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初冬之暮。室内灯火灿然，窗外细雨如丝。夜色拉紧窗帘之后，全家吃过晚饭，儿女们各自回房温习功课。我正欲走向我那十平米的斗室，完成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债，妻却拦着我说: “我们散会儿步。”
哪来的这份闲情，雨中散步？我摇头，妻很固执，只好依从。和妻并行、合擎一把伞，走在雨中的街市上。路上很少行人，偶遇一俩个，也都素不相识，擦肩而过，匆匆的脚步声立即消失在身后，只有一盏盏路灯在雨帘织成的夜幕中闪烁，留下了我和妻的一幅长长的剪影，我忽然领略到这是一种风景。
初冬的夜晚，细雨徽风，冷彻的凉意，直扑面颊。妻说: “好清凉!” 是啊，清凉的风、清凉的雨、清凉的夜的氛围，清凉的心境。此时我的脑海里已经全没有了白日里街市上人挤车拥的喧嚣，也无需考虑机关里那永远做不清爽的繁杂公务，更不要装着面孔去应付社会上各种各样人们的脸。有的只是难得的这份清闲，这份宁静，这份悠然。我们彼此默默前行，只有轻微的脚步，交织着我们心的絮语。走在雨中的街市上，有妻伴我，没有孤独。拥有的是一份亲情，一份纯真。从谁家亮着五彩灯光的窗口里，飘出毛宁的 “涛声依旧”。妻提醒我，你听: “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发怀旧之幽情，一种纯真温馨的情愫，顿时充溢心田。当初的夜晚，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光，月白风轻，我们漫步在江城校园的荷花塘畔。我们也曾在细雨微风中，漫步长江岸边，听纤纤浪语，看片片帆影驶过。
街市的灯火远了，无心再去欣赏那郊外旷野的空寂。妻说: “天凉，我们回吧。” 她忽然偎紧了我，在我的耳边低语说: “我总希望你不要活得太累。” 妻的话，一下子揪紧了我的心，使我忽然明彻顿悟，涌出一丝淡淡的苦涩和遗憾。我们活得很累么? 是的，我们从风雨中走来，又向风雨中走去，短暂的人生已经步入不惑之年。儿女成行了，确实，我们活得并不轻松并不潇洒。妻的话，无非在劝慰我，人在旅途，直面人生，摒弃人世间一切无谓的烦扰和纷争，自由自在地沿着自己认定的路走下去，走到生命的尽头。回首一瞻，没有彷徨，没有悲哀，没有缺憾，有的就是与己无悔的生命的辉煌。这才不枉来到人世，潇洒走一回。回味妻的话，咀嚼人生五味，伴着妻的轻盈步履，品尝着难得的这份甜蜜。 步入家门，雨住了，夜空中筛出几点淡淡的星光，我想，迎接我们走出今晚梦乡的明日清晨，一定是灿烂绚丽的一窗红霞。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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