中也感慨并号召道:“其规模虽简产量虽少,然较手工抄纸已进步百倍,且资本无几轻而易举,有志纸业者留意也。”

在1933年的时候,“寓居”北平的少帅张学良也来下场分羹了。少帅的这家纸厂名叫燕京造纸厂,手笔可就大多了,人家也根本看不上南城这块地,把厂址设在了西四北八条(原为清代谦郡王后人的府邸),上来的产量就有1.5吨/日(大约是初起造纸厂的5倍),质量似乎也更好,乃成京城纸业的“一线品牌”。可惜燕京厂后来几度易手,经营不善,到1948年,这边初起造纸厂的工人们在好整以暇地游园过节,燕京厂那边几乎已经濒临倒闭了。解放后燕京造纸厂被收归国营,现在还在那胡同里,名字叫“北京第七造纸厂”。

我没有查到初起造纸厂于何时关张,但它至少在解放初期还存在,不过估计也躲不过公私合营,现在血脉不知已被并到哪里去了。而我查到的这条记载也非常有趣,这是出自1949年8月彭真的一份工作报告,提到已收归国营的燕京造纸厂,生产效率提高很快,但由于“机关化与官僚化的残余”,成本费用仍较私营的初起造纸厂为高。在产能上,燕京造纸厂每名工人月产量37.8令(纸张单位,1令为500张),初起造纸厂每名工人月产量45令。我转念一想,关于国企和私企的成本和效率问题,过了七十多年,似乎还是这揍性(不吹牛逼的说,哥们当年在北京,就是给央企干相关工作的图片)...

最后再回到白纸坊来。绝大多数时候,技术的更新换代对于传统生产经营方式的打击都堪称毁灭性,造纸行业亦然。在机器造纸逐渐兴起的同时,白纸坊的“古法造纸”行业也行将走入末路。据宣武老居民刘向勃《也谈<为何北京仅存“白纸坊”>》中的记叙,古时非常繁荣的白纸坊,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时,仅存传统纸房二十多家,而且已然沦落到以生产老百姓日用的厕纸(又称豆纸,据说是因为颜色和老北京的豆汁有些像图片)为主,业户们勉强赖以糊口,再到现在,貌似更是与造纸无关了。这不由让人有些嗟叹,然却是事物发展必然的客观规律,又能如何呢?

纸乃文明传播的最重要载体,遥想古时繁荣的白纸坊,千百年间也是为中华文明的延续与传承做出过重要贡献的。在地图上扒拉一圈,发现诸如南线阁、造纸胡同这些地名尚在,这也让我忽然萌生了一些兴趣。今年本有计划去金中都水关遗址采采风,届时便再加个安排,就近去白纸坊转转吧。



                                 静思斋  于岳
                                 2023年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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