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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回忆录:(21)初访延安(下)

 兰州家长 2023-03-17 发布于甘肃

接着,彭家翠告诉我说,她当济良所所长后,得罪了不少妓院的鸨母。

这些鸨母一向认钱不认人,她们花很少的钱买来少女,慢慢训练她们一套应酬男人的手段,把她们当摇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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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的西安西门 图片来自网络

有些妓女遇上好心、中意却又无巨款为其赎身的男人时,便设法逃到警察局济良所去请求救济。

于是,济良所收容她们,代为择婿,这是当时妓女从良的方式之一。

当然,其过程并不那么简单,首先要有关男人花些钱,济良所才许妓女与那男人见面,然后,再帮妓女调查清楚这男人的情况。

这种男人,一般都不是无家室的穷人,因为穷人既没条件去逛妓院,又无法结识妓女,他们大部分都有点家底,要领这些妓女回去当姨太太。

所以,这些男人花一点钱,就可以把妓女接回去,济良所也可从中得到些钱,而鸨母则人财两空,因此,她们恨透了济良所的人。

有一次,彭家翠穿着全身警官服出外看朋友,竟被几个鸨母抓住痛打一顿,幸亏遇上几个巡逻警察,才把她救出来。

听她这么一说,我忙安慰道:“有我在,还怕什么!”我自恃拳术不错,又有两把手枪,还对付不了几个老太婆?

可她还是不放心,悄悄地托餐馆一个熟人,给肖劭文打了个电话。

饭后,我俩边聊边往西京招待所走,没走几步,突然从一个巷口蹿出了几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她们不由分说,拖住彭家翠就打。

开始,我见彭家翠那高大的身材和娴熟的拳术,把那几个女人打得前仰后合,也就没有动手,觉得不到不得已时,不能去与这些女人厮打,否则太失身份。

可是,巷子里跑来的女人越来越多,彭家翠招架不住了。我大喝一声:“住手!”可她们看都不看我一眼。

大概因为我当时穿着猎装,她们根本看不出我的身份,所以理也不理。

我很恼火,上前扭住两个女人的胳膊,把她们往两边一推,可这两个刚摔倒,马上又拥上来几个。

我正想拔出手枪来吓唬她们,几个警察赶到,才把彭家翠抢了出来,这时,她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可还满不在乎地把头发往后一甩,说:

“我这是做好事挨的打,没什么见不得人!”见到她那副神态,我实在有些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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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 西安钟楼东北角的邮电大楼 图片来自网络

讲完这件事,在座的哈哈大笑起来。不知谁戏谑道:“这就叫'孙二娘大斗众鸨婆’。”

一句话又引起哄堂大笑,刚才宴席上的尴尬气氛,顿时显得轻松多了。

这时,我告诉他们说,我此行只是游览参观,并无什么任务,他们这才放了心。

第二天,我的副官和卫士满身尘土地跑来见我,他们拍打着身上的土,连连说:“早知这样,真不该来!”

我问为什么,他们就埋三怨四地说:“这条路颠簸得要命,坐在运给养的车上,就跟摇煤球一样,骨头都颠散了。这还不算,沿途的官兵都说,这条公路常常遭共军伏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送了命,回去可再也不能坐汽车了!”

“听胡长官说,他们作战都找不到共军,怎么共军倒自己找上门来?”我不免有些好奇地问。

副官和卫士不屑地把嘴一撇,说:“那谁知道!反正那些护路的官兵都说,共军有时像从天上掉下来的,袭击一下就找不着了,好像他们有遁地的本领和隐身法。”

“哦!我倒想尝尝这个滋味儿,看看共军到底有什么法术。”他们的埋怨倒激起了我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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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枣园革命遗址 图片来自网络

一会儿,崔毓斌来陪我去枣园参观,那是毛主席曾居住过的地方,我当时很想看看那个十几年来,一直使国民党头痛的人物的居住地。

当然,豪华的住宅、别墅我见得多了,戴笠、蒋介石仅私人的别墅、公馆就有十多处,而共产党领袖的住宅又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

到了枣园一看,我不禁大失所望,毛泽东住的窑洞与别处老百姓住的窑洞并无两样,一孔半圆的拱形窑洞,墙上有一扇用白纸糊的木格窗户,室内除一张办公桌和几把椅子外,还有一个木板钉成的小方桌,上面整齐地摆着一些书。

不同之处,就是这孔窑洞里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不禁说道:“何必花费人力来整理这些地方?”

