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青春期对撞更年期——《瞬息全宇宙》中的家庭教育

青春期对撞更年期——《瞬息全宇宙》中的家庭教育

文/蔡朝阳

杨紫琼主演的《瞬息全宇宙》在本届奥斯卡里大获全胜。但这个电影本身，正如我第一次没看完的感想，形式虽然酷炫，内核无甚新意。今天我努力重新看了一遍，全片都看完了，仍觉得，这是换了新包装的东亚牌老坛酸菜面。

因为电影讲的是一个华人移民家庭的故事，这就算跟家庭教育扯上了关系，我也能来置喙几句。仅就其中家庭教育和个人觉醒部分，其实也是一个比较常识的教育梗，一言以蔽之：接纳孩子，接纳家人，要从接纳自我开始。

不过，话又说回来，尽管《瞬息全宇宙》值得吐槽的地方不少，但我还是建议，有青春期孩子的爹妈，不妨看看，也许能获得一些感悟。作为获得奥斯卡的电影，这样常识性的教育梗，也许不算什么，但在现实生活中，可能真有很多爹妈，并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接纳”。

如果你家里有一个像Joy Wang这样的青春期暴走女孩，你会如何？

前段时间，我跟朋友青苔老师做了一个“青春期碰上更年期”的对话。当时忘记举这个电影为例了，好遗憾。现在有很多家庭，就都面临这个问题，当孩子开始青春期的时候，恰恰是我们这一代父母的更年期。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时间段。

更年期，一则是生理上的变化，意味着人开始步入老境，这种生理变化也导致内分泌的变化，影响个人情绪。这是生理层面的现实。一则，可能中年危机还没有完全过去。这是一个意义层面追问，首先是自我追问。这个追问每个人都会有，有的人明显，会主动追问；有的人以为自己没追问，其实也在追问，只是没有自我意识到而已。

这个追问，简而言之，就是，还没好好活呢，我们怎么就老了？于是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此前的人生，觉得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毫无建树，相当失败。就会有不同的对策，有的人毅然决然，决定从此为自己而活，比如饶平如老爷子，近100岁而成为大作家，写出了感人至深的《平如美棠》。但多数人，碍于此前的种种束缚，终于不能破茧而出，最后成为腹黑糟老头子，也是可能的。所以才有“老而不死谓之贼”这样的俗语。

要命的是，恰恰是一个人面对中年危机，面对更年期的时候，也正是孩子成长到青春期的时候。一个孩子的青春期，也正是充满惊涛骇浪的阶段，就像航海，到了最为危险的海域。我们即便知道最终将会安然度过，但漫天风雨，狂风怒号，电闪雷鸣，还是会令更年期的老父亲老母亲胆战心惊。同时，青春期也会像一头猛兽，跟围困的栏肆，发生冲撞。

杨紫琼主演的伊芙琳，是移民一代，刻板印象，就是，她只能开洗衣店，从事劳动密集的下层职业。而她的人生梦想，可能不是这样的。自从她离开父亲，跟现任丈夫私奔开始，她就走了一条不可回头的路。

我们看到，她做着一份永远看不到头的工作，这份工作究竟有多大意义暂且不提，至少不是她梦想的事业。她工作之余，看了一眼电视中女星的表演，那一刻她有点出神，这可能就是对“生活在别处”的一种向往。

但现实则是，她正处于一生之中最为贫乏、单调、琐碎、无奈和幽暗之中。丈夫，毫无存在感，只会给她添乱，而当时，丈夫正酝酿跟她离婚。90岁的老父亲，仍是和几十年前一样，每一句话，都是在指责和批评伊芙琳。现在我们知道了，这属于PUA式对话。还有，国税局要找茬。但最要命的，是女儿，暴走女孩Joy Wang。

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华裔的妈妈，有个女儿，胖乎乎的，妈妈为她的胖而担心，有时候还要指责她的胖。女儿不听话，带了一个同性的男朋友回家，还要见外公。设想一下，一个传统的华裔妈妈，她会作何感想。这个当儿，所有的家庭矛盾，都集合在伊芙琳一个人身上，她即是那个焦点本身。

就家庭教育的视角来看，这个电影，其实讲的是伊芙琳作为妈妈，作为个体的自我成长。伊芙琳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回她那个可爱的女儿。那些冒险，那些打斗，其实就像《杀死比尔》的结构，一个个地去打boss，把面前的困难一个个地处理掉，只不过加了一个“全宇宙”的幌子而已。《杀死比尔》在同一个宇宙里打怪，杨紫琼在不同的平行宇宙里打怪。

但不管怎么样，故事以剥洋葱的方式展开，这个过程，不断的遭遇，也不断让伊芙琳在寻找和反思。

实际上所有的异次元，都只是无数种可能的假设。当初要是这么选，或者那么选，现实的人生道路，可能就有所不同。人生这个东西，其实也很玄妙，但归根到底，你只有一条路，所有的异次元，并不存在。所以，电影结局，跟电影开篇相仿，都是推着资料去国税局报税。但有了这个异次元的冒险，和没有这个异次元的冒险，全然不同。是一种自我认识的螺旋上升。这就是：如今我们回来了，你们看便不同了。

经过一番折腾，确实伊芙琳也找回了女儿。但更重要的是，伊芙琳首先找回来了自我。这就是我们前面说的“一言以蔽之”：接纳孩子，接纳家人，要从接纳自我开始。

伊芙琳本来是要去找女儿，但却找回了自我。在女儿跟她的不断冲撞中，她获得了反思自我的机会。

电影里伊芙琳跟她父亲的一番对话，特别有意思，大意是说，尽管你反对，但我是我自己的。这意味着伊芙琳人到中年对父亲控制的一种反抗，即是常说的“自我的觉醒”，伊芙琳获得了新的觉知。而当伊芙琳理解了她和父亲的相处模式的时候，她才会恍然大悟，女儿乔伊跟她的相处模式。这是一体两面，这是异质同构。这便带来“父母的觉醒”。

父母觉醒，孩子成长。所谓接纳，就是接受、承认、并喜欢现在的这个样子的全部。

伊夫琳在遭遇异次元的宇宙之前，完全把自己牺牲了，她把自己物化为一个洗衣店老板，为了照顾家小而忙碌，但她忘记了自己作为一个血肉的生命个体。而一旦放过自己，接纳自我，她开始变得连肢体动作都舒缓起来。她拥抱并亲吻了这个只会在现实中添乱，只能在异次元中一展身手的老公。她不再担心爸爸不喜欢吃煮烂的面。她也接纳了女儿同性的墨西哥血统的男朋友。这是和解。

当青春期对撞更年期，是一个危机，很酷炫，但其实很惨烈，但危机也恰好是一个契机，也许能带来转机。这是《瞬息全宇宙》的家庭教育和个人成长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