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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师是我中学时代唯一的英语老师，教我的时间也只有高考前短短的几个月。据考证，他不是从哪个正规的学校培训出来的专业英语老师，只知道他小时候家贫，被家人送到我们学校那个至今还算得上是古镇一景的天主教堂里给外国传教士做跟班，打打杂，混口饭吃。因为聪明伶俐，传教士口授身传教了他不少知识。反右的时候，他因为这段历史被打成右派，曾经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因为在他沦为乞丐时，我的父母常常把他让进家来给他吃一顿热菜热饭，待他平反后被安排到学校担任英语老师时，他便很爽快地让我跟他学英语。我们那个镇子因为少有英语老师连英语课也开不成，我于是常常带着母亲给杜老师准备的诸如一罐头瓶香菜、一瓷缸豆瓣酱之类的东西到离我家不远的杜老师家补习英语。 
杜老师一来，给学校师生带来了许多新鲜的感受，他成了大家课余饭后的谈资。他那时五十来岁，人瘦，两边的牙也掉了，两个腮帮就凹陷成了两个坑，他的背又有点驼，侧面看来就像一个风干的大虾。可是，这只“大虾”精神着呢。好像是储蓄了多年的能量要释放出来，杜老师走起路来全身扭得能听见关节响，脖子上像装了弹簧，头总是夸张地摇来摆去的；他的面部表情更是丰富，说话时，神采飞扬，浓浓的眉毛在眉骨上一掀一扬，煞是生动。他讲话有点结巴，上课时一激动，便会张着嘴，点着头，踏着右脚，身体一耸一沉，一耸一沉，要经过几个起落才能把后面要说的话给憋出来；这本身就有些滑稽，再加上他时不时插进一些奇闻轶事，因此上他的课，就像在看一出喜剧，学生们常常是爆笑不止，大家在接受知识的同时能享受到一种轻松和快乐。
他是个很达观的人，他常把一样黄豆整出豆芽、豆浆、黄豆扎酱等多种花样的食物来；不知他是苦日子过惯了舍不得吃，还是没有钱买鱼肉。只记得有一次，他磕磕巴巴地讲出黄豆的多种营养价值来，似乎他现在如此健康、如此精神全是这黄豆吃出来的，那劲头好像天下人都该来吃这黄豆。我家就住在学校大门旁，我记得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杜老师总是天一亮就昂着头、拉开嗓子唱着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 走出校门，到河沿上晨练后，又会唱着歌回到学校。听着这歌声，学校里的人就会一边不置可否地在心里窃笑一声，一边起床开始新的一天生活；学校的早晨也因此焕发出清亮的生机，流动着款款的柔情。听父亲说， 杜老师的妻子已在杜老师落难时生病离世了，那时与他相伴的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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