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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码河恋歌

 淮阴语文 2023-03-16 发布于江苏

      

黄码河恋歌

□徐艳丽

(一)

三月是春天最有情趣的日子,撇开那些桃红柳绿、草长莺飞不说,单就是那漫天遍野油菜花的馨香就让人沉不住气地想放纵情思,再说那打苞孕育的麦穗,一个个羞羞答答地在麦叶的怀里揣着,好像所有的幸福甜蜜都写在脸上、涌在眉梢,在温软的春风里自在地摇晃着、扭捏着。

田里忙碌的姑娘小伙子们,一边干活一边精神十足地说笑着,各自的心也被这美好的春天感染着,红润的脸上荡漾着潮一样的青春,有的用眼睛做着直白,有的用手势打着密码,也有的讲着别人的故事试探着找话题的切口,唯一不做任何表达的秀玲在埋头干活,因为她的最爱不在田里,在她的心里,偶尔会看到她停下手里的活傻笑一会儿,又或者放慢速度沉思着,也或者站起身来用沾满泥巴的手放在齐眉上边的脑瓜上挡着太阳,眺望着西边黄码河上那排被绿墨浸染的灌木丛,她的脸上漾出一层红晕,想着晚上和玉生的约会,不由得心思活跃起来,手脚更加麻利起来,她盼望着日头快点转,一下子扑进那排灌木丛等待夜露的降临。

种棉花需要先弄好苗床,然后把土杂肥与挖出来的熟泥搅拌出干湿的营养土,再用制模器打造出棉花苗的营养模子,一个一个紧挨着码放到苗床上,下完种子,洒水后盖上塑料薄膜,等待棉花苗的破土长成壮苗,再移栽到大块田里边。这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秀玲姐做起来却轻便娴熟,她可是村里种田的好把式,她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棉花苗的苗床,轻轻地在上边撒一层细土,用铁锹轻轻的在上边摊平,就等着盖上塑料纸了,差不多盖好后就天黑可以收工了。

好不容易到点了,月亮已经在黄码河的树梢头数着钟点,秀玲洗去白天的疲累,穿上她最爱的白底蓝花的衬衫,外边穿一件自己缝制的水粉色小碎花夹袄,扎上玉生在城里为她买的红色方丝巾,对着镜子好一阵打理着两条粗黑的辫子,辫梢蜷过头塞在辫子的根部,把辫梢儿粉嫩晶亮的丝带穿过根部,扎成欲要飞舞的蝴蝶结状,再梳理一下齐眉刘海,一对大眼睛在齐眉下楚楚动人,特别是眉心的那一枚美人痣,藏在笑靥里,渗透着靓丽青春,妩媚妖娆。

秀玲不笑也好看,她腮边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看着就是笑意盈盈的样子,她的嘴唇从来都是微微开着,嘴巴抿着也会透露出笑样。

秀玲带上自己做的手提花布包,又把给玉生一家人做的鞋子也带上,奔黄码河堤岸轻盈而去。

玉生等在灌溉渠抽水站后边的树林里,他选好和秀玲约会的地方,搬来两块平整的石头,又把边上的杂草踩一踩,把带来的一块塑料纸铺在地上,再把塑料纸的四个角用石头压着,不一会儿就挪出一块整洁的空间来。

月亮今天特别利索,天空也没有一丝云,星星也特别亮堂,好像一颗颗夜明珠要掉下来似地闪烁着。玉生躺在塑料纸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一根小草秆,两只手枕在后脑勺,眼里透露出一种坚定,蓝色卡其布的中山装崭新崭新的,裤子是舅舅当兵时候的军裤,还有军帽,平常是不舍得穿戴的,被折叠过的痕迹很明显。他对着星空一次一次的预演着秀玲到来时,他应该怎么做的样子,然后再笑自己的傻样。

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听着熟悉的韵律,这是秀玲来了,玉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一骨碌爬起来去迎接秀玲,秀玲低声唤着玉生,玉生奔过去拉起秀玲的手,爬上河堤,来不及坐下就紧紧拥抱在一起,玉生轻吻着秀玲的额头,秀玲依偎在玉生的怀里,浑身酥软到云里雾里,他们相拥着,不管月亮也不管星星,也不管黄码河的水流,就这样静静的相拥着,热吻着,然后又嬉笑着翻滚在那块塑料纸上,也不管塑料纸被揉皱了的尴尬,也不顾那花布包中洒落一地的新鞋子的委屈,直到他们折腾累了才搭理星星月亮,还有那草尖上一层层泛着银光的露珠。秀玲凌乱的头发在月光里透出缱绻的幸福,脸儿埋在玉生的胸口,随着玉生的喘息不断地颤动着,玉生用左手抚摸着秀玲的脖子说:秀玲,我们结婚吧,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也不想再去城里上班了,我们可以每天厮守在一起,不离不弃!