“哪里是我们整理的?一来就是这个样子!”

听了崔毓斌的话,我顿时觉得,毛泽东放弃延安完全是有计划、有目的的。你看,他们把一切事情都做得那么完善,那么有条不紊,丝毫也看不出任何大兵压境而仓皇逃跑的痕迹。

直到此时,我才不得不由衷地感到,毛泽东和他领导的共产党确实可畏而又可敬;不得不承认,他们表面上弱小,实际上却坚不可摧,就像宝塔山的宝塔一样,根基深深地扎在广袤的土地上,所以,才能顶天立地,经受住任何狂风骤雨的袭击。

如今,我们虽然占领了延安,但这只是一时的胜利,胡宗南想改延安县为宗南县,永为“西北王”的梦想,恐怕是难以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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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南占领延安后,乘坐吉普车采访的中外记者 图片来自网络

在延安参观浏览的两天中,尽管国民党兵随处可见,但我并未感到胜利者的喜悦,反而觉得仿佛置身于一座随时都可能喷射岩浆的火山口上,有一种恐怖感、压迫感。

我不想再在延安停留了,执意要走,可是,飞机要再等三五天才可能来,我就坚持要坐汽车回西安。

胡宗南的副官打电话来劝我不要乘汽车,以免路上出危险,但我坚决要走。

崔毓斌等只好给我准备汽车,一再叮嘱我,不能随便停车或下车拍照、参观,并特意派了两辆装有全副武装士兵的卡车,前护后卫。

一上路,我的卫士就警惕异常,他手不离枪,眼不敢稍闭,一直正襟危坐地注视着公路两边,仿佛那一道道的黄土山梁和沟壑后面都埋伏了共产党的军队。

有这么多人为我“保驾”,我倒有点不在乎起来,甚至还真想遇上一场意外。

临行前,送我上车的几个警备司令部的头头,都一再关照那个护送我的连长,遇到情况要立即发射信号弹求援,前面已派人打前站,沿途都有布置。

崔毓斌又告诉我说,已派人到洛川为我准备过夜的地方,路上不用赶得太急。

说是不急,可汽车行驶的速度还是相当快的,每当遇见从西安开过来的运物资卡车,那连长总是打旗叫他们停下,让我们先过。这一天,大家都很紧张,总是尽快往前赶,所以,车到洛川时,天色尚早。

在洛川,当地军政机关又设宴招待我,我看到这里的蔬菜比延安丰富得多。

我问为什么要在洛川过夜,他们告诉我说,洛川已是国统区,比较安全,而洛川以北全是共产党的天下,连老百姓都与共产党一条心,根本不可靠。

听了这话,我才明白,为什么中午饭是到一个护路部门的师部去吃,而不在路上的饭馆吃。

看来,共产党之所以有“通天之力”,是因为他有千千万万老百姓的支持呀!否则,共产党的小米加步枪怎能敌得过胡宗南的全副美式装备呢?

古训说:“民为贵,君为轻”,“得民心者昌,悖民心者亡”,“民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共产党在博取民心方面,确实高过国民党一筹啊!

既然到了国统区,我的胆子也大了,路过黄陵县时,我还顺便到古代远祖黄帝陵前鞠了三个躬。

护送连长报告说,从黄陵到西安沿途不会有什么麻烦了。他把一直在前面开路的卡车调到后面,好让我的吉普车加速前进,早点赶到西安。于是,我的小汽车就开足马力,在公路上飞驰起来,把护送的大卡车远远抛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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