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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那一碗馄饨

 生活料理坊 2023-03-15 发布于江苏

难忘那一碗馄饨

涂常青



      祖母突然停止了气息,手中还托着母亲刚为她现做的肉汤丸子,盆中的汤汁也斜淌到被褥上,头歪向了一侧。未留下任何遗言,就这样了无牵挂地走了,永远离开了她的亲人们。      

一九八三年的农历腊月二十七午后一点多钟,祖母因肺衰竭医治无效而去世。享年八十三岁。祖母是带着两个女儿改嫁与爷爷成婚的,爷爷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她也孀居了二十多年。大女儿与我大伯成婚后,在解放初期因病也早早去世,我的母亲是她的小女儿,所以,虽称为奶奶,实际上也是我的外婆。

我们家哥仨,我是老大,出生于上个世纪三自然灾害的年月,由于缺少营养,长得格外瘦弱,祖母对我的关爱自然比两个弟弟要多一些,而这种关爱也绝对是粗线条的。

           
小时候我多病,上医院通常是祖母驮着我去的。有一次,在我大腿的根部上长了一个疖肿,需要动手术,因为怕痛,我一连躺在床上哭了两天。动手术那天的早上,祖母对我说: 开刀打针的时候,你要攥紧拳头咬紧牙,这样开刀就不会疼了,你要是不哭的话,回来,我给你天天买馄饨吃。
到了医院,等到那位老外科医生给我动手术的时候,我按照祖母说的那样做了,果然没有哭。不过,不是因为祖母的招法高,而实在是那香喷喷的馄饨给我的诱惑。
      
那时候,我们祖孙四人仅靠在距家较远的外地工作的父亲,每月汇来贰拾伍块钱而生活着,母亲跟在父亲后面打点零工。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异常艰辛,每花一分钱,祖母都要算计着用。每学期的报名费,就靠养十几只老母鸡生蛋换取的。
  
这样,只要我生一回病,差不多每次都从祖母的荷包里讨得一角钱买一碗馄饨吃。那时候,能吃上一回不要粮票的细粮已经不容易,一碗馄饨足足能让人回味一个星期。
      


在我的印象中,祖母好像有永远也做不完的事情,每天我们还没有起床,她已经做好了早饭,待我们都上学了,她便背上大柳条筐,锁上门,外出捡拾柴禾,或废旧物什,然后到收购站卖点钱,补贴家用。晚上,照应着我们做家庭作业,在灯下缝补衣裳,一针一线纳着鞋底。我上初中后,她开始到学校去卖炒好的葵花籽、下了糖精的冰水,以维持我们的生计,学校里的领导和教师对我家境况也熟悉,碍于情面,也不好意思驱赶她。因她年龄比较大,每天下午在我上学时,都是我担水送她去学校的。在我念高中后,常常写一点文章向外投稿,偶尔也会有几篇豆腐块文章见报,收到几元稿酬能帮奶奶一把,是我最大的快事了。
      
在文革结束几年后,我们哥仨,也陆续当兵进部队、上学继续深造、或到父亲单位参加待业工作。我们就像翅膀长硬了的鸟儿飞离了祖母的身旁,渐渐地在她面前的孙子越来越少了,老家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独自生活。记得在七八年初,文革后在教育方面进行了首次改革,就是每年毕业季改在了夏天,这样,我在高中时代又多念了半年,为了照顾年事已高的祖母,我从父母所在地方的一所厂矿子弟学校转学迁回了原来的老家中学,继续上学。
       
一年后,我参军去了部队,多次写家信都会提及祖母的身体。另外两个弟弟每次回老家都带来了很多她老人家能吃得动的东西,临走都希望能带上她去父母那儿住上一段时间。可她离不开故土,只得一次次作罢。


有一次我回老家取东西,走进巷口那棵歪脖子槐树底下,听见祖母对几个上中学的孩子唠叨: 我唬你们干么事? 这真是我孙子写的。小时候,他可用功了,语文老师非常喜欢他,不信? 哪天,我孙子回来看我,你们问问看,是不是这回事。祖母虽然小时候当过童养媳,后来经历出嫁、改嫁,夫家都是做生意的,所以,祖母是认得一些字的。那时候买卖使用杆秤是十六两制,她算起账来特别的快。七十多岁了,对于那些笔划少未作简化过的字,她还能认识不少。
      
听着祖母自豪的话语,我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几欲冲出眼窝,好多年了,原来祖母还精心保存着那几张发黄的报纸,我偷偷地绕道走了。
      
退役后,我的工作单位离父母住的地方有二十多里地,因缺少交通工具,常常是走回家的。
       
后来,祖母拗不过我的父母,终于被接回到一起住,渐渐地身体状况也不太好,常常卧病在床,我每次回来,会陪伴她说一会儿话的,听她聊聊往事,缓解一下她的寂寞。
       


三十多年前的那个腊月天,劳累了一辈子的祖母一病不起,到后来连自己吃饭都做不到了,每天都得有人给她喂饭,一天,我在她身边的时候,祖母忽然提出想吃馄饨,我便上街买了一碗馄饨,恭恭敬敬送到床前,一点点地喂她吃,祖母吃得很慢很香……那一刻,我才有机会很认真很仔细地端详着祖母那张菊花般的脸庞。
      
因为祖母是年前去逝的,几年前自家打的寿棺材还存放在老家,便及时通知了姑母,由俵姐当日下午请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跟车送到父母住的地方。真是及时得很,当日夜间下了一场暴雪,不然真没法装殓。
      
那时候想打一次单位的公用电话也是很难的,因线路不通,我的小弟冒着风雪走了二十多里路,给我报丧。我立即找领导请了假,然后与小弟又冒着鹅毛大雪往回赶。半道上,小弟因太劳累,往雪地上一躺放瘫走不动了,我只好一边驮着他或搀扶着继续往前走。

       
尽管当天是农历双日子腊月二十八,天空还在下着雪,请来的抬丧的人,还是没等到我赶回家就出殡了。
       
奶奶一直是喜欢我的,可在她去逝的时候,我却不在她身边,这是一生的痛,只要每年一到祭祀的日子,就会不由自主地怀念起祖母来。
     
多少年过去了,在我的记忆里头,还能非常清晰地想起祖母在世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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