“那怎么行,二叔二婶好不容易巴望到你能有机会去城里上班,再说结婚跟上班不矛盾啊!”秀玲娇羞地说。

“你不知道,现在我在城里遇到很大的问题,户口成了留在厂里唯一的砝码!”玉生感慨地说。

秀玲有些失落的样子,趴在玉生怀里不说话。

“我们厂里的大货车司机的闺女是城郊户口,可以留在厂里,而我是农村户口,这次的政策我可能会被淘汰出局,厂里给出政策说如果是跟郊户口的人家子女结婚就有可能留下来,而且还可以做长期合同工。大货车司机一直在找厂领导给他闺女找对象,并且是直接找到我,说全厂小伙子就看好我一个,你说我能答应他们吗?你对我这么好,我们的感情谁也不能够代替啊,你是我心中最美的女神,谁也取代不你。”玉生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热吻着秀玲,然而秀玲流泪了,泪水滴在玉生的胸口滚烫滚烫的,玉生用右手擦去秀玲的泪水说:“秀玲,不要伤心,我不会丢下你的,即使不去上班,回来我照样可以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

“不要!我不要你放弃工作,多少人眼巴巴地向往的工作,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秀玲认真地说。

“可是面对这样的选择我只能选择你,丢掉工作。”玉生叹口气说。

“可是除了上班,你回来又能做什么?你从来就没有做过农活。”秀玲幽幽地说。

“不会做我可以跟你学啊,这有什么难的,你柔弱的女子都可以做到,我大男子汉哪有做不到的?”玉生激动地说。

“不行,我不希望你回家种田,历朝历代哪有能从地里挖出金子来的?有几个能靠种地发财的?好不容易熬到联产责任制,土地还能起点作用,可是又能怎样呢?除去公粮、化肥农药所剩无几啊!”秀玲也激动地说。

“我不管,反正我非你不娶,哪怕丢掉工作去讨饭!”玉生再次搂紧秀玲说。

“二叔二婶怎说的,他们什么意见?你要尊重老人意见啊!”秀玲推开玉生说。

“他们什么意见?还不是让我选择工作。我不同意!”玉生看着秀玲的眼睛摇着秀玲的双肩说:“要不今天晚上就……看我妈会拿我怎样!生米煮成熟饭她不认也得认!”。

“你这就不对了,要尊重父母的意见,一定要考虑轻重,工作绝对不能丢。”秀玲挣脱玉生并肯定地说。

“不行不!我不能没有你,失去工作我还有的选择,失去你我去哪找到如你这般好的人儿!”玉生空甩着双手带着哭腔吼道。

“我有什么好的?世上好女子多的是,非我秀玲一个人吗?我不同意你的看法,男子汉大丈夫眼光放远点,不要儿女情长,这以后你能干成什么事?”

秀玲决然地对玉生说。

“你今天说什么我都不听,除非你不爱我,我本以为你会跟我一样想,没想到你却这样说!”玉生有些恼火地说。

“爱你,爱你就不想让你为了我放弃你的前程,你懂不懂啊?你选择我能给你什么,只能拖你后腿,本以为你去上班我在家里,以后亦工亦农心满意足地过日子,一旦你回来,我们两个都种田前景肯定不会好的,所以我决定退出,一定要保住工作!再说了,我不想把我们的爱情寄托在你父母的痛苦之上,那样结过婚也不会幸福!”秀玲坚持着。

他们陷入沉思,直到月亮掉进河对岸的树林里不见踪影,夜有些微凉,相依相偎的他们禁不住朝露的浸漫,各自打着哆嗦抱紧对方。

最后秀玲决然地从玉生的怀里挣脱:“天不早了,回吧。”



玉生一下子翻起来蹬在地上,悻悻的薅着身边的草,不说话。秀玲兀自离开,丢下玉生,丢下甜美,丢下一切浪漫的情丝。

明天,明天玉生就得去上班,至于结果,秀玲也没有底了。

(二)

没人知道玉生是怎么离开黄码河的。

第二天,玉生就去泗阳上班了,秀玲一大早去田里把棉花苗床的塑料纸用竹条给撑起来,培好土,一丝忧愁挂在心上,笼在没有生机的蓬乱里。

好久,秀玲的笑容与美人痣一样,没有了活力。

玉生迫于父母的压力,最终选择了工作,然而就是迟迟不答应结婚,秀玲也是,拒绝媒婆上门,他们都在梦里等待着再次相遇,再次牵手,再次激情的约会在黄码河畔的小树林里。

三年多了,大货车司机的闺女想尽一切办法接近玉生,后来厂里办集体婚礼,玉生和她举行了婚礼。

婚礼上,玉生烂醉如泥,新娘在心里偷着乐,巴望着玉生喝醉了呢。玉生在醉梦里搂着新娘,喊着秀玲的名字,新娘配合着他。就这样,玉生失去了对秀玲的诺言。

秀玲没有哭,她只是默默的祝福着玉生,她知道,生活本来就是酸甜苦辣的滋味,缺一不可。痴情的她把一切烦恼都融入劳动中,只是歇下来还会忍不住地想起玉生。



家里人想着这几年秀玲和玉生的情谊,玉生家早就把秀玲当作儿媳妇使唤着的,大事小情都找秀玲去帮忙,就差进门叫爸妈了。哪成想玉生在城里会遇上这事,怎么的也不能耽误玉生的前程啊。

二老看着日渐消瘦的秀玲,有太多话噎在喉头,说不得劝不得的,秀玲是家里的顶梁柱,弟弟妹妹们都还小,父母身体又不大好,农活都在秀玲手里。

秀玲父母托亲拜友地托人给秀玲找对象,媒婆踏破门槛,没有秀玲中意的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秀玲热恋着玉生,在世俗的眼光里,把秀玲看做是不洁的人了,所以总是给秀玲找那些歪瓜裂枣的后生,秀玲是苦不堪言,但是还得委婉拒绝这些瞎眼的媒婆。

不觉四五年过去了,秀玲成了村里大龄剩女,之前还有歪瓜裂枣的过来相亲,现在连个媒婆也没有了,二老急得要命,秀玲却不急,她表示一辈子不嫁,就在家伺候二老。可想而知二老的心情,怎么可能呢,下边还有弟弟妹妹等着结婚,如果下边弟弟妹妹结婚了,秀玲亲事更没戏了。

就在全家人为秀玲着急的时候,邻村有一个后生周军,刚退伍回乡,长的英俊,人也很厚到。秀玲远房亲戚就住在这个村,瞅着跟秀玲很是般配,就有心凑合他们两个,秀玲亲戚了解秀玲为人,知道她跟玉生虽然投心,但是绝不是轻浮之人。

约好日子,秀玲与周军在亲戚家相亲,秀玲眼皮也不抬,生怕再是个不像样的,当媒人问她中意不中意,秀玲说不知道,这把媒婆给急的,说道:“中不中意,给个痛快话!”秀玲这才抬眼撇了周军一眼,原始是个不错的青年,羞涩地跟媒人说可以进一步相处。

在相处的日子里,秀玲还是第一时间跟周军说清自己的曾经,周军爽利地表示,这没什么,爱你这个人,跟你的过去不搭界,你放心,我看得出你的为人。

经过年把的相处,渐渐地,周军融入了秀玲的生活,秀玲也接受了周军,周军经常过来帮秀玲干农活,那一身的腱子肉,让秀玲对周军产生了好感,觉得周军是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

他们正准备结婚的时候,玉生的母亲得了绝症,在县医院准备手术,可是玉生不当家,老婆把钱袋子看得很紧,玉生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为了家为了两个不大的孩子,不能吵架。玉生心里疼极了,问下边的几个姊妹怎么办,姊妹们能说什么?有的建议:既然是绝症,那肯定是治不好的了,与其治不好还要浪费钱让老妈受罪,还不如带老妈去全国各地旅游,一辈子没有走出过村庄,让她去看看世界。

就这样,玉生母亲选择了离开病房,吃着靶向药,到很多地方游山玩水,倒也潇洒,精神一下子好了不少,还拍了很多照片,玉生母亲甚至丢掉药,说是上帝让她活多久就多久,无所谓的。

秀玲眼瞅着玉生家这一糊涂的决定也没有办法,秀玲想着,食道癌早期手术成功率很高,做好了最起码能多活十年,可秀玲的惋惜没有用。在没到婚期的时候,秀玲还在田里干活,而且还偷偷去帮着玉生家干农活,毕竟玉生不在家,玉生母亲也不在家。

秀玲和周军选择一个良辰吉日结了婚,他们过得美满和谐,生了一男一女。周军关爱着秀玲,把秀玲打扮的漂漂亮亮,秀玲似乎又回到了朝气蓬勃的青春岁月。



玉生家不同了,心不在一处。玉生家属一直怀疑玉生的情感,只要玉生在外边有什么应酬,回家必定要遭受妻子的唾骂,玉生以酒买醉,没醉也装醉,回家倒头便睡,任妻子枪林弹雨,为了逃避争吵,他不得已学会了躺平。

玉生母亲没到二年就撒手人寰了,虽然是笑着离开人世,但是谁又能懂得她内心的不舍和深深的悔意?

岁月流风,时光荏苒,转眼已经到暮年,每到春天的三月,秀玲和玉生依然会想起那流光的岁月,但是年节假他们回乡,都是心里想着对方,却不能随便说话,为了各自的家庭,他们得担起责任。

他们的恋情,村里人都知道,黄码河的小树林也知道,黄码河的流水流淌着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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